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游戲廳

六月的最后一個周一，放學后，我打掃完操場，扛著書包剛走出校門口，聽到有人喊我：“王云峰。”

我轉過身一看，是鄭穎。

“哎，你怎么還沒走啊？”我瞅著她問。

“嗯，我爸媽來電話說，他們遇到了點兒事兒，得過一段時間回來。我自己在家，挺無聊的。所以就來這里等你啊。”鄭穎，看著我說。

“哦。那個保姆呢？”我問道。

“上回我跟爸媽通電話時，讓他們辭了。”鄭穎揚著頭說道。

“那你現在就一個人啊？”我睜大了眼睛問道：“那你飯怎么辦啊？”

“切，你自己都會下面條吃，我還能餓死啊？”鄭穎撇著嘴角說道。

“嗯，可也是啊。那，你找我，那個，那個，一起做點兒啥呀？”我杵了一下眼鏡問道。

“也沒想好。反正有人陪，就好。”鄭穎低下頭，擺弄著衣襟。

“我正好要去哥們兒的店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啊？”我側著頭問道。

她點了點頭，說：“離這里遠嗎？是什么店？”

“不遠，就在公交車站附近，是游戲廳。”我回答道。

“哦，原來你還喜歡打游戲呀？直接說不就得了，還說什么朋友的店。切！”鄭穎撇著嘴說。

“愛去不去哈。”我扭過頭，扛著書包就要走。

“哎呀，你怎么還小臉子呢。”鄭穎連忙說：“等等我。”

兩個人走到了游戲廳前，抬頭看去，一條長匾，藍色底兒，上面寫著“小偉游戲廳”。

我指了指長匾，低頭對鄭穎說：“那，這就是我說的，我哥們兒的游戲廳。”

鄭穎白了我一眼，說：“吹牛不上稅啊。”

我也白了她一眼，徑直走了進去。

門口一些學生背著書包，向里面伸著脖子望。不時地發出：“哎呀，真丑，怎么能用這招啊。”然后就是互相議論，游戲里選什么角色，用什么絕招等等，他們仿佛完全沉醉于這個虛擬的世界中。

又有幾個學生，搖著頭從游戲廳里走了出來，邊走邊議論道：“剛才要是那么打，就過關了，哎呀……”

“可不是，哎，下次可得留心，到關頭了，別著急放大招。”學生們還在討論游戲里的打法，絕招什么的。

我走上前，拍了拍擠在門口的幾位學生，說：“各位，借過一下。”

沒人搭理我，我又拍了一位學生的肩膀說：“麻煩你讓一下。”

這個學生轉過頭來，懶懶地說：“別拍了，排隊吧。沒看前面還有這么多人嗎？”

我笑了笑說：“我找人，不是打游戲的。”

那個學生扭過頭去，沒搭理我。

鄭穎見狀，走上前來，又拍了一下那位學生，說：“能借過一下嗎？我們找人。”

那個學生回過頭來，說：“煩不煩，沒看見大家都排隊嗎？”

鄭穎瞪著眼睛說：“麻煩你讓一讓。”

“誰在外面吵吵啊？”從游戲廳里傳來了徐光偉的聲音。

“光偉，是我。”我喊道。

一會兒，徐光偉從游戲廳里擠了出來，看著我笑了笑說：“哎呀，小峰來了。來，來到里面來。”

我點了點頭。

“哎，小峰，不夠意思哈，也不介紹一下，你對象啊？”徐光偉指了指鄭穎，樂呵呵地拍著我的肩膀說道。

“不，不是啊。別，別誤會啊。”我連忙說道。

“你好，我叫鄭穎。是王云峰的老對兒。”鄭穎瞅著徐光偉笑著說。

徐光偉點點頭，說：“你好，我叫徐光偉。來，一起進來。”

徐光偉在前面走，用手輕輕推開了排隊的學生，我倆緊隨其后。

剛一進游戲廳，我和鄭穎緊了一下鼻子。

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兒、煙味兒、烤腸和汽水的味道。

雖然里面吹著風扇，但是這氣味實在太糟糕了。

徐光偉帶我倆走到一張桌子前，他向阿杰揮了揮手，說：“來點兒幣子。”

