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沙丘的狐貍
亂世長安·初漢書【鐘離眛】 2 劍客
他是一名劍客。
他的任務卻是殺人,像個殺手。
別無他由,只為了討生活。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呲呲”的磨刀聲抑揚頓挫,在這偏遠寂靜的小院里經久不息。
他人如其聲,不驕不躁,不緊不慢,專心致志地磨著手中的長劍,一下又一下,不知何時是盡頭,仿佛再沒什么能影響到他。
正是這把劍,這把他磨了不知多少年的劍,見證了他生命中的一切,陪他度過了多少寂寞又悲愴的夜,又曾斬殺過多少年輕鮮活的生命。偶然午夜夢回,墻上濯濯的魅影恍若隨劍而來的魂魄,時刻提醒著他過往崢嶸的歲月。
只是過去,再也回不去。
或許今日,它的生命也該到頭了……
已經四年了。
四年前那場聲勢浩大毀天滅地的戰役幾乎耗盡他所有的力氣,他的一切,理想、抱負、激情,乃至靈魂,全都在那場戰役中灰飛煙滅,渣都不剩。
烏江之畔,天地之間,少年戰將鮮衣怒馬揮斥方遒,指點江山間風起云涌天地色變,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的瀟灑自在,卻終是將靈魂永遠留在了波濤滾滾的烏江邊。鮮血劃過每一寸土地將戰袍染盡,目光所及盡是刺目的紅,令天地變色。
那一日,艷陽高照、春風十里;那一日,大雨傾盆、天雷滾滾。世間之事瞬息萬變,是非功過一念之間。
一切歷歷在目,記憶猶新,仿佛是昨日發生的事。
沒經歷過戰爭的人永遠無法想象戰后的世界是何等光景。
如今,那里怕只剩下皚皚白骨了吧。不,或許連白骨都不復存在。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春風拂過喚醒新的生命,帶來新的希望,又有誰會記得舊日里夾縫求生的野草?如他這般的舊人,估計也沒幾個了。
他偶爾會想,四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樣的?已經記不太清了,約莫是少年得志、將袍加身,約莫是意氣風發、揮軍千里,只是,那已經遙遠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后來,戰敗的他僥幸活了下來,卻失了一只眼,一夜白頭,喪失生趣,困頓潦倒,一蹶不振。可為了身體孱弱的妻和尚在幼年的孩兒,為了維持生計,讓他們生活得衣食無憂,不受戰亂之苦,他不得不使勁提起精神到處謀營生。
只是,就他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他能做什么呢?他又會做什么呢?
他打小生在軍中、長在軍中,學的都是些練兵帶兵攻敵之法,如今家國破滅山河在,卻早已是另一幅光景。
除了殺人,他什么都不會。
輾轉往復間,他成了劍客,成了這方圓幾百里最負勝名的劍客。沒有姓名,沒有模樣,人們對他唯一的印象,是那只空洞凌厲仿佛看破世間一切的眸。
然而這次的行動,他卻分文沒有。
因為,他為自己而戰。
他要去殺一個人,一個位高權重的人。
驀地,他抬頭望了望天空,月色初現,酉時已過,是該行動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