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回來之后的陳辰整個人消沉靜默下去,有南看不下去,問過幾次是不是跟璇子吵架,他亦不肯透露只字片語,只推說課業忙,前日又落下許多,多熬了夜罷了。
瞎子都看得出他心里有事,但他就是不肯透露,這于陳辰自己,其實是一種主動選擇的精神虐待和自我放逐——他做出那樣暗自做出那樣沖動愚蠢的決定,他就應該獨自承擔所有的后果,包括自責和痛苦,甚至看不起自己。
早出晚歸,上課,制圖,聽講座,孤身輾轉于校園所有可以讓他的大腦急速運轉的地方……也難怪,不到一周,已經消瘦下去,誰禁得起呢?
任憑這樣,奶茶店的兼職他也沒放下,只不過調班到周末,說到底,把自己搞的這樣忙,不外是想快點度過沒有璇子一點音信的時間。
璇子不肯回他信息的分分秒秒里他都備受煎熬,卻不敢再多一句打擾。很不像當初死皮賴臉追學姐的那個陳辰對不對?是什么變了呢?
當初的孤注一擲是因為他以為守護這樣一份感情,他的堅持來自他的少年傲氣。如今呢,他被父親,被自己,被未來,被夢想,搞得丟盔棄甲,面目全非,哪兒來的勇氣隔著幾千公里在電磁波的連通下對那個被他的幼稚和莽撞傷害的沈青璇咄咄逼人?
陳辰從來沒有這樣明確地感覺到自己將要失去一個人,一段感情了、即便是父母離婚、母親遠走法國,父親再娶,他都只覺得解脫。但那不是因為陳辰涼薄,只是他一早明白父母之間的感情早已蕩然無存,結束是最好的選擇。
如今呢?他和璇子之間最好的選擇又是什么?為了璇子,與誰決裂都不需考慮;但與夢想呢?為夢想妥協一點也不丟人,可放棄自己愛的人……兩難的抉擇,十九歲的陳辰自忖犧牲哪一邊都會后悔終身。
在這樣的心境下,他更加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面對璇子。也正因如此,他看到璇子時隔多日發送的一條充滿諒解的雙方暫且冷靜休戰信息時,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傍晚頂樓畫室外露臺的風很大,卻依然吹不散陳辰心頭的陰霾——他甚至想,如果璇子發的是一條分手短信,他會怎么樣,是解脫還是痛苦?這段時間的靜默自虐式的放逐生活讓他覺得自己擔不起這份愛的重量,配不上沈青璇的諒解和付出。
所以,陳辰會逃開嗎?他自己也想不清楚,不過還好,還不到最后決定的時刻。陳辰自問不知是盼著那一刻來還是希望那一刻永遠不來。
“嘿,學長也在啊~”打亂了思緒的總是呂思柔,陰魂不散似的。
“嗯……”陳辰本自出神,冷不防給人一叫,神思都收不回來,只是淡淡然以對。
“怎么這樣消沉起來?可是前段時間玩得太過,如今忙不起要補功課了?我看你天天耗在這里……”呂思柔于無人處對陳辰是毫不防嫌的關切,完全無視陳辰和璇子從未分手的事實。
這樣的話頭,當下神經痛苦到麻痹的陳辰都聽出不對,只說:“沒事”。但呂思柔還是塞給他一罐熱咖啡才轉身走了,走出去幾步還不忘回過頭來叮囑陳辰別老站在風口里,秋風到底涼了,而且丟下一串笑,脆脆的。
陳辰站在原地,握著一罐半暖的咖啡,眼眶里滿溢出的淚水,比涼掉的濃縮咖啡更心酸,神情雖是悲的,卻又是笑的,看得人好不心疼。
這天回寢室的路上,陳辰想,關于這個呂思柔,是該想象怎么跟周有南談談了。可還沒等到他找到合適的時機,呂思柔的排班表已經同他一樣,值整個周日的班。如果不是因為和家里鬧僵不肯接受生活費,陳辰一定立即辭職了。
可奈何,奈何他一時找不到其他工作,亦只能硬頭皮挨——終究是青天白日大庭廣眾的,也不算什么吧?陳辰想著,但回去,還是第一時間告訴了周有南。
有南是爆炭的性子,陳辰才略一提,便耐不住性子了:“思柔不是這樣的人,不過是看你不好,又是學長,多關切了些”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陳辰這段時間本就心不在焉飄飄然的,給周有南這樣義正辭嚴的回懟,也不免懷疑自己是多心了,也不堅持爭辯,只說要睡便去洗漱了。
這邊剛準備要洗澡,有南仿佛是忖度了半晌,心里卻沒那么堅定了,跑到衛生間門口敲門求陳辰同他多說些細節。
陳辰推說出來再說,有南才罷手,剛進了寢室,就聽得背后duang一聲似撞到了什么,待再叫陳辰,已是沒有人應了。
有南一頓敲門大叫里頭一點回應也沒有,急得什么似的,無法,只能撞開門。陳辰果然倒在角落,頭磕在墻上,已青了一塊,幸而衣物未及脫完,直接給周有南抱到校醫院了。只這一路的風姿,直到他們畢業多年之后,仍是校園里流傳的一段香艷傳奇。
醫生那邊只說是低血糖加輕微腦震蕩,安排在休息室吊水。彼時陳辰已漸醒來,看看手邊扎的針,身旁守坐的周有南,心下恍然,這樣作踐自己,果然是給別人添了麻煩,終究還是太任性了。
有南見陳辰已醒,心知他沒事,開口便取笑起來:“下次沈青璇回來你倆一定可著咱們學校逛上幾大圈,我可怕人家把我當了彎的,我還要找對象兒呢!”
陳辰知道有南是想逗他開心,他也想應景笑一笑,可沈青璇三個字卻似鋼針扎進心里,聽到之時心下已似墜了鉛水,嘴角更是怎么都牽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