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終于沒有出去玩,一則怕成為景區里擠的不能動的小黑點中的一個,二來平時工作已感覺身體被掏空,不想錢包再被掏空~可是沙發上癱久了也腰痛,睡生夢死多了也頓覺人生無趣啊!
到底誰會比較不無聊,來一打都不嫌多,給平淡的生活增增色,順便再打點雞血,好繼續奔跑在奮斗的路上呢?我認真地想了一下,決定說說我二姐的故事。
我二姐其實是老三,是我舅舅的孩子,因為她上有姐姐和哥哥,但是男孩子比較嬌慣,每天除了上學就是玩,二姐雖小,卻小保姆一樣洗衣服做飯收拾家,不知道為啥他們就成了大姐二姐和三哥。大姐常年在外上班,三哥捉魚打鳥頑皮淘氣,一闖禍我舅媽都拿二姐出氣。可憐的二姐自小辛勞瘦弱,書讀的也不怎么好,十幾歲就出去打工了。
我從小是二姐的跟屁蟲,一放暑假就帶我瘋玩,掰玉米捉蜻蜓下河撈魚,做飯的時候在鍋沿上貼餅子給我吃,給我扎小辮子綁朵蝴蝶花,用回形針和紙做奇奇怪怪的手鏈給我戴,她還有一個花綠綠的筆記本,抄著當時流行的民謠,朝花夕拾杯中酒,每天早上在紅紅的美人蕉下刷牙,我都很羨慕地看她一邊唱一邊梳著及腰的大辮子。
想來二姐熱愛生活的品質當時就小荷已露尖尖角。那時候流行大波浪,二姐頭天晚上把頭發梳好編成麻花辮扎緊,第二天起床再散開,哇,瀑布一樣的自然卷發,然后背著書包歡快地出門了,小伙伴們用眼神給她點了很多贊。
后來我長大了到外地讀書,二姐也去了異鄉打工,聯系就少了。開始中秋清明春節這樣的節日,還能在外婆家遇見二姐,再往后就沒有了消息,問我媽,我媽一臉的諱莫如深。但我還是想二姐,因為我童年所有的假期都和她在一起,我跟她親,雖然她給我扎辮子時嫌我頭發短,硬是把我眼淚都揪下來了。
高中的時候住校回家,聽爸媽商量,怎么樣說才能把二姐勸回來。我縮在被窩里豎起耳朵聽,很快摸清二姐這些年的軌跡。
原來二姐出去以后,是到工地上打工,但是她才十幾歲的小姑娘,能干的活不多,掙不了幾個錢。二姐膽大心細,拜了一個師傅,成了塔司。塔司是什么意思呢,工作以后我才明白,就是工地上開塔吊的師傅,每一個建設中的城市,都可以看到高高矗立的比在建樓房還高的、像大天平一樣的塔吊,把建材勾起來,然后慢慢慢慢地運到需要的地方,離地面能有幾十米。想著我有點腿發軟,但是二姐很快上手,開的比師傅還好,每個月的工資拿到三千多,當時我們這里平均工資也就一千五左右。師傅忽而對二姐起了妒忌之心,把她排擠走了。二姐只好到工廠里去打工,遇到了一個沉默卻踏實的男孩,一顆漂泊的心總算有點寄托,但是舅媽聽說那男孩家庭一般還在外地,說什么也不同意,家里的哥哥還指望這個妹妹要點彩禮娶媳婦呢!舅媽把二姐騙回來,軟禁在了家里。二姐哀求不成,幾次逃跑,終于成功,到了男孩家里再也不回來了。舅舅舅媽多次尋訪不得,家庭氛圍沉重。直到大姐夫開車偶遇,才發現了二姐的蹤跡,二姐不愿意回家,舅媽讓我爸媽去勸說。
我爸爸臨危受命,和大姐夫一起去了男孩家。二姐看到我爸爸就哭了,說不是不愿意回家,是不敢回。一番訴說之后,二姐表達了意愿,希望舅媽同意她的婚事,他們小兩口一直努力工作,只希望得到家人的認可修復親情,日后他們一定會好好孝順舅舅舅媽。跟我爸爸一起回來的,是二姐的婆婆。舅媽死活不同意,爸爸勸她,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大人不要過多干涉。而且妹妹(我二姐)是個有主見的女孩,男孩又踏實,將來一定會幸福的。兒子是你養的,女兒也是,做父母的不都希望兒女幸福嗎?
