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熤盡歡

鄭重聲明:本文為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加書香瀾夢第三屆愛情主題積分賽活動。


引: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人生得熠須盡歡!

【一】

“老師,求您了,讓他讀完這半個學期……”

小升初開學第一天,易熠就砸爛學校玻璃、踢壞桌子板凳,天花板的燈泡也沒逃過他的降龍十八掌。老媽苦苦哀求,校長又礙于九年義務,才勉強點頭,沒堅持讓他退學。

打架是家常便飯,轉學也習以為常。但想到老媽對校長的卑微乞求,易熠還是試圖解釋,可老媽早對他失望透頂,多一句都不想聽。

于是,七年級下學期,他又轉學了。全市的小學他都憑一己之力,轉過一輪,看來中學也快了。

早春的冷風掃過腳脖子,涼意從褲腿直往上竄。上個廁所的功夫,易熠順手玩了一把英雄救可憐蛋的戲碼。

入戲太深,他大放厥詞:“老子的人,誰敢動!”

可惜,被群毆的傻蛋不解英雄主義,三棍打不出一個屁。低著頭,半天連個謝字都沒給他。

沒有危險的時候,假英雄最危險,易熠瞬間不爽:“你干脆把頭塞褲襠里得了。”

可憐蛋磨蹭半天,才抬頭看他。打小,易熠見過無數種眼神,嫌惡、懼怕、失望。唯獨沒見過眼前這種,如一汪泉水般的清澈眸子,那泉水倒映著他痞里痞氣的模樣。

難得做件好事,感謝沒撿著,第二天反倒被人圍堵在教室。打架嘛,從來沒慫過。易熠不屑地冷哼一聲,操起凳子就上。面對十來個人的拳頭和棍子,他跟沒有痛覺一樣。一步后縮倒退都沒有,硬抗。就一個字,干就完了。

最后,十來個人都被干趴下,他還直挺挺站著。因禍得福,他這股無所懼怕的勁兒,反倒讓他變成新學校的混混頭子。

人見人恨,如下水道老鼠。但這種老師同學都討厭的場面,他早習慣了。只是怪無聊的,連架都沒人找他打了。

這天,易熠叼根狗尾草,悠哉悠哉逛著。見到可憐蛋一個人坐在樹下,一邊吃早餐一看書。但不過,他又被人盯上了。眼看他的早餐要被奪走,易熠再次大義出手。

但這次不用打,他往那兒一站,小弟們就自覺溜了。

可憐蛋抬眼看他一眼,沒憋出話,又低下頭去。

第二次了,雖然說事不過三,但這樣真的很沒有禮貌誒。

易熠故意搶他手里的面包,假裝要吃掉。他竟然不為所動,還把牛奶也遞了過來。易熠哭笑不得,缺心眼兒吧。

他把早餐還回去,沒收可憐蛋膝蓋上的書,順勢坐在他旁邊。

“快點兒吃,別一會兒又被別人搶了,破書啥時候不能看。”

可憐蛋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才繼續吃東西。等他吃完,易熠把書還他,那家伙居然低頭繼續看起書。

真想拿塊磚頭拍他下顎,給他把腦袋抬起來。

易熠沒好氣兒地說:“把袋子給我。”

可憐蛋終于抬頭,懵逼地看他。

“你是要把包裝袋留著當宵夜嗎?”易熠快受不了這缺心眼傻蛋子了。

他把包裝袋遞給易熠,小聲問:“你要包裝袋干什么?”

聲音小得跟老鼠嘰嘰嘰的一樣,聽得人氣不打一處來。

“小爺去幫你扔掉,不然我拿來吃嗎?”

易熠轉身去丟垃圾,突然想,為什么要幫他?靠!丟完垃圾又想,算了,就當可憐他吧。

易熠走回去,可憐蛋還在埋頭看書。他對書這種東西,是完全都沒有興趣的。見可憐蛋看得這么認真,有點整不明白,就這么好看?

自古男人有兩大愛好,拖良家婦女落水,勸風塵女子從良。

易熠也從男如流,瞬間產生一個大膽的遭糕想法。把墨守成規的讀書郎帶壞,應該挺有意思。

再見面,可憐蛋在體育場的座椅上看書,易熠坐過去。

“老師說,早上適合晨讀,不適合默讀。我不介意做你的聽眾,讀吧。”

可憐蛋還是老樣子,八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一言不發,顧自低頭看書。

易熠又說:“不想讀啊?那算了。”

他轉身正要走,可憐蛋突然朗讀起來。

“我常想給我的,小桃樹寫點文章,卻沒寫出一個字來。”

聲若蚊蠅,咬字不清,磕磕絆絆。這已經是易熠發自內心的最高好評。

他洋洋得意,感覺自己做了一件特別了不得的壞事。

從這天起,可憐蛋就成了易熠的樂趣。他決心要把可憐蛋變得跟自己一樣,一無是處。

上自習的時候,易熠跑過去跟可憐蛋同桌換位置。可憐蛋保持一貫作風,低頭族一枚,真是百年不變。無論何時何地,都把頭低著,每次看他那樣,易熠就莫名來氣。

他抬手搭上可憐蛋,“誒,你給我補課吧。”

見人不搭理自己,他又換一副輕飄飄的語氣。“不愿意啊?那算了。”

他站起來準備走,可憐蛋忽然揪住他衣角。

“你坐下,我愿意。”聲音還是那么小。

打這以后,只要可憐蛋閑著,易熠偏不讓他看書,借要補課為由,占據人家時間。

可憐蛋認真地給他講題時,他腦子里卻只想著如何捉弄對方。

甚至晚上查寢過后,都要跑可憐蛋寢室去,給人嚇一跳。

易熠看他那副傻傻的樣子,就特想欺負,于是隨便編個蹩腳理由:

“我那個床不好睡。”

也不管人同不同意,就跳上床去,鳩占鵲巢。

可憐蛋不止懵,還非常懵,學校宿舍的床不都一樣嗎?

