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學畢業的第二年,呂祥儼然覺得自己經是個人生贏家了。
苦戀三年的女友大學剛畢業就被自己娶回了家,他們這對模范情侶,用實際行動打破了“畢業季等于分手季”的詛咒。
婚后第二年,妻子給自己一下子生了個“龍鳳呈祥”,一兒一女。“好”到所有人都羨慕嫉妒,所有人都說呂祥上輩子應該是拯救了整個銀河系。
自己爸媽的生意興隆,算不上富甲一方,好在父母身體康健,生活水平也算得上“暴富未滿,小康以上”。
而呂祥自己的年收入雖距離健林大大所說的“小目標”還差之千里,倒也算得上是同齡人里面跑在前面的那一類。
這樣的現狀,也算得上是過日子的最好狀態了,呂祥滿足的想。
圣經里講,“上帝在為你關上一扇門的時候,總會幫你留著一扇窗。”他總覺得,上帝又不是他們家親戚,甚至他連個基督徒都不是。就算上帝再怎么仁慈,也應當不會給予自己這種門和窗都開著的厚重禮遇。所以,每每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心底里總會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2.
入職后的第二年,工作似乎就陷入了瓶頸期。呂祥拼了命剛把事業做得稍稍有些起色時,自己工作剛做出點成績的時候,母親突發心臟病,住進了省立醫院。
呂祥請假直奔醫院,陪了母親兩個星期。好在治療及時,母親化險為夷。可醫生給出的醫囑三令五申母親不能再多勞累,必須得飲食合理還得多休息。
呂母要強,家里的生意有大半壁江山都是她打下來的,呂父主外她主內,讓她休息就等于把火車去了頭,把發動機也拆了去。
為了寬慰母親勸她尊崇醫囑,呂祥告訴母親,自己升遷在望,不用再那么辛苦自己。父母辛苦了大半輩子,身體亮了黃燈,便也不想再繼續熬下去,早就期待著種花、養鳥、帶孫子的好日子。
而呂祥也因為在公司任務最緊,工作最多的時候請了半個月的假去陪自己的母親,深深地被老板嫌棄,之前剛剛做出來的小成績也被毫無邏輯地忽略不計。
母親這次生病,花了家里不小的一筆積蓄,后期的治療和保養也需要很多資金。呂祥深知家財萬貫不如日進分文,而父母終老,坐吃山會空的道理。索性就趁著公司外地的新項目成立之際,主動請纓愿意擔此重任。聲稱是要與公司榮辱與共,其實也就是想表表忠心,為自己日后的升遷助一把力。
這一表不要緊,公司正愁著偏遠地區沒人肯去,有人愿意當這個冤大頭就隨了他的意。這一走,猶如發配,遠離父母和妻子兒女。不到一個月,總公司里,人事調動頻繁,可就是聽不到自己升遷和召回的消息。
轉念一想,倒也不要緊,若東家真拿我當了狍子給耍了,大不了回家接父母的生意,還有三套房產在手,足以安度。
轉眼半年過去,兩個孩子盯著手機屏幕里的自己傻看,陌生地讓呂祥想掉眼淚。妻子埋怨孩子的成長只有一次,他根本沒有好好地參與進去,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還不斷地動搖他想要打拼的決心,總哭哭啼啼地求他快回來,哪怕是少賺點錢也無所謂。
3.
妻子粘自己,想想也是種欣慰。便安慰妻子,咱必須得熬過去才行,貧賤夫妻百事哀,以后這個家還得靠著自己撐。妻子不理解,矛盾越來越加劇。
這個男人只能兩邊撐著,想懸崖邊上滾球的西西弗斯,有點自欺欺人又有些信心百倍。暫時丟帥保車,似乎也是不無道理。越想就越覺得自己肩負擔當,光環加身。
日子剛消停不久,在呂祥出差的第十個月,呂父又鬼使神差地擺開了一桌完全不按常理的牌局。
父親在老家物色了一套商鋪,對方要價300多萬。由于湊不齊一把清,便只好讓呂祥夫妻倆把原先結婚時購置的婚房賣出去來湊這一套的錢。
妻子不同意,便在家里跟呂祥父母鬧得不可開交,聲稱要賣房子就帶著孩子回娘家去。呂父放狠話,要是敢帶孩子回娘家,以后的家產便不會分給呂祥一分。
呂祥微怒,妻子卻因錢服了軟。同意賣房,終于湊夠了這套商鋪的房款。可是就在辦理房產證繳納契稅的時候,老兩口怎么也不同意房產證上落筆自己兒子和兒媳的名字。
妻子打電話哭訴說,你父母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逢人就說是給自己兒子買的門面房,可現在一套房產上都沒有你的名字,越是困難的時候越要對自己的兒子趕盡殺絕,虧你還想著要拼命掙錢給他們養老!
