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牡丹亭》
到杭州城已是第二天中午,路過靈隱寺時,杓蘭正在馬車里打著盹兒,淺淺淡淡的檀香味夾在風里,攜著思緒一起飄得遠了,想起來有一年冬天,那時寒云才十二歲,穿著青灰色的棉袍日日蹲在她的花身前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偷偷去大殿里拿了一炷檀香插在她面前,后來被清風逮著揍了一頓,仍哭著不撒手,用稚嫩的聲音喊道:“佛祖,佛祖都是我的錯,但您一定要保佑杓蘭不要凍壞呀佛祖……”眼睛想要流淚卻干燥得發痛,杓蘭緩緩睜開眼睛,“停車。”
白歌聞聲下馬,走到車前掀開簾子輕聲問道:“阿蘭,這里是寺廟,你想要進去嗎?”藍玫睜開眼問道:“怎么,這寺廟有何不妥嗎?”杓蘭臉上浮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寺廟并無不妥,只是……”白歌露出擔憂的神情,“阿蘭,不要勉強自己,你的新居已經派人在打掃了,不如我們先去看看合不合你心意,這寺廟你想來日后什么時間都可以再來。”杓蘭走下馬車,似是下定了決心般,嘆了口氣說到:“佛無錯,寺廟更無錯,錯的是立場和偏見,更何況那些往事其實已經很遙遠了,就好像是上一世發生的事情。不知道為何,我最近總是夢到寒云,小白鴿,你還記得他的樣子嗎?”白歌點點頭,“記得。”
“我能想起關于他的一切,都與寺廟有關,我想要見他,卻無處見他,所以我只能到這似曾相識的地方來,你聞,這里就連風都是似曾相識的味道。”白歌眼中閃過一絲心疼,“那位老先生的卦言中不是說了嗎?‘西子湖畔’就在這里,我們慢慢尋,慢慢找。”這時蘭玫也下了馬車,她雖不明原因,卻也沒有多問,行走世間,每個人都有隱于平靜表面下驚濤駭浪般的過往,就像她不希望別人多問,自然也不會去窺探別人的記憶。杓蘭點點頭,“小白鴿,蘭枚,你們一起陪我進去上柱香吧。”
杭州 曉春園
“嘖嘖嘖,這今年的頭一份西湖龍井,味道就是正。”梅花雪正悠哉悠哉喝著茶,梨花月已經換好戲服從后堂走了出來,“班主,今晚還有幾場戲?”梅花雪丟了一片干茶葉在嘴里嚼著,往后一靠懶散地說到:“晚上的戲我已經讓花鳳和玲瓏帶著幾個弟子去了,今晚你哪兒都不用去。”
“哪兒都不去?平日里你不是一門心思壓榨我發了瘋的賺錢嗎?怎的今日良心發現,竟愿意讓我輕松輕松?”
“你這臭小子!我教你唱了十幾年戲,倒教得你越發伶牙俐齒了?我念在今日你小子十六歲生辰,好心好意想給你一個像樣的成人禮,反倒落不下半句好!哼!那趁他們沒走遠,你去追好了,我這準備買好酒好菜的銀兩,一律不給了!”
梨花月方才想起今日是寒食,正是他的生辰,心里十分感動,忙轉了語氣認錯到:“師父,都是弟子不懂事,說出這大逆不道之言,您把我從小養大,又傳給我這一身活命的本事,我自然事事都聽您的安排。”話還沒說完,蘭因正好從院子里經過,大聲嚷道:“師父,您又在這欺負月師兄呢,平日里忽悠他就罷了,今兒師兄過生辰,還擺架子呢,為老不尊。”梨花月笑著對蘭因說:“師父不過與我說笑,我待會兒去買些好酒好菜,今晚大家開懷吃一頓。蘭因,我們師兄弟可要好好喝一杯。”
“月師兄,你許多年了都沒出過幾次門,要不還是我陪你去吧。”
“無妨,我帶著帷帽即可。”“師兄……”“哎呀好了!你陪他去了,那后院的柴誰劈?衣服誰洗?難不成都讓碧落一個女娃干?”
蘭因想起在后院燒火煮飯的碧落,對著梅花雪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師兄,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碧落做好飯等你回來一同慶祝。對了,那街上的酒販子和菜販子如果膽敢為難你,你切莫與其動手,火速回來喊我們同去。”
梨花月溫和地笑笑,“好,我記住了。”
說完便回到后堂換下戲服,選了頂青灰色的帷帽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