只是易熠萬萬沒想到,大晚上的,這缺心眼居然還在看書,枕頭下就堆著好幾本。

真讓人驚掉下巴,本想來欺負他的。可他一本正經抱著書瞅得入迷,問三句才勉強回一句。還不超過五個字兒。

算了,易熠安慰自己,這人本來就傻不愣登。反正都來了,他也懶得回去,干脆真擱這睡。

但半夜醒幾次,可憐蛋都還在看書,這是為了學習不要命了?他一把搶過書合上,壓低聲音說:

“快睡覺,大半夜還看個什么勁兒。”

那家伙沒反駁,默默躺下睡覺。易熠瞧他不愛說話的臭毛病,心里抓狂。夜里火氣旺,越想越不爽。

“喂!你說句話會死啊,你沉默是金,一字千金啊?”

“我叫景歡。”可憐蛋稍微提高音量,好像用了極大的勇氣。

易熠暗罵,小爺當然知道你叫景歡。同班同桌,能不知道你名字嗎?算了算了,不氣不氣,這人沒救。

景歡給易熠補課一次比一次認真,剛開始他說話總是聲音極小、磕磕絆絆、停頓不一,慢慢的變得順暢、平穩。除了上課、吃飯、上廁所,其余時間全都花在給易熠補課上。

臨近期末,開始模擬考試。易熠的分數一如既往的不堪入目,這時候他才知道景歡是全年級前三的排名。

易熠對自己的試卷分倒無所謂,但景歡明顯不開心。他看著分數,久久緩不過神。之后的幾天,更是又恢復到沉默是金狀態,還有意避開易熠。

挺大個男娃子,別別扭扭的是鬧哪出?有天給易熠氣急了,把他堵在走廊里,一通吼:

“姓景的,你要是跟我玩膩了,就直說,干什么躲我!”

“我……”他支支吾吾的,易熠更急了。

直接把人拽到樓梯拐角,“你什么,你說清楚,為什么躲我?否則今天這事兒沒完。”

“我,不是躲著你,是覺得對不起你。”

“什么對不起我?”

“你的成績,我沒辦法。”他說這話時,頭低得不能再低,還用力地捏著自己的衣角。

“成績,呸!我就知道你是為那破事兒。我根本不在乎那個分數,你——”

易熠話沒說完,他突然抬起頭,“可我在乎。”

他的眼睛好像有一股魔力,易熠被深深地吸進去。

“我。不是,你是不是傻,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小爺就沒有真心想讀書,就是想讓你跟我一起玩,不想讓你當好學生,懂嗎?”

易熠腦子一熱,直接往心窩子掏了一把。

“我知道,可我以為自己能改變你。”景歡說完。一把推開易熠,徑直走上樓梯。

啊?什么東西?易熠感覺自己的腦子像一口大鐘,被重重地撞響。

他嘲弄地自說自話:

“他想改變我?真是搞笑,我特么!”

不知道從啥時候開始,他喜歡跟景歡膩在一起。假借學習之名,占用景歡所有空閑時間。

他好像把這人當成了朋友,唯一的朋友。雖然每次說話,對方都不愛搭腔。但他知道,景歡有在認真聽。

景歡心里有情緒,易熠也不肯低頭,倆人坐一起就別扭。易熠干脆不跟他同桌,晚上也不去蹭床,他想著,景歡肯定巴不得自己滾遠遠的。

冷戰一周,有天晚上景歡突然敲開他寢室的門。當時,易熠正要跟幾個兄弟去上網。

“易熠。”

“干嘛!”

“我有話想跟你說。”

“有什么話快說,我忙著。”

“你——”

“等一下!”

易熠打斷他,“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么。這樣,你跟我逃一次課,我就答應你。”

“我還沒說要你干什么?”

