前情提要:鬼妖紅魄欲吞噬云蘭珠,云蘭珠得綠玉附身,兩人耗盡自身反噬鬼妖失敗,兩人散靈。初云也被紅魄挾持,李晉東以血飼幽游,幽游將鬼妖紅魄反噬后凈化。
第二十三章雪落無聲
雪花,紛紛揚揚、飄飄灑灑,無聲落下。
李袈瀾呆立在廊下,看著雪花悄然落下,無語凝噎。宋云秋立在她身后的游廊下坐著,靜靜陪在她身邊,不遠處,約尺許寬的一道溝壑,數叢紅梅自溝壑中伸展出來,艷紅的花朵兀自吐露芳華,紅艷耀目。
幽游正在屋內為初云檢視傷勢,李晉東與白魅在一旁相陪,零與長老白雪去巡視結界內損壞與其他受傷的人的情況。
李晉西已經趕往建康,將母親云蘭珠散靈的消息告知幽離書晴。
李袈瀾就那么佇立著,良久,攤開雙手伸出手去,六瓣雪花落在冰冷的掌心,輕若無物。
李袈瀾喃喃的道:“娘說,冬天的終南山,最美便是雪后初晴的時節,姐妹幾個踏雪尋梅,烹茶煮酒,好不快活。”
往日畫面浮上眼眸,宋云秋默然無言。
時間仿若停滯,稍傾李袈瀾正待轉身進房去詢問初云的景況,匆忙離去的羅敷與蘭姬各帶了一位與自身氣質相仿、唇含怒意的美男子出現在院內。
四人進了院子,見了宋云秋與李袈瀾,兩名男子也不行禮,抬腿便要越過二人進初云的內院,宋云秋一抬眉,剜了打頭的兩名男子一眼,蘭姬見她面上動怒,急忙道:“長老勿惱,這位是家主蘭月公子,另一位是萬狐宮玉羅公子,因為聽說妖后為鬼妖所傷,一時心急,并無冒犯之意。”
宋云秋傲然立在二人身前,冷冷地道:“族長受傷,族中大小事物由袈瀾少主主持,兩位無論以何名目來此處,均需遞帖通報,如此長趨直入,是欺我云氏一族無人了么?!”
受她一阻,四人都停了下來,蘭姬正要告罪,跟在后面的玉羅公子冷哼一聲,瞟了一眼李袈瀾,對宋云秋說:“云氏一族正經血脈的都死絕了,我們來探望的是妖后初云,爾等休要擋道!”
言談間宋云秋的薔薇鞭已然在手,瞬時現出魔狐長老的面目,李袈瀾同時一腳踏了出去,立在宋云秋身前,素手一拱,道:“袈瀾不才,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玉羅公子藐視的目光越過李袈瀾落在宋云秋身上,“咦”了一聲,又落在李袈瀾面上,道:“若沒有后面這位,你連和本座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宋云秋眉心凝上濃濃的殺意,淡淡地道:“袈瀾,就讓他看看,你有沒有向他問話的資格!”
話音方落,李袈瀾出手。
一柄綴著七彩流蘇、劍身鑲著七彩寶石隱露云紋的劍已然出現在李袈瀾的手中,劍已出鞘,寒光凜冽,毫無花架的直刺向這名男子。
玉羅公子微怒:“大膽!”迎掌上前,蘭月公子拉著蘭姬退向一旁,羅敷立在原地,并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放肆!”
就在此人的掌要觸上李袈瀾的劍身時,一聲暴喝自云端傳來,一道金光落在李袈瀾身邊,李袈瀾只覺得不由自主的握劍斜挑向上,正刺向對面無理男子的掌心。
一聲悶雷響過,李袈瀾的足前半寸多了一個直徑十多米的半圓形坑洞,除了宋云秋支起結界護住身后的院落,坑洞上原來的一切摧枯拉朽般化為劫灰。
李袈瀾怔怔的看著身邊這位乍然出現的須發皆白的老人,對面的男子抱著被震傷的羅敷緩緩落在老人對面,雙足凌空,行禮道:“萬狐宮玉羅公子見過玄門盟主!”
早拉著蘭姬遁上半空的蘭月公子,緩緩落在玉羅公子身后,心下乍舌:看來玉羅師弟的修為又有精進,已然可以跟昆侖硬撼了。心下想著,帶著蘭姬沖昆侖執了一禮。
昆侖長長的壽眉抖了一下,握著李袈瀾的手腕緊了一分,并不理會玉羅等人,面帶憂戚之色問李袈瀾:“你娘……”
李袈瀾手上長劍一松,化為云霞對昆侖福了一福。李袈瀾強忍著淚意,緩聲道:“師祖爺爺,我娘沒了!”
