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說過,“出名要趁早,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么痛快。”
的確,張愛玲三歲時,她便能背誦唐詩。 十二歲那年,張愛玲在圣瑪利亞女校校刊《鳳藻》上,刊發(fā)她的第一篇小說《不幸的她》。
此后一發(fā)不可收拾,借助小說《傾城之戀》、《金鎖記》、《琉璃瓦》、《封鎖》、《紅玫瑰與白玫瑰》等小說登上了文壇巔峰。
17歲那年,因為張愛玲去母親黃素瓊處只稟告了父親未報告繼母,孫用藩為此狠狠扇了張愛玲一記耳光,卻污蔑張愛玲動手打了自己。張志沂不問青紅皂白,對著張愛玲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張愛玲在沒落的貴族生活里倍感孤獨和壓抑,也練就了她的冷漠和早慧。難怪她在19歲時便寫下: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
張愛玲的文字中,將男女之間的“愛”還原得透徹明白,他筆下的人物大多清醒得可怕,他們把這個世界看得透徹,以致疏于浪漫,不會說什么海枯石爛的誓言,更不會為伊消得人憔悴。
但是早慧的張愛玲,愛情不完滿幾乎就是宿命。她太通透了,注定不能陷入俗情,昏沉地被淹沒。張愛玲最大的悲劇,莫過于誤讀了胡蘭成,將他的曖昧之意,讀成了愛。
塵世里的初相見,在張愛玲的一張照片的題字上,已初見端倪:“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深諳情感之道的她,怎么就看不穿避不開胡蘭成呢?也許,她看得穿,只是不想避開。愈是清看人情淡薄,愈是渴望真愛和溫暖。
“百毒不侵的內(nèi)心,往往會被一句簡單的安慰打敗,刀槍不入的偽裝,常常在懂你人的面前徹底投降。”
其時胡蘭成已有家室,任汪精衛(wèi)偽政府要員。稱“愛玲是民國的臨花照水人”來品評敏感孤傲、卓爾不群,美麗蒼涼的張愛玲,盡顯他在勾引女性時的拍馬屁能力。
一句話就讓一個孤傲單純的女人內(nèi)心繁華起來,很少有人,像胡蘭成,看張愛玲,看到張愛玲骨髓里。
張愛玲個子偏高,身材偏瘦,用胡蘭成的話來形容,“像十七八歲正在成長中,身體與衣裳彼此叛逆。一副幼稚可憐相,待說她是個女學生,又連女學生的成熟亦沒有,”既無仙氣飄飄,又無風情萬種,胡蘭成頓覺索然無味。
想那胡蘭成是多么聰明的一個人,目光如炬,深諳人性,懂得欣賞和夸贊。會夸人是一種能力,如果不是洞悉人性,又怎能夸到點上。
張愛玲自恃才華過人,胡蘭成于是這樣贊美她的作品:“是這樣一種青春的美,讀她的作品,如同在一架鋼琴上行走,每一步都發(fā)出音樂”。
天快黑了。兩人出門,并肩而行。他突然說:“你的身材這樣高,這怎么可以?”這句話有欣賞,有愛憐,又有兩人是否般配的暗示。
對于這種明顯的調(diào)情,“張愛玲很詫異,幾乎要起反感了”,但她并沒有說什么,大約是紅了臉,羞澀地低了頭。胡蘭成說,“只這一聲就把兩人說得這樣近,真的感覺非常好”。情場高手一句適時的曖昧之言,不動聲色拉近了距離。
熱戀中的胡蘭成寫了一篇《論張愛玲》,大贊其“貴族的血液”。
女作家潘柳黛,她寫了篇《論胡蘭成與張愛玲》,對“貴族血液”大加諷刺道:“這點關(guān)系就好像太平洋里淹死一只雞,上海人吃黃浦江的自來水,便自說自話說是“喝雞湯”的距離一樣。”
雖然張愛玲在當時的名氣比胡蘭成大的多,但是他的成熟穩(wěn)重,他的高情商,他對于她文章入木三分的分析,他懂得她的想法,都讓張愛玲崇拜他。
1944年,23歲的張愛玲與38歲的胡蘭成結(jié)婚。這是她一生最為傳奇的一章。
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怎么會舍得讓你委屈?沒有婚禮,沒有儀式,只有一紙簡單的婚書,文曰:胡蘭成張愛玲簽訂終身,結(jié)為夫婦,愿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
她的朋友就曾有這樣的回憶:一天,她的朋友去看她,發(fā)現(xiàn)張愛玲穿了一件袍子,快樂異常,還忍不住說這是胡蘭成掙了錢給她買的。
她的快樂是要讓朋友知道自己的男人也是能養(yǎng)自己的。是的,張愛玲也是喜歡胡蘭成有所擔當?shù)摹?赡菢拥膿斨灰蜃约簱衽加^上的本末倒置,使得其可望而不可及。
誰都知道,大多時候,胡蘭成是靠張愛玲的錢養(yǎng)著的。
1946年2月,張愛玲輾轉(zhuǎn)路途,不辭辛苦,去溫州看望避難中的胡蘭成。
“想你就在那里,這溫州城就像含有寶珠在放光。”這等癡迷如愛玲。
沒有想到,胡蘭成見到前來探望的張愛玲,“心里即刻不喜,甚至沒有感激。”
與張愛玲婚后,胡蘭成身邊女人不缺。在武漢,她與十七歲的護士小周糾纏不清。到溫州時,這個心底浮泛、流連花叢的男人身邊又有了新歡范秀美。
張愛玲真的是委屈的,她的心里只有這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的心里卻裝著幾個女人,叫她怎么能不感傷?而胡蘭成從不表態(tài)。如所有世俗男人一樣,一拖再拖,不能做選擇,因為怎么選都是錯。