一會兒阿杰拿了滿滿一盒的游戲幣走了過來，遞給了徐光偉，說：“二當家的，還有什么事兒。”

徐光偉擺了擺手，說：“阿杰，你先忙去吧。讓兄弟們看緊了，看看到底是哪個總投假幣哈。捉住了，有賞。”

阿杰點頭，轉過身去，跟兩位穿白色短袖的男生耳語了一番。

那兩位白色短袖男生，頻頻點頭。之后左右散開向其他的兄弟傳達阿杰說的話。

徐光偉拍了拍我，說：“小峰啊，坐，坐，今兒個隨便玩哈。這又進了兩臺新機子。對打的，可帶勁了。”

我和鄭穎坐在凳子上，徐光偉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我笑了笑說：“光偉啊，你這游戲廳開張，我整天放學路過這里，都不知道這是你的店呢。保密工作做得好啊。”

徐光偉眨眨眼說：“哎，咱哥仨，就你考上高中了。以后還要考大學。小強和我商量過，游戲廳開業不能讓你知道。”

“為啥？怕我來白玩，是吧？”我撇著嘴說道。

“哈哈，你可真逗，咱哥仨誰跟誰。當時，小強說，不能讓你知道，就怕你這人來幫忙。咱從小玩到大，都知道你是個熱心腸。但是，你現在考上高中了，我倆不能拖累你的學習。”徐光偉邊說邊從褲兜里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點了火，繼續說道：“我倆現在沒的選，你以后前途光明。”

我白了他一眼，說：“別說那么見外的話。需要搭把手，你倆就跟我說。”

徐光偉吸了一口煙，搖了搖頭，說：“小峰，你一定要考上大學。你如果考上大學，就相當于咱哥仨都考上一樣。我和小強也盼著你能念出來。”

我嘆了口氣，說：“上周六，我去小強那里了。他告訴我，現在你很忙，都好長時間沒去他那里了。讓我有時間過來看看。”

徐光偉笑了笑，說：“小強那里怎么樣了？菜做得有沒有進步啊？”

“嗯， 小強吧，菜還是跟叔叔學著呢。也不知道咋樣，這次沒在那里吃飯。”我回答道。

“哎，咱倆怎么個意思，把你對象給忽略了。”徐光偉沖著我說。

“別誤會，就是同班同學。”我連忙解釋道。

鄭穎瞥了我一眼。

“那個，那個，鄭穎啊。別客氣。小峰是我鐵子，你在這里隨便玩哈。”徐光偉把滿滿一盒幣子遞給了鄭穎。

鄭穎點頭稱謝，接過了游戲幣，放在一邊。

“鄭穎，你先自己玩兒哈，我跟光偉聊會兒天。”我瞅著鄭穎說。

她點了點頭。

徐光偉咂著煙，低聲問：“真不是你對象啊？”

我搖了搖頭，說：“哪能早戀啊？”

徐光偉白了我一眼，說：“放屁，早戀咋的？按照以前，13、4歲就結婚生子了。咱都16、7了，處個對象咋了？”

我搖了搖頭，說：“那怎么行？老師說了，不許早戀！”

徐光偉猛吸了一口煙，吐了幾個大煙圈，說：“老師不許的事兒多了，你敢說你全聽進去，全照做了嗎？”

我撇著嘴，沒有回應。

徐光偉拍了拍我，低聲說：“啥叫早戀？犯法啊？要槍斃啊？”

我仍然沒有回應。

徐光偉又吸了一口煙，說：“對了，你聽小強說了吧，他打算在沙西區開個燒烤店。”