昆侖表情僵硬無語,環顧在場幾人,看著宋云秋問道:“誰敢殺我的徒弟?”
宋云秋輕聲道:“鬼妖紅魄!”
聽聞這四個字,昆侖滿面怒容,抬腳道:“初云,叫你娘孟云來見我!”
李袈瀾見他要進內院,素腕一抬,道:“師祖爺爺,此處乃是我云氏一族族長居住的內院,族長為鬼妖所傷,正在接受醫治。爺爺若有事要與族長協商,請隨我去前院議事廳等候。”
昆侖一驚,卻見這孩子略單薄的身子橫在門口,風自身后半圓型的深坑中呼嘯而來,面容堅毅,隱隱有她娘親當年的模樣。眼眶不覺有些熱了。柔聲道:“好孩子,有你娘的風范。是爺爺失禮了,我們去前廳吧!”
一扭頭,招呼玉羅公子等四人隨他一起往議事廳等候消息。經過方才的動靜,零與白雪已經趕至此處,見禮之后,便陪著李袈瀾領著五位客人前往議事廳。宋云秋手捏法訣,開始施法修復眼前被毀壞的地方。
屋內,幽游運功完畢,將初云身上殘留的鬼妖妖識除去,又解除了紅魄所留下的契約,長吁了一口氣。接過白魅奉上的茶水,安靜等待初云醒轉。
李晉東只靜侍在一旁,不言不語。
慢慢飲完茶盅,白魅手中多了一只臘梅,馥郁的花香四溢開來,一室幽香。幽游接過花枝,抬眉親嗅,輕聲說:“晉東,你是純正的風魔血脈,這件事,知道的有幾個?”
李晉東一愣,揖道回道:“我娘、外祖、瀾、云秋弟妹,或許袈也知道此事。”
幽游點了點頭,似是隨口說的道:“那就繼續只有這幾個知道好了。”
白魅點頭施了一禮,李晉東便明白她會守口如瓶了。
議事廳,零與李袈瀾等得到小丫環傳來的口訊,初云的傷已經無礙,大約還需要一個時辰便會蘇醒。待族長醒后,幽游大人與族長有事要商談,等他們商談完了,再確認族長是否接見外客。
得到消息,昆侖的面上,原本緩和的面容又添上幾分不悅,目光落在李袈瀾身上,見她泰然處之,他自然是要先在其他人面前維護她的顏面,先抬手道:“袈瀾,此處既然由你做主,便由你安排便是。”
玉羅公子等也只得居客座坐了,安靜喝茶。
這議事廳里,已然坐了十多人在等著消息。均是得知初云受傷,云蘭珠身故前來探聽虛實的各方勢力所派來的,玄門、妖族之中,叫得出名姓的勢力代表匯集一堂,靜等初云接見。
零與李袈瀾面色冰冷,雖然按足禮數命人奉茶給來客,但明顯不歡迎這些人。這些人本就是來趁機找麻煩的,但一見著玄門昆侖和萬狐宮玉羅公子、妖族蘭氏蘭月公子也只坐著飲茶,他們也只能安靜等著,面上對李袈瀾顯出恭敬的樣兒來。對于零,自然是不敢在這個時候來觸他的霉頭。
因著末首一名著藕色長衫的男子低聲問向身旁道人:“聽聞初云與幽冥城菁云夫人是金蘭姐妹,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幽冥城卻沒有動靜,難道幽冥城破,蛟和菁云殉城的事是真的?”
聲音不大不小,前后幾人都有聽聞,免不了議論幾聲。昆侖皺了下眉頭,冷哼一聲:“蛟與菁云化神而去,幽冥城由新任城主青鸞繼承,城中事物由駙馬劉晉林打理,冥界繼續由幽冥城鎮守,此事幽冥城與本座早有通告,爾等因何疑問?”
