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向。
*時間線:12話動畫后。
時間罅隙
在他們曾經(jīng)日以繼夜相處的,綿長綿長的透明時間里,總有一兩處令他恍惚的罅隙。
它們落在他耳邊,扎進他心里,墜入每一個廝守與歡愉的剎那,即使他聲嘶力竭地嘶吼著想將它們忘卻,它們卻依舊存在。
在那些罅隙里,他清楚地聽到,唯有“我愛你”,才是真正的不被允許。
【一】
過了今晚,就是勝生勇利二十五歲的生日。
這是繼那次世界級的花樣滑冰比賽之后,他站上領(lǐng)獎臺獲得銀牌后的第一個生日。
或許之于別人來說,銀牌不過是冠軍下的一個點綴而已,但是對他而言,卻是一言難以蔽之的萬苦千辛。
三百來個日夜的艱苦卓絕,以及身邊銀發(fā)男人的悉心陪伴。
即使是銀牌,也是一個對他而言,無比重要的證明。
無關(guān)其他,最重要的是證明,他的身邊,有過維克托的相伴。
勇利明白,雖然他們之間的相處看似和睦長情,然而,他卻難以想象有他相伴的未來。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斷向二十多年來都未曾信仰過的上帝祈求,他們的分別之日,都夠永遠不要到來。
今晚,也不例外。
他看著維克托安靜的睡顏,他微長的銀色劉海覆住平日里熟悉的狹長眼眸,使得他的臉部褪去少許教練的銳氣,多了幾分別樣的溫柔。
希望自己,此生能夠常伴這個男人左右。
勇利雙手交疊,在心中許下一個心愿。
所以……只有那一句話,是唯獨不可以出口的“禁句”。
清晨的第一縷微光喚醒了依舊在床上熟睡的黑發(fā)青年。
勇利揉了揉眼睛,閉著眼下意識地往身旁的床頭柜摸索,試圖夠到自己的眼鏡。
然而,他卻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物件。
那是,如同綢緞一般,細膩而柔軟的觸感,是瑪卡欽啊……他這樣想著,下意識地又摸了幾下……
不、不對,他忽然想起來,瑪卡欽還在日本啊……
他驀地睜開眼。
此刻他的手正放在維克托的銀發(fā)之上,那原本一絲不茍的細碎銀發(fā)已經(jīng)亂的毫無章法,而面前的男人正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一臉微笑地看著他。
勇利的臉倏然變得通紅,就連話語都有些支支吾吾:“維……克托,早上好……”
“勇利,原來喜歡摸別人的頭發(fā)啊。”維克托微笑著,吐出了這樣一句。
聽到維克托的話,勇利的臉更紅了,恨不得將頭埋入膝蓋中才好。
維克托忽然輕聲笑起來,用右手撩起了前額方才被勇利揉的紛亂的碎發(fā),那奪目的銀色在窗邊透過的陽光之下如同碎水晶一般耀眼。
……這是他從十年前,就一直傾慕至今的男人。
“你是……看呆了嗎?”維克托俯身,驀地湊近他,勇利下意識地將頭往后仰,卻重重地磕上了床板。
他揮舞著手,倒吸一口涼氣:“……疼!”
維克托看著面前揉著自己后腦勺的黑發(fā)男子,嘆了口氣,快步走至冰箱處打開冰箱,將冰袋取了出來。然后他自然地環(huán)過勇利的肩膀,將冰袋貼到勇利的后腦勺上。
不過須臾,勇利就感到后腦勺上一陣冰涼,他受驚一般頭向前伸了伸,一把磕在維克托的額頭上。
勇利頓時感覺自己痛得淚都快飚出來了。
顯然維克托也好不到哪去,他有些無奈地伸手捂著額頭,苦笑著對勇利說:“你反應(yīng)還真是……快呢?!?/p>
勇利盯著維克托額頭上的那個手指沒有完全遮住的突起的包,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我去拿冰袋?”