我點了點頭。

“二當家的，峰哥，還有那位姐姐，請慢用。”不知什么時候，阿杰端來了三瓶冰鎮可樂。

徐光偉向阿杰點點頭，把可樂接了過來，分給我和鄭穎。

我和鄭穎也向阿杰點頭致謝。

“愣著干啥，給人家打開啊。”徐光偉指了指鄭穎手里的可樂，并朝我使了個眼色。

“哦，來，我給你打開。”我拿過鄭穎手里的可樂，輕輕一拉，打開了。“給你。”隨手遞給了鄭穎。

鄭穎低著頭，偷偷地踹了我一下，小聲說：“行呀，還峰哥呢。”

我撓了撓頭，笑了笑。

“別跑，站住！”幾個穿白色短袖的男生，一邊大喊，一邊追。前面有位穿黃色短袖的男生，在向外跑。

但是沒跑幾步，就被后面的穿白色短袖的男生給揪住了。

穿黃色短袖的男生，被押了過來。

這時，阿杰走了過去，問：“是他嗎？”

幾個穿白色短袖的男生點了點頭。

阿杰拎著黃色短袖男的領子，徑直走了過來，說：“二當家的，抓個現行。”

徐光偉瞅了瞅穿黃色短袖的男生，沒有說什么，從褲兜里又拿出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沖著黃色短袖男的臉上吐了一個大大的煙圈，問：“來玩嘛，就買幣子。買不起呢，就不要來玩。但是呢，你整這個假幣來，是要做什么啊？”

黃色短袖男，低著頭不做聲。

阿杰用手抬起了黃色短袖男的下巴，一字一頓地說：“趕緊回答！”

我抬眼看去，這個黃色短袖男，看模樣也是跟我們年紀相仿，頭發長度適中，三七分，古銅色皮膚，眉毛不是很濃，三角眼，高高的鼻梁下有張厚厚的嘴唇，個頭兒也就是170公分吧。胳膊、腿兒倒是比較粗壯。

“趕緊回答！”阿杰喝到。

徐光偉夾著煙卷，向阿杰揮了揮手，說：“別那么大聲，影響其他人打游戲。”

“二當家的，給你。”這時跑來一個白色短袖男生，遞給了徐光偉一小包圓圓的東西。

徐光偉接了過來，向白色短袖男生，點了點頭。從里面取出了一枚，好像是游戲幣，但仔細看，卻沒有游戲幣的花紋與字樣。

徐光偉將小包拿在手里，在黃色短袖男的面前晃了晃，問：“咱是公了還是私了？”

黃色短袖男，戰戰巍巍地問：“公了怎么了？私了怎么了？”

徐光偉猛吸了一口煙，說：“公了，就是報警。”話音未落，黃色短袖男連忙說：“別，千萬別。我錯了，大哥，我錯了。”

阿杰用力地扶住了黃色短袖男。

徐光偉接著說：“私了嘛。哼哼。”

黃色短袖男，膝蓋發軟，央求道：“大哥，我錯了，大哥，我真的錯了。”

阿杰又使勁地扶著黃色短袖男。

徐光偉叼著煙，冷冷地說：“你錯了？你這幾天都往我這幾臺機子里投了多少假幣？你一句錯了，就完事兒了？”

黃色短袖男，面如土灰，一個勁兒地央求著：“大哥，你說咋辦啊？”

徐光偉向地上砸下了煙頭，用腳碾了碾，說：“你覺得這事兒怎么解決，咱倆才能都滿意啊？”

黃色短袖男，咬了咬牙，說：“大哥，都是我的錯。要不，要不，你就打我一頓吧。”

徐光偉轉過身來，把小包扔給了我，樂著說：“你以為這是黑社會啊，打打殺殺的啊？”

黃色短袖男，愣在那里，嘴唇不停地顫抖著。

徐光偉剛要說話，我拽了一下他的衣襟。

徐光偉俯下身來，低聲問道：“小峰，怎么了？”

我小聲說：“光偉，你看這假幣的做工。不一般啊。”

徐光偉又從小包里拿出一枚假幣，仔細端詳一番，向我點點頭。

之后，他拿著一枚假幣，問道：“這個是怎么來的？”

黃色短袖男，看了一眼假幣，說：“自己做的。”