李袈瀾聽了,看了云霞一眼,云霞示意她不必憂心,幽冥城的事情,桂香大人自會處理。她早自云霞處得到消息,幽冥城目前只重生了十多個低階修行者,已經在勢力范圍內留意劉晉林的行蹤,暫時未有劉晉林進入冥界的消息。如今初云受傷,劉晉林身為親子,卻未有回應,確實令人心焦。
零在她肩頭輕輕撫了一下,遞給她一杯熱茶,吩咐宴客廳備下素齋供客人食用,關于幽冥城的事,仿佛與他毫無關系。
眾人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各自在心中判斷此事,在低階弟子的帶領下前往宴客廳用飯休息。昆侖等自是留在議事廳,并不曾隨眾人離去。
待廳內只剩得零與李袈瀾、昆侖、玉羅公子與蘭月公子時,蘭姬行到李袈瀾身旁,愛憐的將她摟在懷里,低聲道:“別怕,我爺爺應承我,會過來這里幫你駐守此處的,不用擔心那些個小人。”
李袈瀾點點頭,柔聲道:“姐姐費心了,此處事情有大哥在,我還應付得來,就不勞煩你爺爺他老人家了……”
話未說完,便叫蘭姬捂了嘴,拿眼斜向蘭月公子,頑皮一笑:“來都來了,難道你要趕他老人家回去么?”
故意在“老人家”三個字上加重咬音,蘭月公子輕咳了一聲,李袈瀾會意過來,小嘴張圓了,生生把到跑邊的話給咽了回去,蘭姬得意的一笑:“咳什么,小袈瀾在夸你年輕呢!”
玉羅公子冷哼了一聲:“輕狂!”
羅敷自玉羅公子身后向前一步,沖昆侖行了一禮,轉向李袈瀾道:“袈瀾少主,本宮受人所托向你傳達妖王旨意,還請你跪下接旨!”
不待李袈瀾回話,零與蘭姬同時道:“本宮?你向誰自稱本宮?!”
羅敷不看零,只瞪了蘭姬一眼,蘭姬面露嘲諷之意,笑道:“此處乃云氏一族,袈瀾少主為云氏一族繼承人,是為玄門七大宗族之一未來的一族之長。她并非我妖王麾下之臣,如何向你行禮?又如何接你這所謂的妖王法旨?此點我這個外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妹妹還不清醒么?”
羅敷遭蘭姬一連串發問,一時語塞,玉羅公子托著茶盅緩緩道:“羅敷,還不謝你蘭姬妹妹為你保全顏面?”
羅敷心下明白,此話由蘭姬問出來,自是比由云氏一族口中問出來要令她面上好看的多。但她自幼時便與蘭姬相爭,二女處處被族內長老拿來比較,自是不愿意在蘭姬面前跌了面子。雖然心中暗恨自己,聽聞蘭姬與李晉東均在終南山中,一時心急中了別人的計,替人傳這該死的法旨,如今事已至此,終得將法旨宣讀完畢才是正理。
定了計較,當下執禮:“多謝蘭姬妹妹提醒,是姐姐一時失言了。但姐姐畢竟為妖王臣子,又為二世子晉東之妃,自然要將尊上奉若神明,還請袈瀾少主勿怪。”
李袈瀾雖然也好奇此法旨內容,但因著她前番不愿意告知初云,雖然有昆侖在,料想也不會有什么處理不了的事端。但尤恨她與白魅在山門前對初云無禮,冷淡道:“羅敷姑娘言重了,袈瀾年幼,若前二姨父有什么要訓戒袈瀾的,還請待我二姨在場,由我二姨定奪。”
零見她將關系理的清楚明白,忍不住笑了,捧著李袈瀾略蒼白的小臉道:“讓大哥仔細看看,這張小嘴怎么這么招人愛呢?難怪我娘我那么疼你!”
昆侖見零捧著李袈瀾的臉的樣子太過親昵,“哼!”的一聲,冷冷道:“你們家的都離她遠點!孟云在哪?叫她出來見我!”
蘭姬看了蘭月公子一眼,面露為難之色,蘭月公子一看她的表情,心下一凜,暗想難道師傅出了什么事情?這小妮子為什么要瞞著我?
零向前一步,沖昆侖執以晚輩之禮,收起輕狂之態,面露戚色,道:“外祖為魔界妖族菲狐所害,已墮輪回,將于千年之后重生為狐。”
昆侖聽了愣了半晌,蘭月公子看向玉羅公子,只見他呆坐在幾案旁,似是生息斷絕般,心知他對孟云情根深重,忙以秘訣傳音道:“師弟,師傅已經將萬狐宮托負于你,你萬萬不可有事!”
