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地震了。他并不在意，只是想到如果有一天這個城市地震了，他也無所謂的。
但當天晚上，他在跑步前，撕下一張紙。
南京的夜晚，風依然很大。他對著月亮的方向，托起薄薄的紙片。紙片被風吹起，輕盈似月光。
紙片上寫著：
如果有一天，這個城市地震了，人們都失去了身份。當他們都去找時，我并不會去。我會等著你來找我；或是我們丟棄身份，浪跡天涯。
他并不寫給誰看。但他暗暗希望她能看到。
他跑步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堅持跑了很久。
第一次只是由于心血來潮。他一個人走到了運動場，只是靜靜走著。跑起來也并不壞，他想。于是他跑了起來。他跑3號跑道，逆時針。好像都是按逆時針跑的。
一個女生超過了他，跑1號道。借助昏黃的路燈光，他側著臉看她的背影：粉紅色及膝上衣，牛仔褲，白鞋，輕甩黑發。他看著她的背影發呆，想看看她的正臉。他加速，超過她，卻沒有勇氣回頭去看。他們就這樣前前后后，保持著兩個跑道的距離。
這真是曖昧的距離，兩人都知道某種可能性的存在，卻都裝作視而不見。
就這樣跑了好久，他身上汗濕了。快十一點了。他感覺身后的腳步聲沒了，轉頭去看，她已走出運動場。
耳機里傳來陳奕迅低沉的聲音：你會不會突然地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和你坐著聊聊天……
他轉過頭，加速跑去。
第二天夜里，空氣里漂浮著雨絲。他十點的時候還是出去了。人少了很多。他靜靜跑著，1號道空著。也許因為是雨天，他想。
終于是一個晴天，夜晚帶些寒意的風，月光溶溶而清澈。他聽著音樂，挽起袖口，他跑到2號道。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后，他突然有些失落。他想也許那晚她也只是心血來潮，或許想通過跑步發泄些什么，但他無從得知。他加速跑，停下時他聽著自己嗵嗵的心跳。發現運動場上只有自己。他突然意識到，一個人在夜里跑步是件孤獨的事。
他又想起了那空轉的齒輪。他在大學是機械專業，有很多工業實踐的機會。一次在參觀車床時，他看到了一個齒輪在咔咔空轉著。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傷感的情緒，也許，空轉的齒輪是孤獨的，他想。
他漸漸迷上了一個人在夜里跑步：腳下彎曲的跑道線消失于黑暗，耳畔大過音樂的風聲，路燈拉長的黑影。他仍在期望同她在相隔的跑道上再跑一程。
或許，他只是給自己一個人來期待，哪怕只是個路人。
他一直都邊聽歌邊跑步。那段時間里，他最喜歡的幾首歌是：好久不見，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Tears in heaven，以及電影《四月物語》的配樂。他發現這些歌的節奏總能配合步點。他踩著節奏跑著，別有一番感覺。
運動場外面是通向市區的公路。一個人跑的時候，聽著路上呼嘯的聲音，感到很溫暖。他想自己也許能截輛車，遠遠離開。他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遇見了另一個自己。另一個他頭也沒抬，只說了句：等了你好久。要是準備了啤酒就好了。
跑累的時候，他停下來，仰望著充滿星光與默示的夜，向這個冷漠的世界敞開心扉。他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是如此像他。
今天夜里，他突發奇想：順時針跑是什么感覺？他依然跑3號道，只是方向反了。
一個女孩迎面而過。他看到了不長不短的頭發以及那片粉紅色。他愣了一下，停下來，然后向反方向跑去……
這就是緣分吧，他想。一直以來，都沿著跑道逆時針跑，突然有一天反方向跑了，就遇見了她。
2011-3-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