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與#漫步青春#征文活動,作者:李婭楠,本人承諾,文章內容為原創,且未在其他平臺發布。
風中往事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
——艾米麗·狄金森《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橘黃色的落日余暉給一切都帶上一絲懷舊的溫情,哪怕日之夕矣,不知其期。
晚風吹在我的臉上,波瀾不驚。斜陽下牧歌般的抒情如此便略去了蕭索與沉重,而光影中的人也愈發變得遺世獨立……萬事盡歇,這寧靜的氛圍適逢我寧靜的心情:就這樣靜靜等待著暮色的來臨,等待著恍惚散開的萬家燈火,等待著月光和藏匿在風里的點點滴滴。
雖然說不出等待的緣由,但我隱約覺得自己是在期待著什么,似乎是在期待著與過去的某個片段重逢。
那是多年前的一個中秋夜,我獨自站在爺爺門前的桃樹下。那天晚上的夜色很美,空氣中還夾雜著一絲濕潤的、鄉間泥土的氣息。微風里涼涼的秋意在我手心緩緩散開,清冷的月光穿過枝葉間的縫隙,在我的腳下投射出斑駁的光影,月朗星稀、樹影婆娑之間頗有一番“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的意味,空闊遼遠的境界中,我可以無所思,無所待?,F在回想起來,這的確是我離月亮最近的一次。
往事如煙似夢,轉眼歲月匆匆。從前以為,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似乎都可以陪我到遙遠的以后,然而長大后我才發現,每一次驚喜的相遇都意味著不久后永遠的別離。當簡單的世界摻雜進紛繁的感情,當飛揚的車塵彌漫在青石的街道向晚,不知為何,多年后的我竟兀地懷念起這種月下的“荒涼感”,懷念起那“不曾見過太陽”的日子,懷念起那個看得清內心的自己。當我再次仰首,看到的不再是澄澈的月光,而是灰蒙蒙的天空的時候,我只聽到無奈的嘆息聲。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边@是熟悉的風,熟悉的云,但卻不是熟悉的我自己。過去的我、現在的我和將來的我仿佛成了三個人,昨天還在一起,今天就各自離去,而將來又不知其期。如今的我多想倚在風的枕邊,告訴遙不可及的過去:熱烈歸于平淡,喧鬧化為寧靜,在這一切之后,我卻依然想你。那些自以為熟悉的面孔,那些輕而緩的車、馬、郵件,那些無風的清晨和那些微風的黃昏……全都悄然不見。誠然,有些往事甚至連痕跡都無從勾勒,又何來閑情去留意那些消散在風里的煙塵呢?……人在歲月面前總逃不過一聲長嘆,更何況我這般滿目塵霜、行色匆匆的路人呢?
總有目光抵達不了的遠方,正如很難徹底告別過去一樣。不念過往?不畏將來?突然困頓。
時過境遷,人心易變,太多的事情如果再不提及就會變得不曾存在過一樣。不久前,我曾有意重走舊時的放學路,暮色衰微里,再沒有結伴回家的同學,而落葉梧桐也不是記憶里該有的樣子,腦海中模糊的影像掙扎到最后也沒能與眼前的一切重合,與幼時玩伴那本以為會銘記于心的吵鬧、嬉笑也都不知所蹤……時間是把剪刀,可我卻任由它把我記憶的發絲剪得參差不齊。
米蘭·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曾說到:“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么,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世加以修正”,既然只有一次機會,那么出現在人生里的每一次偶然,能記起的或者永遠無法記起的,都會是一種無法復制的美感?!案鎰e”本身便是一種常態,不僅過去和現在是這樣,而且將來注定也是這樣。就像我們不?!皝G掉”的那些話、那些事、那些人,到最后也難免會化成一場煙火散落的塵埃。每個人都有自己需要抵達的遠方,能夠遇見便已經是一種幸運,已經是“偶然的命運之鳥”落在我的肩頭。與我告別的人成千上萬,而我也不過是:熱淚盈眶,平淡如常,然后悄無聲息。
聚散皆是緣,離合總關情。想到這里,不禁頓悟:回憶的行囊太重,于是讓我記不完全;回憶的糖果太甜,于是又讓我忘不完全。就這樣把往事留在風中,或喜或悲,都讓我在朦朧之中隱約感受,在流逝之中恍然想起,甚至在遺忘之后淡然離去,這何嘗不是生活最佳的權宜之計呢?
人總是不停遺忘,又不停想起,忘記的是某件確切的事,想起的卻是某個相似的人。人向前走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求證什么,而是無法回頭惋惜什么,因為我們一直期待的答案,早已不在原地,就像記憶里的人,無處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