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挽歌之二:獻給那些漸行漸遠的歲月
? ? ? 父親在生產隊里當保管員。麥收時節,他要和兩個隊長、一個會計輪流看場。可晚上他又得和姐姐、母親去拾麥茬,于是十一、二歲的我便頂替他去看場。
? ? ? 那時沒有電燈,偌大的麥場里黑魖魖的一片。南頭的兩個麥穰垛更象兩個墩壯的黑漢。西邊是一排畜棚,養著十幾頭牛,幾頭騾子和驢。飼養員也在他的小屋里值班。
? ? ? 倘若是月亮天,麥場上那些麥桿白天曬焦壓碎后在月光下會泛著一層白光,那幾個麥垛更讓人感到溫暖和充實。
? ? ? 我獨自呆在這間小屋里,心里一點也沒害怕。其實這應該算是隊部辦公室了,隊里開會和記工分都在這里。屋里亮著一盞汽燈,吱吱地響著,很亮。一張木桌子上有一瓶墨水和一只蘸水筆。盡管筆尖劈得寫起字來能劃破紙,但我還是為能用上一只“水筆”寫字而高興。這可真是個既光榮又輕松的美差!看護全隊幾十個家庭的財產,又不耽誤寫作業。我這時不希望有人出現,只要沒人,我的任務就能不受威脅地完成。
? ? ? 我邊寫作業邊聽著屋外大路上不時走過的人,推著草回村的獨輪木頭車子的嘎吱聲。心里無比地幸福和安逸。
? ? ? 可惜父親看場的日子很快就輪過去了。再到拾草的日子我就得呆在家里看家了。不知道弟弟們去了哪里?奶奶在看著他們?反正只剩我一個人在家了。
? ? ? 那是怎樣“恐怖”的日子啊!我把頭湊在墻上的燈窩處,一盞小煤油燈發著昏暗的光,凹凸不平的墻面,斑斑駁駁的影子,怎么看都象一個個猙獰的魔鬼嘴臉。閉了眼睛不敢四處看,那個念著魔咒往門上吐一口血做記號的鬼似乎來了。窗欞上仿佛映出了黑蝙蝠那五根長長的利爪。畫皮里的妖怪也好象隨時就會現身。我緊張得幾乎要喊出聲來,艱難地熬著,盼著大門響大人們回來。就是這樣害怕,我也沒向大人們說,唉!因為說了也白搭,況且自己那時那么懦弱和木吶!
后來,我終于可以跟大人們一起上坡(下地)了。他們給了我一個打燈籠的輕快活兒,我卻覺得那實在不輕松。
? ? 我一只手提了燈籠,要高高地舉過頭頂,另一只手還要扯著從肩上搭過來的繩子。這繩子是拉車子用的,因為車上裝了高高的一車草,我幾乎看不見父親的身子,而父親也看不見前邊的路,只得緣著我的牽引,摸索著走。深更半夜的,我早已盹了,腿腳在動,腦子卻早已睡過去。迷迷糊糊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有幾次,朦朧中覺得背上的繩子松了,車轱轆幾乎要軋到腳后跟上,才猛然驚醒,那困倦的滋味可真難受。
? ? 深秋,莊稼早已陸續收完。播下去的小麥已發芽,棉田里偶爾還掛著幾個遲遲不開的棉桃子。雖然中午在棉田里可能要烤得出汗,但早晨卻有了一點冬天的寒意,那時我們沒有毛衣什么的這些秋裝的,所以要披了棉衣才能出去。地瓜已撿出好的入了窖,其余的用擦子(專門切瓜干的一種工具)切成了瓜干,要推出去擺開,曬干。
? ? 擺地瓜干多數是孩子的事。我披著棉衣,哆哆嗦嗦(不知道為什么那時那么冷?)跟著去擺地瓜干。要是地方寬敞,灑得稀些,也不是件費事的活??梢堑胤秸?,瓜干灑得厚,也怪愁人。要趕上幾個晴天,瓜干一躉火干了,還好說;要是碰上下雨天,就麻煩了。要攏一塊等天好了再重擺一次不說,遇上連陰天,瓜干可能要爛成“眼鏡”!
? ? ? 瓜干收回來,有時就存放在我們姊妹幾個睡的土炕上,外層砌墻似的把地瓜干一層層摞上去,邊摞邊往里倒,能壘一米多高。晚上睡著睡著,有時會聽到老鼠的響動,于是姐姐就打開手電筒捉耗子。多數是只很小的“雞毛耗”,在摞起的地瓜干縫里,瞪著一雙賊溜溜的烏黑小眼睛,大姐竟敢戴了手套用手拿,一次還被這些小耗子反過頭來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