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年前的5月12日下午,我在南京的寫字樓里下來,忽然發現樓下圍滿了人,紛紛仰頭朝上看,如你所知,每天想不開的群眾有許多,其中一部分熱愛爬到城市的一定高度來表達訴求,所以我疑心是不是又有人想跳樓。但我坤長脖子使勁看了半天也不見什么,只好怏怏地走了。半小時后我回到公司,網上跳出一條新聞:汶川大地震,周邊的人也紛紛說南京的高樓有震感,我這才心神一凜,明白剛才樓下圍觀的那一群,都是在震感下本能逃生的人。
之后幾天便是鋪天蓋地有關汶川的信息,悲慘的新聞報道從各種渠道潮水般涌來,無法阻擋、令人抑郁。每天都能看到廢墟、死尸、生離死別的故事和痛不欲生的表情。在這之前,我們已經許久沒有被這種級別的災難和悲苦震驚了,于是舉國一下就沉浸在巨大的悲傷里。
悲慘的新聞里,有一條特別令人動容。那是一個中年男子,在地震里失去了妻子,于是他將她的遺體仔細包扎,捆在自己背后,要用摩托車載回家鄉埋葬。新聞圖片里看不到表情,只看到他安靜地騎在車上,而她妻子安靜地靠在他身后,仿佛要跟隨丈夫去一趟遙遠的旅行。我無法知曉他們過去的感情歷程,但我能感知這一刻丈夫對妻子的堅守和承諾。時隔多年我還記得這幅圖片,記得兩人生死依托的身姿。
前年我的家鄉也有一樁意外,因為雪天路滑,一對年輕的夫妻駕車從橋上撞斷護欄跌進了湖里,撈起時已雙雙奔赴黃泉,據說兩人保持著緊緊相擁的遺態,不知是為了在冰水里互相取暖還是生命最后的情感交流,我也無意去揣測了。
還活著的人,對于別人的悲傷除了同情外,總難免帶有生命無常的感慨。我過去還聽說過一個故事,神父要在眾多信徒里選一位捐獻器官救主教,神父在高處扔下一根羽毛,約定落至誰的頭上便選誰。結果羽毛在空中飄啊飄,足足飄了一個時辰都沒落地,因為只要有人眼見著羽毛即將落到自己頭頂,便仰頭嘟嘴,呼地長吹一口氣將它重新吹了起來。這當然是個笑話,而事實是,飄在頭頂的羽毛都能看見,而懸在頭頂的命運卻無法預知。那些災難的陰影都像是一把巨大的利刃,一時高懸在所有人頭上,令人不得不思量自身的命途。
種種故事告訴我們,在災難面前,有時愛情與幸福的確脆弱得不堪一擊,但因為如此而放棄愛的希望,無異于因噎廢食。我們也總能看見,在生死關頭,依然有堅守、承諾和不離不棄在閃著希望的光芒,前途愈是未卜,我們愈要在尚未大難臨頭的人生路上努力相愛。
那年我和我家娘子,正是在這樣的日子里,牽手走進了玄武區民政局,執意做一對劫波里的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