“只要你跟我逃一次課,無論你提什么要求都行。”

景歡猶豫一會兒,看著他,“好。”

他一臉堅定,眼眸明亮澄澈。易熠發現他眼里有光,從前那一汪泉水是安靜得清澈,現在卻蕩起波光漣漪。

易熠暗自狂喜,想著景歡真好騙。翻圍墻時,他確定景歡是第一次逃課,上不敢上,下不敢下。

爬到圍墻上,腿軟得不敢跳。易熠給他推下去,只聽“啊”一聲,人就摔地上了。

易熠走到他身邊,把他拉起來,抱怨說:

“搞快點,別被逮了。”

景歡一如往常,不愛說話。只跟著易熠走,估計被人賣了,他都不知道。

他們沒成年,去的黑網吧。里面滿屋子煙味,這種地方最亂,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就算有人猝死都不足為奇。

一進去,景歡就很不自在。易熠點燃一根煙,準備開動游戲,景歡被嗆得咳了兩聲。

易熠嘲笑他:“你是真嬌氣。”

但看他很不舒服,易熠還是掐了煙,讓周邊幾個兄弟也別抽了。

然后,他開始教景歡玩游戲。

這人是真笨,就一游戲白癡。費半天勁兒,才教他弄清楚技能釋放。

搞到最后,易熠自己都沒心情玩了。但景歡挺感興趣,學打游戲的時候頻頻抬頭請教,一改往日悶葫蘆的作風。這一點,總算讓易熠感到安慰。

玩了兩小時,易熠感覺沒什么勁,見景歡就有點困,決定帶他回去。

路上,景歡說:“易熠,你陪我一起上高中吧!”

這次,換易熠沉默了。他之前琢磨,景歡無非是想讓自己好好學習。只要答應他,至于學成什么樣,誰知道呢?更何況,當時有賭氣的成分,誰知道他真的會逃課。

見他不說話,一直往前走,景歡追上去。

“易熠,你答應我,只要跟你一起逃課……”

易熠突然覺得好吵,不耐煩地說:“答應,答應,啰哩吧嗦的。”

這一答應,第二天易熠就后悔莫及,他的自由被強制沒收。以前是他占用景歡的時間,現在是他被景歡占用時間。真是百因必有果,報應不爽。

什么時候起,什么時候睡,全被景歡安排上了。上廁所也要計時,小爺真想拉他臉上。

晚上,他景歡還跑來給他補習。以前是易熠去做強盜搶床,現在他更狠,抱著書來。

有一瞬間,易熠覺得他簡直像活閻王,就是奔著索命來的。

有次,給易熠惹急眼了。他直接擺爛,隨他講,就是不聽。沒想到景歡比他更來勁兒,一改常態直接開吼:

“姓易的,你這么不想學,當初纏著我給你補什么課,又干嘛答應我一起上高中!”

吼就吼唄,還紅了眼。易熠當時就愣了,趕忙道歉:

“我錯了。”

易熠手忙腳亂,長這么大,女孩子哭他都沒哄過,何況是男的。

他第一次發現,景歡是會發狠的,再也不敢輕易惹。

但期末考試就在眼前,景歡就算往死里補,也收效甚微。成績公布,基本沒啥波動。

這次易熠有些在意了,忙活這么久,一點成效都沒有。

但景歡意外的很冷靜,還跟他說,基礎差,洗心革面晚,見效慢很正常。

易熠心里反駁,喪心病狂,簡直說的不是人話。

暑假期間,易熠跟老媽說要去上補習班。老媽無動于衷,壓根沒當回事兒,只當他撒謊想出去玩。

可易熠確實是去補課,他的補習老師是景歡。嘴上說夏日炎炎小心中暑,卻一點不讓休息。易熠要鬧了,他才像哄小孩一樣說:

“做完一道題,就獎勵一盒冰淇淋。”

這人有毒啊。腦子里只有學習、學習、再學習,好像不學習就會死一樣。

磨了好久,景歡才答應空出一天去玩。易熠說要去爬山,可惜造化弄人,景歡運動造詣不高。爬一半就不行了,說什么都不肯再動一下腳丫子。

好不容易得一天閑,易熠不想放棄,而且都已經到半山腰了。中途放棄不是他的作風,他選擇把人背上去。

只是,沒走幾步,他就郁悶了。這人真沉,豬八戒背媳婦都沒這么沉。

咬著牙終于摸到山頂,差點累死這把嫩骨頭。他毫不留情把景歡扔地上。

只聽“哎呦”一聲,“你不能輕點兒?我現在可是你老師。”

景歡跟易熠待得久,嘴皮子也學溜了。

“謝謝,我造反習慣了,專揍你這種老師。”

山頂的風清涼,酷暑悶熱一吹就散,叫人感覺神清氣爽。

“易熠,太陽出來了。你看那邊~”景歡高興地指著日出的方向。

“我還是第一次爬這么高的山,看日出誒!”

易熠無語,你那是爬上來的嗎?是我從半山腰背上來的,嘁~

景歡激動得蹦起來,朝霞的紅暈染在他臉上。

“行了,瞧你沒見過世面的樣兒。”

易熠拽他,倆人一起躺在山頂,享受地吹著涼風,看日出。

當圓圓的紅日從山間的云霧繚繞里緩緩升起,那一刻,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

“易熠,這個地方,有名字嗎?”

“沒有。”

“你以前是不是經常來這里?”

“嗯。”

耳邊不時吹過涼爽的風,他們悠然地閑聊。

“以后這兒就叫,不憂山吧。”

“不憂山?”

