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過年吃餃子讓我家的某個南方人說不上的難受,他只能領悟到“好受不如倒著”的舒坦,卻始終參不透“好吃不如餃子”的精髓。其實不只是餃子,除了面條的一切面食讓他接受起來都有難度,所以我常常說他促狹,胃都跟不上肉體遷移的步伐,思想怎能日新月異。我爹則不然,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在吃的方面絕對兼容并蓄,博采眾長,連臘魚臘肉都曬得有模有樣。所以,不論我媽怎么懟他,我都覺得爹在格局上更勝一籌。
我的記憶里沒背過三字經百家姓,倒時不時地被我爹拎著背《二十四節氣歌》,好學的我記住了立春吃春餅,清明吃青團。到了四川,又知道了冬至不僅吃餃子,還可以喝羊肉湯。所以,在傳統文化的學習中,我認為二十四節氣的內容豐滿磅礴,既涵蓋了科學實踐,又切合了人文關懷,是超越了三字經百家姓的。
說回春餅。我媽常年叫囂著她做飯的才華無處施展,但在烙春餅這事兒上,她對我爹是心悅誠服的。我媽和面總是較著股狠勁兒,而我爹卻不急不徐,力道和節奏柔和且有韻律,揉出的面團也光亮柔滑,兩團面抹上油一摁一搟再一烙,輕薄又好揭。
我家吃春餅有個喜好,就是卷雞蛋。我哥從小在外,他和我爹一見面,彼此能達成的罕見的高度統一就是:一個負責烙餅煮雞蛋,一個負責吃。這個喜好普遍存在于我奶奶家的各路分支中。別人家吃春餅,桌子上一摞餅,幾盤菜。我奶奶家吃春餅,桌子上還得有滿滿一盆煮雞蛋。揭開一張餅,放上個剝好皮兒的白嫩雞蛋,兩根筷子順著手心一摁,隔著餅在捏,然后撒上一撮咸鹽面兒,緊緊地卷上咬一口,真香啊。。。據說我哥一頓烙餅吃五個雞蛋不費勁兒,得我嫂子緊急叫停才行。所以,在我心里,家庭的飲食是頗具傳承意味的。
最近,時不時地會看王小丫的節目《回家吃飯》,瑣碎的聊天里,一道家常菜就把各路明星們拉回到人間煙火,菜做得是千姿百態,但少了那些故弄玄虛的理論和技巧,卻多了平實的溫情和趣味。對于一個成年人,回憶里的千頭萬緒怎么也離不開腸胃。
回想大學四年,無論吃到多少欲罷不能的美食,我最想念的都是東北的酸菜燉粉條和老太太炸的那碗雞蛋醬;明明深知學校周圍的東北水餃和東北菜和“地道”二字不沾邊,也會咬著牙去解個精神上的饞。人生游走,喜怒哀樂經歷過就不會再去捕捉,但是味道,尤其是爹媽在家里用鍋鏟碰撞下彌漫出的味道,是經久不息的。無論天涯海角,明明知道虛無縹緲,卻堅定地根植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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