然而他剛起身,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臂,忽然的發(fā)力使得他重新倒回床上,維克托俯下身,微笑著說:“一個冰袋就夠了,不要浪費?!?/p>
然后他欺身向前,將勇利壓在身下。
“維……維克托……”勇利此時的已經(jīng)開始語無倫次。
然而維克托卻只是將冰袋放到他的額頭上,然后慢慢地,用自己的額頭貼上了冰袋。
冰袋的涼爽感瞬間蔓延至突起的皮膚上,明明無比清涼,但是勇利卻覺得自己的臉頰滾燙。他感覺到維克托的視線正如同獵人一般膠著在自己的臉上,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抬頭與之對視。
“……勇利?!本S克托的低沉嗓音,就似凌冽而清澈的溪流一般,在他的耳邊緩緩響起。
身體猛然竄過一陣電流,勇利眼神有些迷離地看過維克托的眼睛,忽然就看到維克托正看著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
然后,一句出乎意料的話,落在了他的耳邊。
窗外,清晨的一滴露水,從葉梢墜下,落入了路人的眼睛。
“勇利,我們結(jié)婚吧。”
“你、你說什……什么?”此刻,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我是說,雖然我說過先訂婚,等你獲得金牌再結(jié)婚,但是我……等不及了。”
“你……你是開玩笑的吧?!庇吕恢撊绾位卮?,他下意識地避開維克托追尋答案的眼眸,看向床邊的眼鏡。
“勇利,看著我的眼睛,我是認(rèn)真的?!本S克托輕輕牽起勇利的右手,放至唇邊輕輕一吻。
“可……可是……”
“是你向我求婚的哦?!本S克托微笑著,舉起自己的右手無名指,“我記得,是你先幫我?guī)系陌??!?/p>
“那、那是……”勇利支支吾吾,卻連一句反駁的話都尋不到。
“事到如今就不要和我說,那是祝福這樣的話了吧?”維克托的湛藍雙眸直視勇利的眼睛,“在俄羅斯,這就是結(jié)婚的意思。”
隨便找到什么借口……隨便什么都可以……這樣的話……
“維克托……我們……我們都是男人??!”勇利忽然抬起頭,望入維克托的眼睛,“所以、結(jié)婚這樣的事……”
勇利的眼眸里,頭一次出現(xiàn)了維克托看不懂的情緒。
勇利的眉毛緊擰著,睫毛落下的陰影如同閉合的繭將眼睛遮去了大半,仿佛竭力忍耐著什么。
“我知道你是男人?!本S克托忽然覺得心中有些慌亂,他本以為求婚這樣的事情,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里,一定會水到渠成,看到勇利的表情之后,他卻有種莫名的恐懼。
就像是,如果他再說下去……就會失去面前的黑發(fā)男人一般。
看著維克托認(rèn)真的表情,勇利的臉色鐵青,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像之前一樣,說服自己這些只是玩笑了。
這個男人,是真的想和自己結(jié)婚。
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維克托這樣珍惜。
想到這里,勇利的心頭,就涌過一陣熱流,知曉自己與所愛的男人兩情相悅,令勇利開心地快要掉下淚來。
然而,他不能用維克托的珍惜,來恩將仇報。
俄羅斯……禁止同性戀。
所以,只有這樣的事,才是絕對不能允許。
如果維克托和自己結(jié)婚,那么他將失去他的家人、失去他的國籍、失去他運動員的身份,失去他之前的一切……或許,他還會因此遇到牢獄之災(zāi)。
勇利看著維克托的認(rèn)真表情,心如刀絞。
在這一刻,他終于能夠確定,他愛著的人,也愛著自己。
……這是幸福嗎?
他不知道,也不想明白,因為在這一刻,也意味著,他們之間相伴的漫漫長日,終于迎來了盡頭。
他愛他,仰慕他,他愛了他那么多年。
唯一不能允許的事情,就是這個。
他要保全這個男人,就唯有埋葬這份感情唯一一個途徑。
勇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他要開始說謊了,他對謊言向來不拿手,但這一次,他必須拿手。
“我對你的感情……并不是愛?!敝徽f這一句,他就感覺自己胸腔苦悶地?zé)o法喘息,他只能緊緊地拽住自己的襯衫,以求得能將之后的話語順利地說出來。
“我對你,僅僅是學(xué)生對教練的憧憬……”越多說一句,勇利越感覺自己的呼吸困難,然而他卻不得不接著說下去,“一直以來,我對于憧憬和愛之間的界限都不太清楚,聽到你的告白……我終于清楚了。”
“我對你的感情,與你對我的感情……不是同一種感情?!?/p>
怎么可能不是同一種感情?