徐光偉冷冷地說：“別胡說八道哈。要是不老實，咱就報警。”

黃色短袖男，連忙搖頭，說：“大哥，我說的是實話呀。真是自己做的。”

徐光偉皺了下眉頭，說：“哦？你手還挺巧啊。說來聽聽。”

黃色短袖男，說：“自己家開汽車配件的，有時看師傅能用工具車出這樣的圓片。我來過這里幾次，就是自己手太臭了。沒一會兒幣子就用完了。然后，我就想家里也有這樣圓片，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于是……”

“好腦筋要用到正道兒上。”徐光偉冷冷地說道。

“大哥，我知道錯了。”黃色短袖男，面帶愧色地說道。

“你是不是還把假幣賣個別人了？”阿杰突然問道。

“沒，沒，就是自己玩。”黃色短袖男連忙否認。

“要不這樣吧，你投了多少假幣，自己心中有數吧？這次抓個現行。你又想私了，那么你給個咱倆都滿意的解決方案吧？”徐光偉瞅著黃色短袖男問道。

“好，好。不過，我現在身上錢不多，恐怕……”黃色短袖男說。

“沒事兒，什么時候錢湊夠了，什么時候再來買真幣子玩游戲啊。你走吧……”徐光偉側著頭說完后，揮了揮手。

“二當家的！”旁邊的幾位白色短袖男生一起喊道，可以看到他們臉上都有些不甘。

阿杰松開了手，淡淡地沖著黃色短袖男說：“走吧。”

黃色短袖男愣了一下，轉身跑出了游戲廳，但是地上卻流了一灘水……

阿杰吩咐幾個白色短袖男生清理干凈。

“光偉，大度啊。”我不禁向徐光偉豎起了大拇指。

徐光偉湊到我耳邊說：“嚇唬嚇唬得了。也不差這幾個糟錢兒，別把客人們給驚擾到了。”

我點了點頭。

我和徐光偉接著聊天，鄭穎獨自打了一會兒游戲。

此時從外面傳來：“都讓開，就是這里。”

擠在門口的學生們被生硬地分開，我們扭過頭一看，是剛才的黃色短袖男，他身邊還有兩位壯漢，一左一右。這倆人分別手里拎著東西，但是蒙了層報紙，我們暫時無法判斷是什么。

黃色短袖男拍了拍旁邊的一位壯漢，指著徐光偉喊：“有種，你出來啊。”

阿杰走上前去，說：“怎么，自己投假幣，還要帶人過來砸場子啊？”

黃色短袖男沖著阿杰喊道：“你給我閃開，我找的是他！”

阿杰白了他一眼，說：“這還有沒有道理啊？”

黃色短袖男說：“這年頭，誰狠誰就站得住理。剛才，我是給你們臉了。快給我閃開。”

阿杰伸出雙手，要攔住他們。

后面上來一個壯漢，朝阿杰飛起一腳。

阿杰居然沒有做出反應，就被踢到在地。

黃色短袖男哈哈大笑，說道：“今天就是來砸場子的。”

徐光偉丟掉手中的煙頭，剛要起身，幾位白色短袖男生，徑直走向了黃色短袖男那邊。

沒幾個照面，白色短袖男生們也紛紛倒地。

黃色短袖男帶來的2位壯漢，確實塊兒大，勁兒猛，但是手中拎著的東西還沒有用到。

此時，游戲廳里的學生們早已戰戰巍巍地退出門口，只是在外面向我們這邊指指點點。

鄭穎臉色煞白……

徐光偉起身，說：“那么咱就公了吧。”

黃色短袖男，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現在由不得你選。”

徐光偉拿起那個裝著假幣的口袋，向黃色短袖男晃了晃，說：“你自己做的事兒，怎么？你還硬氣了？”

黃色短袖男向旁邊的兩位壯漢使了個眼色，兩個大塊兒頭一個健步竄了過來，手中的家伙終于亮相了，扳手，修車用的那個大扳手。

大扳手夾雜著呼呼的風聲向徐光偉砸了下去……

云峰前行（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