“對,不憂山,把所有的不開心都丟在山下。”

易熠沒回他,算是默認。

偷得浮生半日閑,太陽變得灼熱起來,不想被曬化的倆人迅速下山。

可景歡卻說他腿軟,連下山都要扶,否則怕滾下去,易熠感覺自己供了個菩薩。

到山下,易熠正想著下午去哪兒玩,景歡又開始說起了補習。嘴里的排骨,突然就不香了。

“你不講理,說好的休息一天。景歡,我跟你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吃完這餐還有下一餐。別死磕學習,給我留條活路。”

……

景歡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易熠猜,他肯定覺得自己特別有文化。

現在還是中午,倆人剛吃完飯就遇到學校里的幾個兄弟,他們約易熠去喝酒。

別說,自從跟景歡待一起,他就失了以前瀟灑。最近更是被強制學習,都快給逼瘋了。

易熠想去,景歡不同意。他假裝一本正經,說這是維持人際關系。連哄帶騙,景歡才終于點頭。

但是,他問景歡:

“你不去嗎?”

“我不去。”

真不錯,一問一答,易熠突然說:

“景老師,你不去,萬一我喝醉酒跟人打架怎么辦?”

景歡思索一番,“嗯,也對。”

景歡就是好騙,易熠暗自高興奸計得逞。

兄弟幾個到KTV開包間,幾日不見都要跟易熠喝一杯。景歡只在旁邊看著,別人問他喝不喝,他說不喝。

“景老師,來,喝一杯。”易熠把酒遞給他。

“我沒喝過。”景歡說。

“你就淺嘗一小口,看看味道怎么樣。”

易熠直盯著他看。

景歡穿一件休閑的T恤,牛仔褲略寬松。不知道他啥時候修剪的劉海,碎發遮不住眉毛,倒顯得他眉眼輪廓更深邃。

正打量著,景歡接過他手中的酒杯,一飲而下。隨著喉結滾動之后,他漲紅了臉,嗆咳起來。

“咳!嗬~”

“我是讓你淺嘗,誰讓你一口干的!”

“咳~”景歡還是咳,嗆得不輕。

“我去給你拿瓶水。”

易熠去拿水回來,見他咳得滿臉通紅,眼睛都濕潤了。易熠頓時后悔,擰開水趕緊遞給他。

喝了半瓶礦泉水,景歡才緩和些。這時,幾個喝得醉醺醺的小兄弟走過來,其中染黃毛的說:

“易哥,大家都是兄弟。出來玩,就圖個開心。他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們的朋友,怎么連酒都不肯跟我們喝一杯,是看不起哥兒幾個?”

說著他還遞給景歡一瓶啤酒。

景歡剛被易熠哄著喝了一杯白的,再喝啤酒那不得醉?

他猶豫不決,那黃毛又說:

“怎么,易哥交的新朋友是不會喝酒啊,那怎么配跟易哥站一塊兒?”

話語間盡是嘲諷,易熠正想懟回去,景歡接過酒瓶,咕咚咕咚就開喝。

“好,漂亮!這才像易哥的朋友,爽快。”

“厲害,厲害,有兩下子。”

周圍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兒,一個個跟著起哄。

“把酒給我。”

易熠想阻止他,景歡不聽,直接把一瓶酒全喝完。然后靠在沙發上,頭后仰,臉漲紅到耳朵根。微薄的嘴唇一張一合,咀嚼般一字一句說:“易熠,我能喝,我配做你朋友。”

一聽這話,易熠就知道他醉了,遞給他還沒喝完的礦泉水。

喝下水,景歡還是很不舒服。易熠出門打算再拿瓶水,回來竟看到剛才逼景歡喝酒的黃毛竟然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王八蛋,易熠火冒三丈沖進去,隨手拿起一個酒瓶一舉砸在黃毛頭上。

“啊!你有病啊。”

黃毛站起來,朝他一拳掄過來。黃毛喝多了酒,眼法不準。被易熠躲開,又一腳將他踹倒,騎上去就是一頓揍。

周圍的人,都知道易熠打架時發狠厲害,沒人敢靠近。

“易熠。”

直到景歡叫他,他才冷靜,站起來又狠踹黃毛一腳。

“滾!”

隨后,易熠就帶景歡離開KTV。他告訴自己,再也不能帶景歡來喝酒。

景歡醉得不省人事,他慶幸現在是下午。路邊找個飯店,跟老板要一碗醒酒湯,再把人帶回家睡一覺。

景歡睡到天黑都沒醒,眼看快十點,老媽就要回來了。

他把景歡搖醒,想送他回去。景歡說不敢,他從沒喝醉回家過。

易熠只能讓他先把酒味洗掉,換套衣服 ,倆人達成口供。跟老媽說補習太晚,他才沒回家。

景歡負責配合答應,點頭,扮演乖學生就行。不,他本來就是乖學生,只是被易熠禍害了一回。

老媽見到景歡,很溫和。聽說他成績非常好,更喜歡了,易熠極少在我媽眼里看到那么多的表情變化。她對自己幾乎只有恨鐵不成鋼之后的厭煩,再就是破罐子破摔的絕望。

第二天,倆人一起去補課。其實也就是景歡給他補課,但因為昨晚醉得厲害,易熠想讓他歇歇。

這人擰得很,直說他肯定不干。易熠干脆說自己肚子不舒服,才又偷了一天閑。

他倆找個公園逛,公園廣場中央聚集一堆人,在圍觀什么。

走過去一看,是幾個和尚在表演。演完一通,就開始銷售什么靈符、靈玉,開過光的寶貝,有多高深的法力,可保平安順遂。

說白了,就是另一種形式的詐騙。景歡還真信,正準備掏錢買一塊玉佛吊墜,被易熠阻止。

景歡說,自己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表演,易熠感覺自己操碎了心。

“你長這么大,除了讀書,別的是不是全都不知道?”

