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住的院子里時常會出現這么一幅畫面：一位衣衫單薄的老太太背著個有自己身高一半大的編織袋，游走于小區的每個垃圾桶旁。她總是把袋子放在手邊，然后佝僂著腰將半個身子探進只比她低一點的綠桶里。一手撐著桶沿，一手在各色裝滿廢品的垃圾袋中摸索。
到我上大學的時候才不覺發現，這樣的情景已在我身邊重演多年了。
一天周末，去隔壁樓下等朋友，順手點了支煙。扔煙頭的時候正好在這邊樓下的垃圾桶旁撞見老人。
我平日比較隨和，見陌生人也不吝惜自己的微笑。這時老人恰好撿完“寶貝”，正回頭就看到扔完煙頭的我。
老人也回敬我一個淳樸的微笑，“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她說起話的時候臉上的褶子也跟著顫動，艱辛的生活如同一把尖銳的刻刀，將她面部劃出許多凹痕。而老人又好像一塊不夠飽滿的原石，任由命運這位雕刻家從她身上不斷挖去僅有的材料——直至這般枯瘦。
“我今年21歲”
“那你現在做什么工作呀？”
“我現在還是學生，讀大三了。”
老人聽說我在讀大學，眼睛一下子亮起來，那看起來有些渾濁的眸子似乎要從眼眶里蹦出來。
“嗬，大學生吶！好哇！將來是個有出息的娃娃，以后學出來要報效國家的呀。”
想想自己在大學里其實生活很懶散，面對老人的夸贊，突然有一種極度的羞愧感涌上心頭，我倏地漲紅了臉。
“嘿嘿，對，以后是應該好好報效國家的。”
“你看我們中國現在都這么強大了，變化多大哇，這都是一代一代的人改變嗒。我為我是一個中國人感到驕傲。”
“哈哈，您是一個愛國的人呢。”
我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得如此附和。
“那是喔，小伙子！我們這個年代過來的人經歷過國家最苦難的時候，以前小鬼子入侵，殺我們中國人。我的姐姐、姐夫……好多人都死在小鬼子手上啦。你看看現在，誰還敢欺負我們吶？”
老人說這番話的時候情緒有些激動，眼里也閃爍著些許淚光。
“嗨，小虎！我們走吧。”，朋友的聲音從我們背后傳來。
“老人家，我朋友來了，我們該走了，咱們有機會見面再聊吧？”
“好哇，小伙子，好好學習，以后讓我們的國家更加強大呀。”
老人伸出布滿褶子的手，那手像是從老松樹上長出的枝干。我也立刻伸出雙手，去接住這雙布滿黑色油污的手。
“好的，我一定努力。謝謝您。”
在那次短暫的交談之后，有相當一段時間都沒在見過老人。
最后一次看見，是幾個月以后的事情了。老人在遠處的垃圾桶重復著自己的工作，只是頭發顏色顯得更加蒼白，腰也彎曲的更厲害。
可能對于這個年紀的人來講，余生可以沙漏計時。
時值今日，最后一片秋葉已掛不住樹梢了。我再沒看到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