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無禪宗,曾以儒道為主之中華古文化,本不足道;倘無禪宗,中華古文明亦難至如今不可企及之高度。蓋中華古文明、中華古文化,得禪宗而孤峰直上、傲然于世。宋明理學、心學,竊禪宗之殘羹冷炙猶可蔚為大觀,豈論禪宗哉!
達磨東來,只履西歸。壁立千峰,拈花之旨于挑水擔柴間逗漏;花開五葉,救世之心從名宗判教處顯揚。玄沙云:“若論此事,喻如一片田地,四至界分結契賣與諸人了也,只有中心樹子猶屬老僧在。”窮諸玄辯,竭世樞機,若太虛一毫,似巨壑一滴。永明曰:“一夏與兄弟東語西話,看翠巖眉毛在么?”。人人無始以來,東語西話、此生彼滅,且看眉毛在么?
世間、出世間一切學問、知識,無論哲學、科學、藝術、宗教、社會、信仰,諸如此類、三教九流、東圣西哲、神魔鬼怪,皆不出此“窮諸玄辯,竭世樞機”矣。徒嘆一毫置太虛、一滴投巨壑者,大似無病呻吟,豈知太虛置一毫、巨壑投一滴,纏非纏、禪非禪,枯木龍吟照大千哉!
千載以來,談禪成纏,以學問、實踐為禪者,古今多矣。焉知禪者,非學問即學問,非實踐即實踐,非知即知,非行即行,非心即心,非物即物乎?諸如學問、實踐、知行、心物者,皆無端自纏自綁也!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蓋禪宗,自云門、法 眼以來,公案、話頭諸法門大開,而宗門日益凋零。所謂各派宗師,自眼不明、盲傳瞎練,禪于此而日益學問化、實踐化、儒道化、政治化、神秘化,其敗不足怪矣。倘以禪宗為儒道之文字學問、身心修煉,則其解可笑而可憐也。
(故如今之文學理論大多失去了古文明最原始的精髓)
禪者,天地不能蓋、古今不能載,非心非物,即心即物,豈可畫地自牢、徒困化城哉!
世之無禪,如人之無眼。人之無眼,猶可以耳舌鼻身意替之;世之無禪,則替無可替矣。然禪者,無得無失,吾非憂禪之無,憂世人之失眼而老婆心切固有此書矣。本書以最平實之角度、最深廣之寬度,還禪宗之本來面目、呈中西文化最深層之交鋒,析世間哲學、科學、藝術、宗教、社會等最全面之問題。此間,惟以見地、不以名聞,古今名哲、大德皆難逃檢點,獅子、野狐,不辯而自辯也。
詩曰:
渺渺天涯渺渺秋,綺霞煙水自空流。誰憐西嶺西風后,滿地相思滿地愁!
滿城風雨滿城秋,一水橫空天地流。獨上孤峰傾百斗,披云嘯盡古今愁。
一番風雨一番秋,依舊青山枕碧流。濺血長虹貫天地,羲和鞭墮六龍愁。
萬古長空春復秋,一朝風月乍星流。亂峰深處斜陽下,木落花飛愁自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