“屁話,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看,連頂嘴都是跟我學的。”易熠裝模作樣地嘆氣。

“唉,你這孩子,幸好是遇見了我,否則還指不定成什么樣。”

景歡伸手就要給他來一拳,說時遲那時快,易熠一個閃身躲過,趕緊跑。

景歡在背后喊了句什么。他只說,風太大,聽不見。

之后的日子,不論校內還是校外,他倆都形影不離。大部分時間,易熠還是被揪著補課,剛開始很難適應,后面也就習慣了。

有次易熠突發奇想,使壞地騙景歡吃辣椒、喝冰水。后來他就進了醫務室,易熠這才知道他身體弱得一批。從那之后,不去網吧、不去KTV,又多了一項,還要加上不能吃刺激食物。并且,易熠開始戒煙,告訴自己,再不能沒輕沒重的欺負景歡。

寒假里年節的那天,下著大雪,地上堆積的雪都能淹沒腳踝。

A市的行人街,年節特別熱鬧,萬家燈火通明。鞭炮煙花更是我家不輸你家,他倆也一起到街上放鞭炮,玩得忒嗨。

雪下得大些,倆人頭上都白了一片。易熠搭著景歡的肩調侃:

“誒,你要跟我共白頭了。”

“去你的!”景歡直接給他扔了一個大鞭炮。

玩玩鬧鬧就到了初二的期末考,易熠的成績發生質的變化,度的提升。

倆人盯著試卷上的分數,愣了幾秒,緩過來高興得擊掌。平日對易熠鄙夷不屑的老師,眼都瞪圓了。

景歡說雖然有了進步,但還是不能懈怠。每次易熠想偷懶,都會被他精準逮到。

然后他就說:

“易熠,你答應跟我一起上高中的!”

易熠只好繳械投降。

又過一年,到了畢業季。

中考完,倆人坐在宿舍門口的臺階上,旁邊有棵大大的風鈴樹,透過樹的枝丫看天上的月亮,就像是掛在樹上一樣。

天空還沒有完全黑,藍天白云分明。偶有一陣風吹過,風鈴樹的花瓣飄落而下,落在倆人的身上。

易熠說:“景老師不說話的時候,就像樹梢的月亮一樣安靜。”

景歡沉默半晌,“你話不是很多的時候,就像不憂山的日出。”

畢業季的這個假期,倆人誰也沒有聯系對方,沒有再見面,彼此都在忐忑地等成績公布。

不知不覺,上高中這件事從一個人的期盼,變成兩個人的期望。


【二】

易熠和景歡如愿以償。老媽知道他考上重點高中,幾天都沒有緩過神,說一定是做夢。

易熠坦白,都是景歡的功勞。老媽特意請了假,燒一桌子豐盛的菜招待景歡。吃飯時,她笑得合不攏嘴。易熠已經很多年沒見她這么開心了。

趁老媽高興,他說:

“媽,你能不能看在我這么勤奮努力的份上,給我買個手機?”

“哦,想要手機是吧?”老媽意味深長地看他。

“行,看在你終于給我爭了光的份兒上,給你買。”

接著,老媽又一個勁兒夸景歡。一邊笑,一邊說,可笑著笑著她就哭了。

這一晚,景歡睡在易熠家,倆人聊了很多。

他說,自己從小一個人生活,家里常見的只有保姆。上幼兒園,別的小朋友都說他是孤兒。上小學,他因為不愛跟別的小朋友扎堆,成了異類。

后來就喜歡看書,并且發現只有成績是付出就能得到回報的,只有成績能證明他存在的價值,只有成績不會拋棄他。

成績越來越好,但他越來越討厭跟人相處。慢慢的他學會生活自理,自己做飯、打掃衛生,后來連保姆也辭了。

而這時候,老爸帶回來一個新媽媽。說以后媽媽會照顧他,可基本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一次。

“也好,反正我也不想看到他們。”

說這些的時候,景歡很平靜。他直盯著天花板,好像要把天花板盯出一個洞。

易熠原本以為自己沒人喜歡,已經很慘了。跟景歡一比,根本不算啥,況且他還有老媽的不離不棄。

聊著聊著倆人就睡著了,半夜易熠醒了,聽到景歡低泣,感受到他哭得顫抖的身體。

易熠輕輕觸碰他,讓他翻過身,把他抱在懷里。

易熠替他難受,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做錯了什么?要承受那些痛苦。

如果從記事算起,景歡至少孤單了十年。十年里每一個白天黑夜,他都感受不到陽光,孤身處在冰冷的一隅。

可就算這樣,就算他躲起來,只是做一件可以有精神寄托的事兒,還是會有魔鬼去傷害他。

那些鋒利的魔爪,每一次出擊,都能把他撓得遍體鱗傷。他又需要多少個日夜,才能治愈那些傷痛,又或許一生都無法治愈。

后半夜景歡是哭著睡著的,看景歡眼角未干的淚痕。易熠想,他在多少個夜里,也是一個人就這樣哭到睡著么?他會不會安慰自己,睡醒以后就是新的一天。可等他醒來,周圍還是那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世界。