許久,玉羅公子雙眸緩緩凝聚起來,望向蘭月公子,彼此心中悲痛之意,均清楚明白。起身對零行了一禮道:“孟云長老為我萬狐宮宮主,此事世子為何不曾知會與我等?”
零面有愧色,說道:“虛無之境一役,大姨母與三弟、四弟化為劫灰,外祖也墮入輪回,只有我與青鸞得以生還。此事零實在無顏面稟父王,待我殺了菲狐之后,自會回云宵宮請罪,未曾告知前輩,是晚輩疏忽了,還請前輩恕罪!”
蘭姬緊張的看著蘭月公子,見蘭月公子沖他略一頷首,知道是原諒她知情不報的過失,心下稍安。
昆侖點了點頭,輕聲道:“此事,最好只有你我幾人得知便可。千年后,大家均需留意孟云重生之事。袈瀾,你需加緊修練,待修行滿千年后,應可推算出孟云重生的方位。”
李袈瀾一愣,零錯愕的看向昆侖,昆侖痛心的看著他,道:“當年你們與幽離書晴各懷機心想要得到祭司一族得窺天道的能力,別以為我不知道。只是可惜了我的蘭珠!”
零似欲分辯什么,看了李袈瀾面上茫然的表情一眼,遂隱忍不發。李袈瀾見零欲言又止,前面昆侖甫一得了娘的死訊便要見孟云長老,心下已經有了幾分奇怪,此時見昆侖又提起當年的事情,心下隱隱的不安,有了幾分猜測,不覺在心下害怕起來。
昆侖見她面露不安之色,對她召手道:“孩子,你過來!”
李袈瀾遲疑的向昆侖走去,昆侖道:“孩子,你可知鬼妖紅魄本是妖狼族族長驚雷的遺腹子?”
零本以為他要提百年前瀾散靈附身之事,卻不料他突然提到鬼妖紅魄的身世,倒是一愣。接著,昆侖看著李袈瀾道:“六千多年前,妖狼族長驚雷為萬狐宮孟云所誅!按照妖狼族的規矩,唯有殺死孟云的族人才有資格繼承族長之位!終南山云氏一族與世無爭近萬年,所有的災禍均起自四千多年前,你外祖云天收容孟云開始!”
昆侖話音剛落,就聽見“咣當”一聲,玉羅公子手中的茶碗重重的落在幾上,怒目瞪著昆侖。蘭月公子輕咳了一聲,示意蘭姬為玉羅公子續茶。
李袈瀾正聽得一知半解,突然覺得心里一陣空空落落的,沒來由的寒意自心中蔓延到四肢百駭,悲不可抑,淚就自眼中落了下來。
門無風自開,金色的雪花落入屋內,渾身散發著渾厚光輝的幽離書晴步入議事廳,徑直走向滿面淚痕的李袈瀾。
廳內余下眾人一望便知他是已是靈體,紛紛訝然,昆侖本來一見著他便怒發沖冠的表情也換做惋惜之色。
李袈瀾只覺得如墜冰窟,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耀目的金色光芒漸漸淡下,幽離書晴將李袈瀾環在懷里:“孩子,為父隨你娘去了,幽離一族就交由你打理了!”
昆侖聽了眉頭一皺,看著李袈瀾此時悲慽的面色,面有不忍,只目光灼灼的看著幽離書晴,沉聲道:“你這個甩手掌柜當的這般輕巧,是死也拉著整個云氏一族墊背么?魔族與女媧娘娘當年的誓約你忘了么?!”
幽離書晴灑然一笑:“我累了!孩子,辛苦你了!”
說完,光輝散去,一粒金色的渾圓內丹沒入李袈瀾的眉心,余光散去,李袈瀾睜開眼睛奔出議事廳,觸目所及,金色的雪紛紛揚揚的飄灑著,將整座終南山都籠上了一層金色。李晉西迎面奔過來,一把摟了她在懷里,聲音哽咽:“袈瀾,爹爹殉情了!”
李袈瀾自她哥哥的懷中伸出手來,金色的雪花落在手心,微溫的觸感。身子無比的僵硬麻木,大腦卻無比的清醒。風吹干了臉上的淚,似是有人用濕熱的手輕撫過,父親的聲音在耳邊輕聲說:“袈瀾,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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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好久要怎么寫幽離書晴殉情,這是個很復雜的人物,而我這個人比較簡單,真擔心寫砸了。一猶豫,就猶豫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竟然就拖了一個月。
我去面壁思過,順便趕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