他把生活的每一個細節(jié),甚至于夫妻之間相處的點滴都告訴張愛玲,當然他一定會用苦肉計,敘說自己婚姻不幸的悲苦,不被妻子理解的壓抑。這種坦誠和信任,讓張愛玲感知對方早已把自己當做知己,因此她的內(nèi)心是歡喜的。
從小父母離異,家如冰窖的張愛玲,正是因為父親的冷漠,繼母的厭棄,才使她離家出走。而她又是封閉孤傲的人,除了好友炎櫻,再沒有什么推心置腹的至交。
胡蘭成比她年長15歲,如父如兄如友,這也許又成了她愛他的原因。年齡早已不是問題。于是,在世人詫異的眼光中,她傾盡所有去愛他了。
在和胡蘭成的這段關(guān)系中,張愛玲受盡委屈,尊嚴全無,真的是低到塵埃里。她用生命和尊嚴踐行了這句話,也可以說是一語成讖。
對胡蘭成,什么事情,一找她就答應(yīng);什么東西,一要她就給;什么錯誤,她都會原諒;什么傷害,她都能接受。
這回,張愛玲終于不負眾望,她終于上岸。
可是胡蘭成的話更絕情,多年后,在《民國女子》中,他追憶這段事,稱:“其實我并不覺得愛玲與我訣絕了有何兩樣,而且我亦并不一定要想再見她,我與她如花開水流兩無情 ”
回到上海后,張愛玲寫信給他:“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你不要來尋我,即或?qū)懶艁恚乙嗍遣豢吹牧恕!毙爬飶垚哿徇€附了三十萬元給胡蘭成,這是她新近寫的電影劇本,一部《不了情》,一部《太太萬歲》所得的稿費,全部給了胡蘭成。
胡蘭成幾年逃亡,張愛玲未曾間斷地給他寄錢,這一次,是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這就是張愛玲的愛情,感動了自己,卻終究感動不了一個已不愛你的男人。好的愛情是棋逢對手,勢均力敵的。一味的退縮忍讓,只是在消耗自己。
香港的女作家蔣蕓曾說過,胡蘭成是一個一生都“沒有停止過利用女人的男人”。此話不假,胡蘭成太明白一個文人的清高是多么虛弱蒼白,他從來都是大大方方地接受女人的幫助和饋贈。他深諳一個不可理喻的人性:付出越多就越珍惜,越舍不得放手,就越愿意付出。
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局面中,他變化成為一個識時務(wù)的隨波逐流的人,一個面對現(xiàn)實積極抓住眼下的東西及時享受的聰明人。
1947年,張愛玲與胡蘭成離婚。這段傾城之戀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告終了。
她的涼薄就只是一層盔甲,看起來帶刺兒,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內(nèi)里的柔軟和慈悲,一直都只是被包裹在了那盔甲里而已。
無論張愛玲的文字,看起來有多么冷酷,無論字里行間的她有多么絕望,可是她在遇到愛情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卻都留著一絲慈悲的感念。她為胡蘭成盡了最后一點心力,之后,再不拖泥帶水,從此,一刀兩斷,恩斷義絕,并絕口不提往事。
1955年張愛玲離港赴美,1956年張愛玲遇到了第二任丈夫。賴雅比張愛玲大30歲,是一個性格豪爽的才子,曾經(jīng)為世界各大報刊寫稿,也曾為好萊塢寫電影劇本。賴雅也結(jié)過婚,前妻是一位女權(quán)主義者,倆人有一個女兒霏絲。張愛玲與賴雅走到一起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她曾說過”我一向?qū)τ谀昙o大的人感到親切,對于和自己年齡相仿的人稍微有點看不起。”她選擇丈夫的標準似乎也是這樣,無論是胡蘭成還是賴雅,都比她年長許多。無論如何他們還是相愛了。
1956年8月,張愛玲與賴雅在紐約舉行婚禮。當時賴雅65歲,張愛玲36歲。
1961年張愛玲回到了臺北又輾轉(zhuǎn)回到了香港,開始為一家電影公司修改”紅樓夢,”經(jīng)歷過日日夜夜的努力,張愛玲終于拿出了紅樓夢劇本,解決并沒有張想的那么好,在1962年電影公司出了困境,紅樓夢劇本也隨之泡湯了。本想賺點錢回去,沒想到最后人才兩空。
如同綻放在時間荒野里的玫瑰,她的身上,散發(fā)著孤寂的芬芳,也長滿了尖尖的刺,讓人不敢輕易靠近,亦不敢隨意褻瀆。張愛玲是世故的,她的世故在她的文字里,她也是孤獨的,她的孤獨在她內(nèi)心的最深處。
嫁給賴雅,她以為這一次該是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了。然而,命運又伸出魔爪,賴雅在婚后兩個月中風,并接近死亡。盡管救了回來,后遺癥卻不斷。張愛玲帶著垂死的賴雅,為了生計到處奔波。
1967年10月8日賴雅去逝。賴雅病故時,張愛玲才47歲,但人變得更為孤獨,張愛玲大量的時間都在翻譯《海上花》和寫作《紅樓夢魘》。
1975年,張愛玲根據(jù)多年前的這段生活,開始創(chuàng)作《小團圓》。這年她55歲。獨居大洋彼岸。她的第二任丈夫美國劇作家賴雅已經(jīng)去世11年。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
她說:“《小團圓》是一個熱情故事,我想表達出愛情的萬轉(zhuǎn)千回,完全幻滅了之后也還有點什么東西在。”
直至病逝,桌面上還有一部永遠不能完成的手稿《小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