易熠輕輕地摸他柔軟的頭發,喃語道:“景歡,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以后是我們。”

高中很幸運,倆人同班。易熠找同學換座位,又成了老同桌。不同寢,但易熠發出社交超能力。主動打入他們寢室內部,一回生二回熟。后來大家見他去蹭景歡的床,已經見怪不怪。

倆人就這么同吃、同睡、同學習,景歡還兼職他的輔導老師。

彼時的景歡不再是初見時,那個時刻低著頭的可憐蛋。他會昂首挺胸地站在陽光下,展開雙手去感受微風。

“景歡。”

“嗯。”

清晨和煦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笑得格外帥氣。可惜學校不能帶手機,否則就能把這一幕拍下來。

不過,易熠發現景歡悄悄帶了手機,問他藏哪兒帶來進來的?

景歡沒說,只講手機是老爸補的生日禮物。易熠心里又開始為他不值,十幾年的父愛空缺,一部手機屁都算不上。

不過,易熠猛然發覺,他居然從來不知道景歡的生日。

至于自己,老媽永遠忙著賺錢,他每天只顧著混日子,壓根不記得這個東西。

他問景歡:“你生日哪天?”

景歡一把將他拉過來,摟著他肩膀,舉起手機。咔!拍下倆人第一張合照。

“你先給景老師備著禮,等日子到了,自然會知道。”

假期,易熠終于也拿到了自己的手機。倆人加上聯系方式,開始研究各種軟件的玩法,語音、視頻、軟件裝扮。

反正景歡他爸不在家,易熠直接登門拜訪。但是易熠發現,自己不該來的,一入景歡家門深似海。

他準備得有自己上半身那么高的一摞學習教材等著易熠,那本三年高考五年模擬的鮮艷色彩,簡直讓易熠想戳瞎自己的雙眼。

“才高一,你整這么一大摞,嚇誰呢?”

“早起步,早上道,我要幫你贏在高考的起跑線上。”

“你是想把小爺我弄死在這條線上吧?”

至此,易熠的假期生活,可以說是凄凄慘慘戚戚。

“景老師,咱們打把游戲放松一下,怎么樣?”

“小易同學,早上你說頭疼,吃飯你說胃疼,上廁所你說馬桶堵了。”景歡歷數易熠的斑斑劣跡。

“剛拿起測試題二十分鐘,你就想要玩游戲?”

易熠的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景歡不理會他的委屈,兩手一攤。

“也行吧,打游戲就打游戲,我看你也不想跟我一起上大學。來,咱們一起打,以后你考不上大學。我就跟別人玩,你就等著我把你給忘了。”

“學!馬上學,我接著做題,堅決不打游戲。”

景歡這招反將一軍,已經是輕車熟路。

他已經不像初中的時候,總說:“你答應跟我一起上高中的。”

現在是換著套路,讓易熠自覺地要跟他一起上大學。這人就是有毒,毒瘤之源。

當然,他也不會讓易熠一直做題、看書,他會計著時間,讓易熠休息。但還是不能看手機,得看藍天白云,綠悠悠的蔥郁大樹。

在他堅持不懈地培養之下,易熠的游戲技術生疏得從王者徹底變成青銅。

景歡倒是無所謂,他本來就是個青銅。

在學校,景歡還是不喜歡與人過多交涉。不過沒關系,易熠想,只要喜歡他跟自己玩就行。

可陽光下的少年總太過惹眼,某天,倆人的桌上突然多出好幾封情書。

他倆互相指認對方沾花惹草,結果各拆一封,都是彼此的。

景歡的成績一如既往,甚至更勝從前。偶爾手滑進不了前三,也不會掉下前五,關注他的人更是越來越多。

有天易熠問他,那么多桃花你就一朵都看不上?

他突然冷冷地說,如果自己還是從前蹲在角落里的可憐蛋。就算是第一名,這些人也不會靠近他,不傷害他就已經是最大的善良。

聽他這話,易熠感覺心被誰割了一刀。只要一想起景歡的過去,易熠就很難受。甚至會責怪自己,怎么沒有早一點遇到他。

這天,易熠走在操場上,一個女同學突然跑過來,擋在他前面。

“易同學,你好!”

“你好。”

“易同學,你可以,可以幫我追景歡嗎?”

真是優秀,直接給易熠整不會了。

“不好意思,你喜歡他的話,應該自己去追。”

“易同學,抱歉啊!我知道這樣打擾你不好,但是景歡很高冷,他只跟你走得近。你可以幫幫我嗎?我真的好喜歡他,求求你了。”

這還撒嬌上了?

“如果你肯幫我,你喜歡那個女孩子我也可以幫你去追,好嗎?好嗎?求求你,拜托拜托!”

她雙手合十,還挺真誠。但她喜歡景歡,那就是個錯誤。易熠琢磨,如果不答應她,以后肯定還要來煩自己,為了以絕后患,他心生一計。

“你剛剛說,我有喜歡的女生,你可以幫我追是嗎?”