爸爸回家以后跟我媽說,妹妹是個有骨氣有主見的女孩。舅媽所有的孩子都不如她。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到男孩家好幾年,堅持不得到家人的理解不結婚,而且沒有發生懷孕的狗血劇,堂堂正正地把自己嫁了出去,給父母保全了顏面也為自己掙得了尊重。妹妹肯定能有一個好的將來。
我爸爸平時不多話,打電話絕不超過30秒。他不懂堅持和儀式感,但是關于二姐的論斷,事實證明他對了。
二姐成家以后不久生了一個男孩,把農村的公公婆婆高興壞了。她婆婆十分強勢,希望她在家安心帶孩子。二姐不肯,孩子斷了奶,就和二姐夫回到了城里打工,只在農忙的時候回去爭分奪秒地干活,竟然連拖拉機都會開。
打工了一段時間,發現住的地方早上上班沒有買早點的地方,立刻辭了工作,托人找了家早餐店當學徒,不要錢。人家開始不肯教她,因為是熟人介紹,她為人又實在勤快善良真誠,不僅教了全套技術,還認她當了干女兒。
二姐的早點店開張了,生意很好。每天早上三四點鐘起床,晚上忙到六七點,二姐夫下班回來,兩人拉著手,去超市買點東西,逛逛馬路,就趕緊洗衣服搞衛生睡覺了。兩個人都十分心疼對方,經常偷偷起來干活,雖然日子清苦但是感情甜蜜。
一年多以后,物價上漲,二姐又堅持不肯偷工減料,雖然漲價了一兩毛錢,但是漸漸掙不到錢了。孩子已經兩歲多,要考慮上幼兒園了,二姐很想把他接來城里。沒有猶豫,二姐把店關了,二姐夫也辭了工作。夫妻倆不知道哪里打聽的消息,跟著遠房親戚到外地承包工程修路去了。二姐負責工人的伙食,二姐夫成了小帶班。這次成功轉型,讓兩口子掙到了第一桶金。
但是好景不長,工程結束,二姐夫婦雖然想了很多辦法,但是親戚不在這邊干了,人家不愿意同他們續約。二姐夫婦把東西收拾收拾回了家。孩子已經在家里上了幼兒園,所幸奶奶年輕,教育得也還不錯。二姐卻覺得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失去了很多機會,一定要在省城買房子,一定要把孩子接過來接受好的教育。
二姐的第四份工作,是在工地開食堂,還承包了一個小賣部。為此她特意學了怎么做菜,工地旁邊有很多別的工地和食堂,但是工人們都喜歡來二姐這里。二姐夫這次沒有婦唱夫隨,而是學了駕駛,拿積蓄買了車拉起了客。這一次,二姐實現了買房的理想。
事情的發展總是一波三折,房產市場雖然紅紅火火,但是材料人工也直線上漲,小的項目實力不夠的包工頭掙的不多,二姐所在工地的老板,不僅沒掙到錢,還貼了不少,工程結束一幫人馬就解散了。二姐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食堂,當時已經是冬天了,很快就要過年了。
臘月底的時候二姐打電話給我,問銀行貸款怎么辦,她要貸10萬塊錢。我說小額的不如先從親戚借,你要的這樣急,即便放款也沒那么快呀!二姐說我考慮考慮。本來想著借幾萬塊錢給她,年底太忙給忘了。過了年,農歷正月還沒過完,二姐打電話說,我開了家母嬰店,有時間沒,讓二姐夫接你和寶寶來玩,我這里好多玩具送給寶寶……
我被二姐驚的目瞪口呆。
我說你這效率也太高了吧!二姐說我以前就想開,沒有合適的機會,剛好看到這個位置還不錯。我說你盤人家的店花了多少錢?二姐說,我不是盤的,房子我租的,貨源都是我自己找的,花了好幾十萬,當時沒有那么多現金才打電話找你……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說什么好,二姐說有寶寶來洗澡,我忙著在,下次再聊。
不消說,光從洗澡看,二姐肯定又去學了嬰兒護理,惡補了很多知識。過節回家,大姐和三哥的孩子,每個人都拿著個遙控小汽車,說玩具誰買的?姨媽和姑姑帶的!
