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三伏天，就覺酷熱難耐。早上十點，已經感覺到太陽的溫度火辣辣的。
我帶著剛從補課班回來的女兒去吃早飯。早點攤子上人正多，我擔心衛生不好。女兒愛吃的茄汁面尚未開張。于是進了旁邊的岐山哨子面館。
女兒點了一碗干面，一碗湯面。一個年輕的服務員解釋說只有細面，干拌面是寬寬的拉條子。面還沒有醒好。正宗的哨子面本來就是細的，那就來兩碗哨子湯面，正好是七分湯三分面。湯是哨子面的魂，不可或缺。再來一個涼菜。一個咸鴨蛋。大熱的天，吃飽了才能抵御酷暑。而在廚房汗流浹背的做一頓飯，辛苦不說，飯做好了已沒有心情享受。太消耗吃飯的熱情。正好我也餓了，不如就在小飯店湊合一頓。
后廚挺麻利，不到幾分鈡飯菜上桌了，看上去手藝還不錯，黃的雞蛋皮，黑的木耳，紅的胡蘿卜丁，綠的韭菜，白的豆腐，顏色搭配誘人，開吃。
就在這時候，店里又多了兩位顧客，一男一女，農村人打扮。剛坐定，提出要上樓上包間。
我瞟了他們一眼。很樸實的一對人。
“樓上還比樓下熱。”服務員解釋道。
“我們要談事，還有人。坐樓上好。“男的堅持
”你們先坐樓下，一會你們要等的人來了，再上去。“
傳來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渾厚而堅定。
我抬眼一瞧，一個40左右的男子，絡腮胡子刮得挺干凈，個頭不高，一如其聲音一樣的敦厚。雙目炯炯有神。嘴唇厚厚的，膚色微黑。有點像非洲人的臉。只不過牙齒沒有那么白。聽他說話的口氣是店里的老板。
“讓你到賓館租個包間，你舍不得花錢，在這兒不掏錢又不方便。”男人在埋怨女人。
“不是不舍得花錢，是錢要花到該花的地方，談個事坐他這二樓上就行。”女人嘟嘟嚷嚷。
“樓上空調沒開，沒有樓下涼快。”店老板堅持不答應現在讓他們上樓。抬頭望去，店老板身邊不知啥時候坐了一位打扮精致，姿色不錯的女人。不聲不吭的。
接下來，那一對農村夫婦模樣的人小聲嘀咕了幾句，出店走了。
兩個服務員和店老板夫婦開始議論。說這兩人談什么重要的事呢，非要去樓上包廂。老板說賣他們幾碗面，再開個大頻率空調，連空調費都掙不回來呢。
“你可以多收空調費嘛。”我插了一句。
“他們就是來談事的，你開空調，他不可能多付費。”
老板娘不知小聲埋怨了一句什么，店老板的聲音開始大起來。
“我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晚上十點下班。一天干十幾個小時，我不累嗎？火都封住了，你非要再把火捅開，再賣兩碗面。你就一直到十二點不關門，一直有人吃飯。我在廚房熱一天了，已經很累了。”
”噢，你們開飯店也挺辛苦的，不過吃飯人多了好呀，能掙下錢。“我試圖和他們聊天，誰知道我說的很不和時宜。
沒人和我搭話，店老板一個人在滔滔不絕：”為什么一開始就定上下班時間呢？上班干活，下班就得有正常的生活，有娛樂時間。你試著在后廚呆一天。看你受得了嗎？”
我聽著他的訴說，腦海里立馬浮現出一個男人汗流夾背的畫面，汗水沿著額頭不停流下，眼睛被汗水泡的睜不開。
“你累了你別干，誰叫你干啦？”老板娘接上說。
“我不干誰干，你都把客人留住了。你們做的怎么樣不知道嗎？客人吃了下次還來不來？”老板的聲音明顯帶著責備。也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他是個敬業的男人。
老板娘不吭聲。
”昨天晚上孩子回來說他差點被車撞了，你也不過問，就為著賣那兩碗面。要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的怎么辦？早上你不起床，睡著。中午你嫌熱，歇著。到了完上你睡夠了，不瞌睡，你要賣飯，讓我也陪著。你就不考慮我在熱哄哄的廚房摔了一天的面累不累。下班了就是下班了，到時間就收工。“老板開始大聲埋怨。旁若無人，也不顧及愛人的臉面。那兩服務員也不從中相勸。低著頭繃著臉坐在一旁觀看。
”你干的時候，我不也在干嗎？那天你到點了出去轉，我不是也賣了幾碗面嗎？“老板娘不服。
”你頂多就在前臺拼幾盤涼菜，你睡覺時我賣那么多面，我跟誰說呢？難道還要給你說嗎？”兩人開始針鋒相對。
“你說你干了一天挺累的，下了班不會在家休息嗎？干嗎每天下班還要跑出去？“女人大聲表示不滿。
”我也是人，就不能有屬于自己的空間嗎？要不怎么說要有下班時間呢！我出去轉轉怎么了？我就是再沒本事，可我也不是傻子。九年了，我每天五點半起床一直干到晚上十點。在這條街上除了賣早點的，還有誰起的比我早？就這還嫌干得慢。““男人明顯生氣了：”我看你們女人死了丈夫哭得犧惶，其實不是哭男人哩，是哭沒人給你掙錢了，沒人給你扛了！”
女兒打開手機開始看劇，我催她快吃。這兒實在不能再呆了，對孩子影響不好。
”你別把話說的那么難聽好不好？“女人也被激怒了，但依然很克制的小聲說。
”你說你這九年來什么時候為錢發過愁？還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什么時候受過委屈？你像剛才那女的一樣為省幾元錢考慮過嗎？你早上不起晚上不睡，半夜一點還拿著手機和別人聊天，你睡夠了半夜賣面，你為我考慮過嗎？“男人說完了起身，摔門而出。
我門吃完了飯結帳走人，這時有別的客人進店吃飯。
走在路上，女兒禁不住和我議論這事，她說：“爸爸每次數說我，說他都干活回來了，我還在睡大覺。我聽著還搞笑，怎么今天聽這個人說的這么辛酸呢？”
我說：“這大概就是男人的心聲吧，其實男人很累的，你爸說這話時心里是甘愿付出的，你聽不出抱怨。所以你不覺得什么。“
”媽媽你猜猜倆人現在在干什么呢？”
“你說呢？”
”那女的一定哭了。”
“誰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