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4年《狼圖騰》出版以來,批判的聲音就四處響起。有人指斥此書過多張揚狼性,有人指斥此書丑化了農耕民族,甚至于有人批評此書政治傾向有問題。但越是有爭議,就越是有價值。況且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我在十年之后的某一天讀到了它,卻被它深深打動了。
《狼圖騰》被定義為紀實體長篇小說,它是由幾十個狼的故事組成,敘事主體是狼,卻不是單一的某條狼,而是一群狼,或者說是整個草原狼族。作者滿懷對狼的敬畏(敬大于畏),把狼卓越的軍事才能和在惡劣環境下生存的頑強以及寧死不屈的狼的尊嚴一一展現了出來,徹底消除了華夏民族對狼的恐懼和憎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狼圖騰》道盡了“有關狼的真理”,也讓我們重新來審視我們的華夏文化: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當我們隨著姜戎的筆觸,一步步走進狼的世界時,你會發現,人類是多么的無知、貪婪和野蠻,甚至于殘忍。他們對自然的肆意破壞,對生命的趕盡殺絕,最終也把自己逼到了絕路。最不忍卒讀的是對天鵝的槍殺。當包順貴連擊三槍、血染天鵝湖的時候,當他們架起大鍋、烹煮天鵝的時候,甚至于當他們用蘇修理論來遮掩自己的貪欲的時候,我的內心就五味翻騰。對天鵝的愛和對人類的恨交織在一起,更多的是一種羞愧:羞愧于人類對美的漠視,羞愧于人類無盡的欲望。
而對草原的無知和對生命的漠然,以及對錯誤政策的唯命是從,讓人類的槍囗一次又一次地對準了那些草原精靈,一條又一條草原狼倒下了。他們獰笑著,為自以為是的強大而得意,殊不知,他們消滅的恰恰是草原的保護神。草原狼沒了,旱獺沒了,黃羊不來了,天鵝也不來了,只剩下了人、羊和馬,還有狗。草原一點一點地沙化,馬兒一點一點地衰弱。農耕民族以強有力的手段同化了游牧民族,以幫助他們的名義毀壞了他們的家園。他們是該對恩人叩謝呢?還是該對仇人拔刃呢?毀壞是頃刻間的事,重建卻成為了神話。草原狼沒了,草原的精神就沒了,成吉思汗的故事只能成為一個代代流傳的故事,或許有一天不再流傳。
在這里,與人相對應的卻是狼。狼首選的食物并不是馬和羊,而是黃羊、旱獺、草原鼠這些草原的禍害。只有當這些禍害被貪婪的人類消滅殆盡的時候,它們才轉而撲向馬和羊,因為它們要生存。即便是面對那些禍害,狼從不會斬草除根。而我們人類,雖高居于動物之上,卻因為自私與貪婪,還有與生俱來的盲目自大,把一切草原生命視如草芥,除之而后快。人,何以為人?就憑著蠻橫與殘忍,就靠著排除異己,就能稱之為人嗎?我又一次為這樣的人類而感到羞愧。
所幸,這樣的人只是一部分,還有像畢里格老人一家懂草原、愛草原的一群真正的草原人。他們信奉騰格里,他們崇拜狼圖騰,他們視草原如生命,他們懂得“大命”和“小命”的道理。他們奉行天葬,把自己的身體奉獻給狼,讓狼帶他們的靈魂飛上騰格里。雖然他們力量單薄,未能保護住他們賴以生存的草原,但他們無力的抗爭依然讓我崇敬。在他們身上,傳承著草原狼的精神。而遺憾的是,這種精神伴隨著草原狼的消失而悄然逝去。這是蒙古游牧民族的悲哀,也是我們華夏農耕民族的罪惡。此時,我不僅僅是羞愧,更多的是憤怒。然而,歷史早已成為歷史,你除了哀嘆和憤慨,還能怎樣?
而這里,除了殺戮帶給我的愧與怒之外,還有狼馬大戰的精彩、小狼寧死不屈的倔強以及狼群呼喊狼崽的哀嚎,都會讓我為之汗顏。巴圖的勇猛、畢里格老人的睿智以及嘎斯邁面對狼群的鎮定和奮力,也會讓我驚嘆。而陳陣對小狼無微不至的照顧,更讓我看到了人性的回歸。因而,《狼圖騰》向我展示的不僅僅是兇猛的狼性,更有善良的人性。
誠如書序所言,《狼圖騰》是一場精神盛宴。它觸動我的實在太多太多,我無法用一千來字的文章完整地表述。我只能把最深最重的留于此處,以便在將來我還能憶起這部曠世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