“對啊,只要你幫我追景歡。你喜歡的女生,我一定給你追到手。”

“那如果,我喜歡的是你呢?”

她瞪大眼睛,笑容僵硬在臉上,尷尬無比。愣住半刻,微鞠一躬,說對不起,轉身跑賊快。

她走后,易熠一回頭就看景歡。可還沒來得及叫,他就轉身走了。

然后,景歡開始莫名跟他冷戰。上課不理,還跟小學生一樣劃三八線。寢室門居然反鎖,貼便簽紙寫著:“異人勿擾。”

異人?什么異人,異......易人。靠!姓景的算你狠。

上一次冷戰,是因為沒有好好補課。這一次是為什么?操場上那個女生?可那不是追他的嗎?我去,什么破事兒,易熠簡直摸不著頭腦。

關鍵是他不理人,搞得易熠渾身不舒服,氣得抱頭抓狂。

易熠像上次一樣,把他堵在樓梯轉角。

“你為什么冷我?”

景歡板著臉,一言不發。

“是因為操場上那個女生?她是追你的,她說喜歡你。”

“可你喜歡她。”

“我!”是因為這個,真是冤死易大爺了。

“我那是騙她的,我是不想她以后再來煩我……等等,你是因為這個,你吃醋了?”

景歡像被戳穿心事,臉一下子紅了。易熠也突然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說了個屁話。

我倆就這樣僵愣在原地。

如果說,景歡冷戰是因為吃醋,那自己這么生氣是為啥?是什么時候開始,他們這么在乎對方?

直到有同學說話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倆人才木訥地離開。

之前是景歡冷戰,現在倆人互相冷戰。

景歡不說話,易熠也不知道咋面對他。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可越克制,情緒就越上頭。

他時常都感覺景歡就在身邊,可一抬眼卻是空的。夜里他夢到景歡又哭了,醒來只有我自己。

亂了心神的不只是易熠,景歡也一樣。上課走神,下課神游,可他們誰也沒有先開口。

那天在體育場,易熠遠遠的看到一個女生朝景歡跑過去。站在他面前,說了些什么,然后還抱了他,居然還抱了老半天。

感覺有什么東西被人搶走,易熠心里極為不痛快。跑過去,一把扒開女生的手,拉起景歡就走。

可走著走著,景歡掙開我的手。問:“你有什么話要說?”

易熠一時語塞,他能說什么,該說什么?

腦子一片空白,就那么凌亂地站著。景歡見他并未答話,轉身朝另一個路口走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倆人冷戰還沒結束,學校就流言四起。說景歡是娘炮,他倆是同性戀。

污言穢語像洪水猛獸,景歡又開始避著易熠,是真正的躲避。

從前至少能找到他,他會站在易熠面前。可現在他一見易熠就躲,而且躲得很狼狽。

易熠忽然發現,景歡是他心里的少年。他用三年時間把少年從泥濘沼澤里拉上來,那些人又再次把人推了下去。

景歡每在他面前逃跑一次,他的心就像被無形的鋸齒輪拉扯一次。

晚上,易熠在寢室沒有等到人,去校園的每個角落,都沒有找到。

他埋頭走進廁所,忽的聽到有人抽泣的聲音。那個聲音,再熟悉不過。

他身體一軟,滑坐在地上。

從相識到現在,所有的畫面在腦子里一幀一幀地劃過。手機里的那些照片,不經意間親昵的動作。

易熠問自己,喜歡一個人一定要分性別嗎?性別又不是我們自己選的?可喜歡的人,我們想自己選。

他站起來,走過去,用最溫柔的語氣說:“景歡,是我。你出來吧。”

他沒再聽到哭聲,也沒得到回應。

“景歡,我有話跟你說。”

景歡終于還是打開了門,糟亂的頭發,哭紅腫了的雙眼。鼻尖紅得發亮,都快破皮了。整張臉都瘦削,雙肩的衣服也抓皺了。

他才躲自己不過幾日,怎么憔悴成這個模樣。易熠感覺心口像被一塊巨石壓住,重得快喘不過氣來。

他將景歡擁入懷中,怕弄疼他,只敢輕輕地抱著。景歡卻把他抱得很緊,緊到好像要揉碎一般。

易熠將下巴抵在他的肩上,頸窩處。輕輕地吻住他的脖頸,有濕潤從唇角滑落,那是他對景歡滾燙的愛意。

“你!”景歡不敢置信地看他。

“沒事兒了,別聽那些屁話。”易熠心疼地看著他說。

“我,不是因為流言蜚語。”景歡停了一下。

“我是怕你接受不了。”

“你——操!”易熠突然哭笑不得,他的固有印象里,以為景歡還是以前那個小可憐蛋。

沒想到,他這么難受,就是怕自己接受不了。

他一巴掌拍在景歡肩頭,“你特么嚇死小爺了!”

“那你能接受么?”景歡小心翼翼地問。

“什么?不能接受取向,還是你?”易熠忽然逗他,“取向我根本無所謂,但是你……”

景歡拿捏不準他的態度,心里直打鼓。

易熠傲嬌得像個花孔雀,“你得追到我才行!”

“包追的,小易同學!”