希望永遠伴你身邊,希望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人,希望你日后能幸福永永遠遠……
所以,同為男性的我,才必須遠離你。
因為,我愛你。
“我根本,就不愛你?!庇吕麩o法忍耐似地閉上眼,再無法直視面前維克托的眼眸,“前陣子因為獲獎,我好像高興過頭了……對不起?!?/p>
他已經(jīng)做好了或許會被維克托罵、甚至被打一頓的準(zhǔn)備,然而半晌,維克托卻沒有別的動作,他只是默默地起身,坐在了床邊。
勇利小心你地睜開眼,卻看到了滿臉淚痕的維克托。
在今天來臨之前,他曾臆想過這一天,他以為維克托會震驚,他會生氣,他會怒不可遏,然而他卻落淚了。
“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維克托流著淚,這樣問他。
勇利的心臟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捏緊一般,負罪感和痛楚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眼淚不爭氣地落下,然而他卻只是點頭,“是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
“你可以辭去教練這個職務(wù)……盡管我依然希望,即使這樣,你也能當(dāng)我的教練……”勇利流著淚,絮絮叨叨地說著。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那么多話,仿佛不說些什么他就無法活下去。
“你是說,當(dāng)你的教練,然后看著你愛上一個女人么!”維克托大聲地質(zhì)問面前的黑發(fā)男人,然而看到勇利沉默之后,終于還是仿佛呢喃一般,抓住勇利的肩膀,似是抓住溺水前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希望你告訴我,這不是你本人的意愿。”
“維克托,你不要這樣,我不值得……”勇利的淚越落越兇。
這樣的我,不值得你放棄你的國籍,放棄你熱愛的花樣滑冰,放棄你的家人……
“這樣的我,不值得……”,勇利帶著哭腔,對他說,“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意愿,沒有任何人逼迫我,我就是這樣的人。對不起?!?/p>
維克托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流下了眼淚:“我原以為……我們之間是不同的……原來,在你的心里,我們只是‘教練和學(xué)生’的關(guān)系……”
“維克托……”勇利看著面前流淚的銀發(fā)男子,他的心中有刮骨般的痛,他攥緊手心,直至將手指握出血來,才克制住了自己去擁抱面前的男子的動作。
晌久,維克托終于平靜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臉上沒有悲傷,也不再有喜悅,他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啪地一聲丟到桌上:“你的生日禮物,當(dāng)我最后的道別禮吧?!?/p>
維克托走到門前,不發(fā)一聲地開始穿鞋。
勇利目送著他的動作,以為他只是出門想走走,然而他下一句話卻讓勇利如墜冰窖,“我回俄羅斯了,如你所愿。從今以后,我們不再是教練和學(xué)生的關(guān)系了?!?/p>
“等等……”勇利下意識地想出口挽留,然而他卻再也沒有挽留的理由了,他只得找了個拙劣的借口,“你的房間里,還有很多行禮……”
“那些隨你處置好了?!本S克托看向他的眼神,再也不復(fù)往昔的柔和,而是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如果你覺得厭煩,就丟掉吧?!?/p>
然后,他打開門,邁了出去。
他沒有回頭,勇利知道,他以后都不會回頭了。
勇利感覺自己的心臟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塊,他這一塊肉,這輩子是注定要長在維克托的身上了。
他定定地注視著維克托離去的方向,晌久,才想起什么似地,打開桌上的小盒子。
盒子黑絲絨布里,靜靜安置著一枚鉆戒,就似含苞待放的花朵,只是,它終于還是凋謝了。
盒蓋里面,銀色的字體,是一行明顯的維克托的筆跡:TO MY LOVER.
他忽然將盒子一把蓋上,抱緊盒子,貼到自己心臟的部分,大聲哭泣起來。
在他的生日,這個維克托道別的早晨。
他收到的禮物,是曾想共度一生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