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聽父親說了些許關于母親的事。
母親嫁給我父親的時候,才初中畢業不久。已婚后的她,經常穿著裙子在家里看書,寫日記,學英語。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的時候,覺得母親真好學,有高質量生活的向往,對人生有追求。
我父親對此嗤之以鼻。
父親說,那時候人們都需要每天下地干活,不然怎么有糧食。而她,就一個人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做,父親也無奈,總不能暴力吧。
有一次父親從農田回家,實在是疲憊不堪,饑腸轆轆了。回到家發現母親連午飯也沒有煮,后來才煮了一碗面給父親。
父親平生最不喜好吃面,頓時生氣了。
接下來有兩個版本,父親版本是:父親沒有吃她的面,自己去煮飯炒菜。母親版本:父親把她煮的面,連著盛放面的碗一起摔在了地上。
好吧,我也不知道最終版本是什么。反正兩個版本都是父親告訴我的。
父親不喜歡母親這種華而不實的念想。嫁為人婦,又是農村,需要耕種才有飯吃的地方,怎么可以做著不切實際的夢。
首先得解決物質上的需求,才能追求精神上的需求啊。
(2)
聽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大半夜大哭。母親就說我一直哭個不停,怕是生病了,要去李醫生那里去看看。李醫生,是當時我們村唯獨的兩個大夫之一,離我家算是要半個鐘的腳程。
父親看了我后說,“怕是餓了,你去沖個羹。”羹,客家話的說法,其實就是米糊。
母親偏偏不去,死活說我病了。然后父親就自己一個人去給我沖了羹,我吃了后就真的不哭了。
聽到這里,我就忍不住要想了,是把我餓到什么程度,我才一直哭個不停?當母親的難道就不應該一直關注著嗎?
父親還說過,我們家其實曾經在湖寮縣城做過生意,賣水果。父親說那時候他從來不管母親的錢,賣水果賺到的錢就是她的。可惜,母親注定是吃不了苦的人。
都說母親是在我三歲的時候走的,那時候我還不記事。可是我偏偏對母親的印象還存留了一些。
不知道那年我幾歲,我記得那時候母親在一樓的客廳房里(就是現在父親住的臥室,以前是吃飯、客廳的用途),坐在桌子前,神情好像不對。
那時候我站在門檻上,后來門外來了一個很高大的男人,把我拽開了,徑直地走進去,先是拉了拉母親的手,似乎想要把她從凳子上拽起來。母親沒有起身,一只手抓著桌子,死命不起來。
印象中,那個男人是用左手拉著我母親,而右手拿著一塊石頭藏在背后。
我不記得后面的事情了,太小了。我不知道我是被人轟走的,還是被嚇跑的,只是后來聽說,母親被那個人用石頭砸了手。
不要命的是父親剛好回來,看見這一幕,進了廚房拿了菜刀就往那個男人身上劈去。幸好那個男人怕死,一路沿著田邊小路,一路跌跌撞撞地逃命。父親追了很遠才停下來。
現在聽到這個事,跟做夢一樣,我首先想到的不是母親和那個男人之間的關系,而是父親幸好沒有宰了那個男人,否則,一生算是被毀了。
好像從那個時候我就沒有關于母親在家里的記憶了。也許母親就是從那個時候跑了。
等我大概六歲左右吧,父親又把母親找回來了。父親以為她這回安定下來了,誰知道又跑了,而且是在我的眼皮底下。
那時候父親出去干活了,我在家里。母親騙我要去茅房上廁所,讓我去下屋玩,后來我真的去玩了。后來回來就找不到母親了,從此母親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哦,在我讀初三那年回來過,等下再說。
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我從三歲就沒有了母親,六歲那時候回來,村里人還不知道她回來了,人就跑了。
后來她跟那個拿著石頭的男人,生了一個女兒,我同母異父的妹妹。
可惜惡人自有天收,不到幾年,那個男人就病死了。
那個男人,聽說是母親初中時候的結拜兄妹,母親稱呼他為哥哥。
母親的事情給我影響很大,其中一個影響就是,我上學期間從來沒有認過哥哥,并且也很反感這種事。
我小學初中那時候,特別流行結拜。玩的好的男生就認兄妹,玩的好的女生就認姐妹。我對姐妹特別喜歡,但是對兄妹,卻是異常反感。
(3)
母親離開我的生活十幾年,讀初三那年,她來學校找我了。
