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不長也不短,剛好幾十年。人海茫茫,偏偏遇見你,是我太幸運,還是命中注定?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印象已經非常深刻。
那是高一上學期,還沒有分文理科,而我確是在一個班主任是生物老師的理科班,你不是我們的老師,卻出現在我們的教室里:圓圓的頭,圓圓的眼睛,圓圓的眼鏡,圓圓的身子,雖然很“圓”,但是很可愛,是一個皮膚有點兒黑,個子也不是很高的年輕男老師。你說我們歷史老師有事,請你來帶一節晚自習,你讓我們做自己的作業,哪一科都可以,不一定是歷史,你說如果不想寫作業就聽你聊天。你一開口說普通話我就在想你應該不是本地人,出于好奇,我就靜靜地聽你聊天,你沒有苦口婆心地勸誡我們要多努力讀書,也沒有再三強調學好某一科的重要性,你真的只是在聊天,分享你的學習心得,分享你的理想,你說人要努力,先要有努力的方向;你說學會讀書很重要,但更要的是要學會做人;你說跌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跌倒后把自己當個瘸子站不起來。開學有好幾個星期了,我一直沒有聽到過這么使人覺醒的話,從言語中,聽得出來,你是一個很有學識,很有修養,思想境界很高的年輕人。于是,那節晚自習,除了聽你聊天,我什么也沒做。下課鈴響了,我突然覺好遺憾,遺憾你不是我的歷史老師,遺憾沒有機會跟你交流更多,遺憾不能長久地在你的指引下成長,遺憾還不曾知道你姓名,遺憾還沒來得及讓你認識我,雖然我已經牢牢地記住了你的形象。
高一下學期分文理科了,我選擇文科,就被分到了班主任是地理老師的文科班。新學期的第一節歷史課,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我激動得笑出了聲。那個人正是你——那個讓我覺得很遺憾的歷史老師。再次見到你,我連走路都是連蹦帶跳。我終于知道了你的姓名,你終于成了我的歷史老師。從來聽不進歷史課的我,全神貫注地聽了你講的每一句話,認真地看了你在黑板上寫的每一個圓圓的字,工工整整地記了滿滿兩頁的筆記,下課鈴聲再次想起,我很有成就感,不再覺得遺憾。
班主任無意中聊到你是西南大學的碩士生畢業,從此,南大學這顆希望的種子就開始在我的心里生根發芽。我的歷史成績并不出眾,反而多次不及格。班主任跟我的談話讓我覺得前進的每一步都很沉重。不過我沒想到你會找我談話。你沒有一下子就劈頭蓋臉的責問,而是仍然用溫和的語氣讓我自己總結原因,交一篇總結給你,我以為這就過去了,然而并沒有。看完總結你再次找我,我拿著我寫的總結,上面多出了許多紅色的字,是你針對我提出的問題給出的建議,那小小的圓圓的字映紅了我的眼眶。每次考完試班主任都會讓我們上交一篇總結,但是交上去的總結再也沒發下來過,更別說能看見除了自己的筆跡以外的字。你當面告訴我說我很有潛質,不要放棄,繼續努力,你說不懂就隨時來問。就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字,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鼓勵,讓我在辦公室差點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感動哭。因為第一次有一個老師這么認真地跟我說這么簡單的兩句話。突然覺得,遇見你,好幸運。
每次在路上相遇,在我們說完“老師好”之后,你總是笑著回應“你們好”;每次上課你都拿著自己手寫的提綱認真地講解,生怕有疏漏,遇到難懂的章節你會一遍又一遍地講,直到同學們都點頭;每次輪到你值班,你都在教學樓來回走動,直到十點半最后一節自習下課;每次自習課舉手找你答疑,你都是彎著身子小聲的、耐心的解答,然后跟我說還不懂的話再來問。這三年,你跟我說的話,重復率最高的就是“不懂就來問”,我鼓起勇氣走進文綜辦公室問的第一個問題不是班主任教的地理,而是你教的歷史,雖然班主任平時總說“你們不懂就要問”。
在高三的第一次診斷性考試成績出來后,我又進辦公室了,雖然記不得這是第多少次,但這是我印象第二深刻的一次。辦公室里你和班主任的位置是相對的。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樣,面對班主任的詢問,我答不上來一個字,只好沉默。因為歷史單科成績只有31分。當著班主任的面我不敢說是因為時間不夠,因為他強調過很多次要把握好考試時間。我也知道,下一個要面對的就是你。只是沒想到面對這連我自己都絲毫不覺得奇怪的成績,你會很驚訝,你不相信這是我的成績,你覺得可能是機讀卡出錯了,或者是市里改卷差異太大,你親自在答卷堆里把我的那一份找出來,認真地從用2B鉛筆涂的選擇題開始重新改卷,一邊評分一邊認真地分析仔細地講解。從找答卷到改卷完畢大約二十分鐘,你的目光一直在答卷上掃描,而我確是全程紅著眼眶,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用被眼淚朦朧了的雙眼看著認真的你。那二十分鐘,我在后悔,我在感動,我在做決定,我也在害怕。我害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害怕聽見你失望的語氣,害怕你不再鼓勵我。事實上我的害怕是多余的,我應該為我幼稚的想法向你道歉。雖然你親自改出來的答卷也只有三十幾分,你仍然用跟往常一樣溫和的語氣安慰我,跟我說不懂再來問,下次加油。從那以后,我每天有事沒事就學歷史,從那以后,我歷史再也沒有不及格。你也許不知道,從那以后,你改卷時的那片朦朧便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里,成了永恒的感動。我跟很多好朋友提起過你,我說,幸好遇見你。
幸好遇見你,讓我離理想更進了一步。小時候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名教師,遇見你以后,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像你一樣既溫暖又認真負責的好老師。如果不是遇見了你,我現在又在哪呢?因為遇見你,我獲得了西南大學的種子,你用你的認真負責澆灌了它三年,終于,高考的時候它開花了,我又遇見了你的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