最近二姐學會了用朋友圈,因為我問她為什么不發圈,她說我精力不夠不打算開網店,我說你要了解很多小嬰兒的媽媽都是全職,刷朋友圈是每日必備。沒過幾天就看到她發布新到的衣服啊奶粉啊,還有優惠政策,還把自己開的媽媽小課堂搬到了網上。我開玩笑說二姐,你啥時候把店開到我這兒,我給你看店去呀!二姐說,哦,是準備開家分店來著。這次我沒有意外。
我二姐的孩子已經讀小學了,奶奶太疼愛,長得有點胖,二姐覺得胖了不健康,每天晚上只允許他吃一碗,還監督著跳繩運動。孩子奶奶心疼得不行,但是很尊重二姐的決定。至于二姐夫,不知道現在跑滴滴還是優步,應該也趁著形勢賺了不少錢。我在柜臺工作,夏天的時候有個司機來開卡告訴我,他在市里跑一個月掙了一萬多……
這是我二姐的故事。
我二姐是八零后,只完成了義務教育,出身農村,沒有背景。她不僅生活得像不知疲倦一樣,還非常有愛心,二姐夫的舅舅終身未娶,二姐把他接來一起生活,孩子叫他爺爺。二姐的婆婆也從心里服氣這個媳婦。婆家如此,娘家自然也沒少幫襯。我爸對舅媽說,兒子也不過如此吧?
二姐不僅掙到了面包,而且一直擁有愛情。
二姐夫的媽媽特別能干強勢,所以他寡言沉默。剛好和二姐這樣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性格很互補。但是他們夫妻之間互相尊重互相體貼,雖然看起來二姐強勢了一點,但是愛是平等的。還在開早點店住出租房的時候,有一年春天,二姐陪我上街買工作服,跟我講,看到一家品牌西裝打折,有一身二姐夫穿上一定特別好看,走過了又折回去。二姐能言善辯,非但特價商品也講了價,人家店員還送了條領帶。二姐說你不知道,花了我們快一個月生活費,還是有點心疼的。但是回家看到出租房桌子上放了一大束玫瑰,原來第二天是情人節……
有時候我十分羨慕我二姐。在她的字典里,好像從來沒有困難迷茫不知所措這些詞,她父母重男輕女,也沒有機會繼續教育,十幾歲就出來謀生活,肯定有很多的艱辛和眼淚,也曾經沮喪和無助,但是她心里沒有滄桑的痕跡,每一次看到她都像向日葵一樣,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笑臉,每一個人都被她的光和熱照耀。賣早點的時候給我留愛吃的油條,開食堂的時候不辭辛苦送自己做的紅燒雞給懷孕的我補身體,開店的時候給我的孩子送玩具帶奶粉……
她從事的都是微不足道,很多女孩乃至男人都不肯去做的工作,但她勤勤懇懇敢想敢做,一點一點地拓寬了自己的生活,給自己和家人撐起了一片天。她不懂管理,也沒喝過雞湯,肯定不知道什么叫縱深什么是整合什么是借力,也不會有時間去看那些年輕人要知道的事、成功的路始于足下、婚姻里最大的底氣是經濟獨立。她一直在自我實現,而不自知,這是她最美最感動我的地方。
社會發展的節奏越來越快,年輕人的生活壓力也越來越大,無可避免地我們迷茫恐慌找不到出口。我喜愛二姐這樣的女人,她自帶光芒,把生活的每個角落照得亮堂堂的,我很想像她一樣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蒸蒸日上。
忘了說,我二姐其實過得很精致,也敷面膜也化妝也愛搭配,家里收拾得整齊明亮光可鑒人,廚藝自不必說,最近因為忙還順便減了點肥。不知道隨著市場變化,她的母嬰店能熱到什么時候,但是我一點也不擔心,她永遠是那個化危機為轉機的二姐,而且學習能力執行力一流,絕對沒有拖延癥,不需要學習時間管理。要是哪天她打電話跟我說,妹妹,姐姐最近在學開飛機,我肯定不會再目瞪口呆,而是要笑嘻嘻地說,能給我扯塊云彩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