呂祥悶悶不樂,對父母也是滿滿的不滿。父親說,你不用擔心,兒媳那邊我自會交代,你只顧好好工作就行。我還有一套房子眼看就要拆遷,等拆了自然都是你們的,但這套房子的房產證必須不能有你倆的名字……
父親欲言又止,呂祥滿腹狐疑。
4.
呂祥深感勞累,出差一年為期,很快就能回家跟父母、妻子和兒女團聚。一想到這兒,他馬上就會斗志昂揚得像個驕傲的小公雞。
再強的人也有權力去疲憊,夜深人靜的時候,也總會難免矯情。給妻子發信息,她總是愛答不理,完全沒有了之前求著他回去的那種甜蜜和黏膩。
被生活的瑣碎折騰了這么久,她自己還要帶兩個孩子,難免會有些力不從心,或許她也成長了吧。
這樣的狀態或許才是過日子吧,呂翔這樣安慰自己。
收拾好行李,呂祥沒有著急告訴家人,想回去給他們一個驚喜。
回到家里,妻子不在。父母在幫他們帶著兩個孩子玩耍。兩個小家伙已經開始牙牙學語,雖對父親陌生,卻也骨子里帶著些親近,不到半個小時便也就熟識了。
家,第一次在呂祥的心里烙下這么深的印,他也第一次深深地感知到什么叫“溫馨”。
母親告訴他,妻子每天都會在晚上去約幾個小姐妹一起去練瑜伽,說是怕老公在外面花花世界見多了會嫌棄自己,要快點恢復身材給自己老公一個驚喜。
一聽到“瑜伽”這兩個字,他就鼻血上涌,匹諾曹上身。
妻子大學時的身材就好,一夜折騰個六七次都不會覺得累。懷了孩子倆人都不敢造次,憋著一團火似的禁著欲。生完孩子身材也變形好多,現在瑜伽練起來,想必今晚又可以解鎖很多新奇的姿勢了。
5.
呂祥樂不可支,去臨街的花店買了束玫瑰捧在手里。像極了大學里小樹林擺著蠟燭手捧玫瑰的那個少年。笑呵呵地給妻子打電話,仍舊沒說自己已經回來了,想要把浪漫和驚喜進行到底。
電話接通,聽得出來,電話那頭的妻子練得確實很用心,呼哧帶喘地,上氣不接下氣。
他說,老婆,我想回去了,在外面一個人,每天的日子過得好孤單,像個真空人。我好想家,想你和寶寶們。
妻子略有訝異,便語重心長地寬慰起來,老公,你今天這么脆弱矯情,可是有什么不開心?你想家想寶寶我也知道……但這個家全靠你了……你不努力……不僅僅人要變成真空人……家也要空了。老公你好棒,老公加油啊!
呂祥苦笑,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兒,或許是妻子的態度,也或許是妻子的語氣。
嗯,好吧,這就是生活,呂祥再一次在心底里安慰自己。
6.
到達瑜伽館的時候,訓練已經散場,只剩下瑜伽教練在整理自己的背包和工作人員在打掃衛生而已。呂祥上前詢問,教練反問,你是她(妻子)什么人,還捧著玫瑰來追她,人家可是結過婚的人!
呂祥哈哈大笑說,我當然知道她是結過婚的。
教練嗤之以鼻,那你倒還真是個情種,人家老公天天開車來接她回家,小心下次別被人家撞見打你個烏眼青……
7.
呂祥蹲在地上,哭著笑,笑著哭,反問自己,這他媽是不是也是生活啊?!
玫瑰花瓣散落一地,紅得刺眼,艷得發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