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時，有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他們時不時的吵架，吵架吵的厲害的時候就打架，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沒多久就會分開。
后來，他們成了老頭和老太太，還是會吵架，但不再打架了，因為他們都老了，打不動了，老太太平時生氣時，就一直嘟嘟囔囔的說個不停，老頭聽了，也不生氣，傻樂，呵呵的笑笑就過去了。
那些預測他們要分開的人也都錯了，今年他們迎來了結婚三十一周年慶。老頭六十歲了，他除了妻子兒女再沒別的親人，離太太小五歲，她就是老頭最親的人。
他們認識是源于那個時代很普遍的相親活動，老頭來自外地，來這個城市打工。眼看著年齡不小了，就叫人介紹對象。
他們相見不久后，覺得彼此合適，就搭伙過起了日子。我問老頭，你愛她嗎？老頭有點不好意思，什么愛不愛的，不就是在一起過日子嘛，身邊有個人陪著比什么都好。
老頭年輕時，家境不好，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又賭牌又喝酒，不久就又娶了第二任妻子。老頭沒上過什么學，大字也不認識幾個，到了十六歲就出來闖社會，在社會最底層摸爬滾打，直到三十歲才覺得該結婚了。
老太太生活也不太好，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兩個哥哥，底下還有一弟弟妹妹，初中畢業就工作了，偌大的一家擠在一起。
二
結婚后，他們租住在一個小房子里，老頭要養家，在家里留了幾天就去工地了。
過了兩個月，老太太發現自己懷孕了，就托要去工地的人告訴老頭。
晚上，老太太睡的已熟，朦朦朧朧中聽到了敲門的聲音。被驚醒，以為是小偷，拿棍子慢慢把門打開，一棍子打下去，聽到老頭的喊痛聲，忙收手。
開燈一看，果然是老頭，額頭上布滿了汗，濕漉漉的，趕忙放下棍子，倒水給老頭喝。
待老頭喝完 ，問“這么晚了，你怎么回來了。”
“我來看我兒子。”說著輕輕地摸著老頭的肚子。
“什么兒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嘞。”老太太聽了，啐了老頭一口，好笑的坐在一旁。
“無論男女，都是我的孩子。”老頭幸福的說著。
生活還是要繼續，老頭在家待了幾/天就回到工地上了，走時，還囑咐她說要買些營養的東西吃，想吃什么就買什么，不要太操勞，老太太點著頭連連答應。
后來，他們的孩子出生了，那段時間，夫妻倆感情不錯，日子也過得越來越紅火。
三
物極必反就是這樣發生的。那時，由于老頭不小心受了點工傷，半條腿動不了，醫生說慢慢養著還是會恢復的。
老頭就每天搬條凳子坐在院門口。村子里時不時的就會聚在一起賭博，賭的倒也不大，這算是村里人打發時間的娛樂活動。老頭被叫過去打，推辭了幾次后，也就跟著去了。
老太太每天忙著給老頭補營養，到處打聽各種偏方，輪換著給老頭試。她看老頭每天打牌也沒說什么，想著在村里本就也無聊，小玩一下也行。
后來老頭的腳養的差不多了，可以走路了。老太太問他什么時候出去工作，老頭都說再等等。
一緩神，大半年過去了。那天，老太太再從提起這個事，老頭由于剛輸了錢，與老太太爭辯了幾句，老太太氣不過，和老頭吵起來，吵的厲害就動手了。
老太太賭氣之下，帶著孩子就回了娘家，呆了好久不見回來。
剛開始老頭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照玩。回家看見冷柴冷灶，出去吃飯。晚上睡覺時，身旁少了一人，也沒什么，只是不習慣，心里有點小失落。久這樣過了十多天，他像往常一樣早出晚歸。
老太太的母親看老太太一直待在娘家也不是個事啊，猜想這小兩口該是鬧了什么矛盾，一問之下，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是怒火中燒啊。問女兒接下來如何，老太太呆了會忽說，他要是死性不改，就這樣分了算了。