景歡把易熠拉回宿舍,親手扯掉“異人勿擾”的便簽紙,兩人相擁而眠。第二天,一同起床、一同吃早餐、一起去教室。

他終于不用再擔心害怕,不用因為不確定而躲著易熠。

他抹掉幼稚的三八線,手指還會悄悄移動,戳易熠的手背。

下課時,他在整理筆記,易熠突然叫他。

“景歡。”

“嗯。”

“書上有兩句詩我特別喜歡。”

“哪兩句?”

“朝如青絲暮如雪,人生得意須盡歡。”

景歡下意識的“哦”了一聲,反應過來突然一愣,然后抬頭看著易熠。

他清澈的眸子波瀾起伏,全是易熠的倒影。

上課的時候,易熠在政治書上寫著什么,然后把書推給景歡。

景歡打開,是那句: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

景歡看完把書合上,伸手從書桌里拿出數學課本給易熠。

易熠呆了一下,看向講臺,哦!這節是數學課。

雖然易熠說,得要景歡追自己。但便宜他一點沒少占,走在路上悄悄勾手指,躲在樹影里偷吻他的嘴角。

小心翼翼,甜甜蜜蜜。

不過,易熠還是有一點好奇。他原本以為,易熠受到流言蜚語的攻擊,會脆弱得跟從前一樣,躲回黑暗角落里。

“你聽過一句話沒?”景歡問他。

“啥?”

“愛會滋養人的靈魂,被愛的靈魂血肉會瘋長。變得無所畏懼,無堅不摧。”

“咦,好肉麻。”易熠假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景老師,是誰那么好,用愛灌溉了您的靈魂呢?”易熠又捉弄起他。

景歡見不得他恃寵而驕,把人拽懷里,先親一口再說。

這天,景歡說想報北城的大學。易熠不解,問他為什么去那么遠?

他說:“小時候我幻想,如果有一天,我有喜歡的人。就帶他去遠方,去看不一樣的風景。”

易熠看著他笑而不語,他們在彼此的生命里生活了好多年。有些事悄悄變了,有的依然沒變。

去新的城市,看不一樣的風景,和最愛的人,挺好!

小日子不快不慢,終于迎來高中畢業,倆人又忐忑地等著高考成績,期待那一份通知書。

畢業這個假期,不用補課了。但易熠幾乎天天想辦法跟景歡待在一起,在學校習慣了,一分開就會想。

即使在手機里可以聽到他的聲音,也可以視頻看到他的樣子,但還是很想很想他就在身邊。

原來喜歡一個人到骨子里,真的每分每秒都想黏在一起。終于,在那個陽光和煦的下午,他們再一次得償所愿。

易熠從家里一路跑出去,景歡也一樣,他們在半道相擁。景歡把他拉到一旁的公園里,找了個略隱蔽的地方,迫不及待地狠狠親一口。

他們就要離開這座城市,迫不及待地,想更加明目張膽愛彼此。

老媽知道要去北城,一開始很反對。但通知書已經下來,也只能接受。

自從易熠考上高中,老媽對他和顏悅色起來。

這次假期嚷嚷好幾次,讓景歡去家里吃飯。

可倆人的關系,易熠沒有把握能說服老媽。景歡也覺得時機還不成熟,不能揭開這層紗。易熠只能找無數理由,推卻老媽的盛情邀請。


【三】

離開A市的前一天,倆人約好再去一趟不憂山。為了顧及景歡脆弱的小身板,易熠提出提前兩小時開始從山底爬。這樣可以慢慢上,他可不想再背一次。

景歡現在比他還高一點,體格子也壯了不少。自己要是從半山腰再背他上去,應該沒命下來。

兩個人拉著手躺在山頂,愜意地享受安靜時光。長大后的他們,跟初相識那年的身影仿佛在重疊。

下山,走到半山腰時,易熠后退一步。景歡知道他要干嘛,低下腰配合。易熠跳到他背上,他背起他的小易同學。

“你說,那時候我在半山腰背你上來。現在你背我下去。像不像上半輩子,和下半輩子。”

景歡笑著:“像。”

“誒,景歡,你現在身體不錯,背我都不帶喘氣兒的。”

“得虧小易同學養得好。”

第二天,老媽送易熠上火車,熱淚盈眶強忍著。時間晃眼就過,令她煩的孩子變成了她的驕傲。她看著易熠和景歡站在一起,似乎在倆人之間有一種微妙的氣氛。

但她什么都沒問,既然自己沒能過得幸福,那這份幸福給孩子也是好的。

易熠和景歡像私奔一樣離開了A市,奔赴北城。

在車上倆人悄咪咪勾著小手指,景歡說:

“小易同學,景老師帶你追風去!”

易熠不知道啥時候靠在他肩頭睡著了,景歡看向窗外。綠皮火車慢悠悠晃過綠油油的菜花田,有微風吹開他倆放在桌上的書。

是那本,景歡曾經推給他的政治書。第52頁寫著: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

后來,景歡又補寫了一句:人生得熠須盡歡!

坐了一天一夜,才下火車,易熠就抓住景歡。

“景老師,我的生日禮物,你準備了嗎?”

他也學會跟愛自己的人,索要禮物了。

“你上次給我準備的那么潦草,我還生氣呢。你還敢問。”

“景老師肯定給我準備了禮物,是什么,快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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