我覺得她不是特意來找我的,而是路過,順便進來看看我。十幾年杳無音訊,根本就沒有記起還有個女兒。
但是那時候我可能對母親既是渴望又有點說不清楚的感覺,不知道有媽媽的孩子,是怎么樣子的。所以那時候我就給父親打了電話。
父親來我中學找我,我們一家三口,在鎮上購買母親的生活用品。我騎著我的自行車,父親騎著他的自行車,后面載著母親。夕陽漸下,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回家。
那是我至今為止,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關于“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畫面記憶。
那年,我跟他們說過一句話:我很喜歡這種幸福的感覺。
現在想起我曾經說過這句話,都覺得丟臉,覺得自己真是沒臉沒皮。
因為我母親又走了,這次走,不是她主動走的,是我趕走的。
記得那時候母親在家里住下了。第二天還是第三天,她說她要去本村下關找一個朋友聊聊天。我家在上關,所以下關我并不是很熟悉,我就跟著去了。
一個男人。我現在連他家門朝向也不記得了,人長得怎么樣也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有輛女款摩托車。
他們聊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后來我走了,母親讓我先回家,她要回一下福建黃坑里娘家去看看。我不放心,所以跟那個男人要了電話。
我走的時候是中午,下午5點多的時候,我打電話過去,本想問母親是否到家,沒有人接。給那個男人打電話過去,也沒有人接。后來打電話給外祖母,她說母親并沒有回去。
我很著急,很慌張,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
父親通過他的關系,很晚了,才知道,原來母親和那個男人去了下洋泡溫泉去了。因為母親體質弱,泡著泡著下體出了很多血,被送去了醫院,很晚才回家。
對于這件事,我已經有了我自己的看法。現在就欠母親當面的一個解釋。
后來和母親見面,我問起這件事。她說,“我知道你很自卑,覺得自己不漂亮,媽媽就是想證明給你看,不漂亮的人也可以。。。。”
后面的話我不記得了,我只覺得我三觀被毀了!媽啊,你是你親媽啊,你怎么可以這樣教育我,這樣給我做示范啊!
那時候我氣急了,我不能打人,罵人也沒有水平。可是我真的覺得有這么一個母親是我此生的悲哀。我很不幸,可是我能力太小,我無能為力。
她現在在外面又重組了一個家庭,有一個兒子。
“爸爸,你可以以重婚罪告她。”我氣急了跟我父親說。
我父親是一個不會絕他人生路的人,他說“既然她那么喜歡蹦踏,就看她能蹦踏到哪里去。”父親打算采用不理不睬的方式,任她自生自滅。
我心有不甘,我覺得總有一種聯系在,我就跟我父親說,“你們明天去湖寮民政局辦理離婚吧。有名無實的婚姻延續了十幾年,也夠了”
父親說我當時說這句話時候很堅決。后來他們真的去離婚了。
我不想要一個打著教育女兒的旗號,生活如此不檢點的母親,我根本就不想要有這么一層關系,我希望我和她是陌生人,陌生人。
天知道我若是在這樣一個母親下面受教育,現在是否已經變成失足女了。想想就覺得雞皮疙瘩豎滿全身,惡心!
(4)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別人的母親”,唯獨沒有“我。
我是一個沒有母親的人,從小就沒有享受過母愛。其實父愛也不多,父親其實頹廢了好多年,才開始務農,做本分的農民的。
現實中我很害怕被拋棄,所以我努力做到不依賴任何人,因為實在很難相信,連有血緣關系,血肉相連的親身母親都可以拋棄子女,世界上還有誰,會毫無所圖地付出自己去愛別人。
我努力做到,世界上缺了誰,我都可以活得很有尊嚴。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種性格下,導致我特別欣賞那些能力強的人,特別不看好沒有能力的人。
生活是一個大環境,一直以來,都不會順風順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