老太太聽完女兒的話，跑到老頭那大罵了一頓，最后放出狠話，你這個人可真行，我們把女兒嫁給你這個外地來的窮小子，你就是這么對她的，也好，你不稀罕，自會有人稀罕。時至今日，老頭說，他依然記得老太太當時的語氣。
老頭聽了沒辯解，只是低著頭，老太太母親看他這樣，嘆了口氣走了。
那天老頭沒像往常一樣出去打牌，只是搬了一條凳子坐在門口，呆呆的沒說話，誰也不他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大早老頭就出去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這么失蹤了。
老太太聽說了趕忙回家看看，果然是人去樓空，她坐在地上哭了好久，最后寒了心，要母親給他再說一戶人家。
四
悠悠轉轉大半年過去了，那天老頭回來了。她聽說了，獨自發了會呆，就又忙去了。倒是老太太母親不放心，來打探打探她的心思。
“他回來了，那你和劉老師的事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他走了現在又回來那是他的事，過日子和誰不是過。劉老師挺好的，也沒礙著誰的事。”
“話說這么說，可日子過得怎么樣只有自己最清楚。你的心事我還是明白一點的，就怕你自己不好過。”
“我有什么不好過，這件事就這么著吧。”
老太太母親聽了嘆口氣走了，老太太一個人走房子里想些事。
晚上深夜時，叩門的聲響吵醒了一大家子人，老太太的父親罵罵咧咧的去開門，打開門一看是老頭，咣的一聲就把門關上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又躺下。敲門聲不斷，她索性去開門。
老頭一看是老太太，抓著她的手就問“我聽說你和村里的那個教書匠在一起了。” ?
“嗯。”
“你是我的媳婦啊，怎么能給別人做媳婦！”
“你當初不是走了嗎，誰知道你還會不會回來。”
“我當然會回來，這里有我的家啊。”
老太太聽了死盯著老頭看，老頭被盯得都有點發怵了。老太太忽然說“你回去吧，有什么明天再說。”說完，關上門，進去了。
老太太來到母親的房間說“媽，你明天替我向劉老師道歉，我和他的事就這么算了吧。”老太太母親聽了心里詫異又覺得本該如此。
“說是可以說，但你要想明白了他以后還好賭成性，你又該怎么辦。”
老太太嘆了口氣，然后說“還能怎么辦，受著唄。”說完，回了房。
第二天，一大清早，老太太開門就看見他坐在門前的石階上，身上衣服帶了一層細密的露珠。
“你怎么大清早就來了？”
“我在這守了一夜。”
老太太聽了，心里詫異，但面上不顯山不露水。
“你守在這里做什么，好像怕我丟了似的。”
老頭像小孩一樣賭氣，“當然怕你丟了，都要成為別人的媳婦了。”
“不會。”
“什么?”
“不會成為別人媳婦。”老頭聽了嘿嘿傻笑起來。
五
后來，老太太跟著他回了家，知道他出去是為了掙錢，想用行動來向老太太表面心跡，老太太知道了原委也就沒那么氣了。
他們后來也會吵架，吵的厲害也動手，有時還會冷戰。但老頭沒再不吭聲的出去，老太太也沒有一吵架就在娘家待上十天八天。吵架時，老太太拿那件事來說老頭，老頭就像小孩子一樣害羞的嘿嘿傻笑。
后來老太太告訴我一個秘密，她這輩子就兩件事真正害怕過，一件是生孩子時，她害怕自己活不下去了。還有一件就是老頭一聲不吭的就走了，以為不要她了。
老頭也告訴我一個秘密，他這輩子也就害怕過兩件事，一件是老太太生孩子時大出血，他怕她就這么沒了。另一件事就是聽說老太太要嫁給那個教書匠時，害怕媳婦就這么沒了。
老頭和老太太的害怕都源于對彼此的愛，記得有一句話是這么說的，愛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就好像你忽然有了鎧甲，也像你忽然有了軟肋。
它不如大多數愛情浪漫，卻比大多數愛情踏實，就像土地般，質樸卻又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