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愛好
我坐到了電影院里,今天是魔獸首映日,記得上次坐到電影院里看的是《狼圖騰》,狼出來時,我就睡著了。
第二次進電影院,我感覺我會翻起很多往事。
十多年的金秋,我在火車座椅下,睡了二十多個小時的報紙,終于來到了大學。
宿舍算我總共四人,大C,阿D,小帥。
軍訓第一天的臥談會上,大家開始談論愛好。
高個子的大C入學的時候就穿著一身球衣,曼聯(lián)的還是皇馬的我已經記不清了,他說:“我愛好足球!”
胖胖的阿D:“我愛好籃球。”
常年有一個鼻子不通氣的小帥吸了一下鼻子:“我喜歡足球和籃球。”
輪到我的時候,我心里開始忐忑,撒了入學以來的第一個謊:“我喜歡看CCTV5!”說完這句話,我在自己肩膀拍了一把,“咦,有蚊子!”
其實我并不愛好體育,因為老家的天線桿無論升多高,只能收到一個中央一臺和本地臺。
回答這個問題時,我都是在腹中打了草稿,因為普通話還沒流利,我還猶豫了一下,斟酌了每個字的發(fā)音,CCTV的C是不是應該讀作“西”的音。
他們一起笑了,都說我的愛好深不可測,是不是喜歡高爾夫之類的。
“高爾夫?聽得名字很熟,是不是寫過什么海燕的詩歌。”我睡在涼席上這么想。
(二)包過的夜
軍訓的時候,有時晚上會下雨,因為宿舍有兩個山東人,阿D和小帥。所以大C就拉了別的宿舍的人,湊足了六個人,一起玩起當?shù)靥禺a“夠級”。
十一點鐘停電,點了蠟燭繼續(xù)打。
斷斷續(xù)續(xù)甩了三周的撲克牌,軍訓也結束了。
軍訓完正好迎來了中秋節(jié),大C便神秘兮兮的對我們說:“我們現(xiàn)在要選擇一種綠色健康的活動,不擾民,不點蠟燭無污染的活動。”
于是,我們便沖向了學校北門的網(wǎng)吧包夜。
起點很高,我第一次上網(wǎng)就是包夜。第一次玩游戲就是CS,而不是翻撲克牌和掃雷,這得益于我站在了巨人肩膀上。
玩了一宿的CS,清晨我出了網(wǎng)吧就吐了。
阿D拍著我的后背:“這是病,沒得治。”
于是我就這樣跟游戲絕緣了。
第二晚的時候,他們也與時俱進,跟網(wǎng)吧其他老手們一起玩起了一款叫《魔獸》的游戲,至少不是第一人稱的游戲,我就是看一宿也不會吐。
所以自從這天起,我們宿舍進入了主旋律。他們三個的游戲技能也從生疏到熟練,從剛開始的懵懂到現(xiàn)在的氣定神閑。
當我發(fā)現(xiàn),宿舍里打夠級的撲克牌散落在洗臉池下時,我就知道一個舊時代結束了。
小帥有時會吸一下鼻子,推推眼鏡,對著鄰座穿校服的高中生的屏幕指點個一二。
這個時候,我總想起第一次臥談會時的談話內容,你們不是都喜歡運動嗎?
我很想對他們說一句,英雄們,那是你們的過去。
我玩游戲會吐,他們慫恿我注冊了一個賬號后,就拿去當中轉裝備的小號了。
每一個游戲背后都有一個默默付出的人,我就自覺地當起了奶媽,負責半夜給他們泡面,早上給他們買早飯,我跟我的賬號一樣,淪為了給他們加血的人。
一夜過去,天色發(fā)亮,這個時候,在老家,雞已經叫了三遍了,他們三個臉上掛著倦容。
“早飯吃什么!”我湊近他們,問道。
大C:“饅頭與稀飯!”。
阿D:“煎餅與雞蛋!”
“稀飯與煎餅!”小帥的回答總是能取上面二位的所長,合群中帶著一點不落俗套。
我都能聽出他們口氣中的感嘆號,征戰(zhàn)一夜的的勇士,在大是大非的早飯問題上依然顯得如此堅定,我把他們這種語氣戲稱為游戲腔。
而每到月末的時候,生活費拮據(jù)。我和他們三個經常會發(fā)生如下的對話:
“早飯吃什么?”
大C:“饅頭!”。
阿D:“稀飯!”
“咸菜!”小帥的回答還是那么中立派,因為咸菜跟其他兩個都能就著吃。
大一課業(yè)繁重,也只有周末去網(wǎng)吧征戰(zhàn)一番,到大二時,我們便不再去網(wǎng)吧了。
不是我們從良了,而是我們一人買了一臺二手電腦。
在網(wǎng)吧,他們是野戰(zhàn)軍,現(xiàn)在宿舍里有了電腦,他們便變成了閉關修煉者。
(三)大C
大C的角色是個戰(zhàn)士,他的親和力技能總是滿滿,與人打招呼時,總是拍拍肩膀,“嗨!兄弟!”
不玩魔獸時,他就會組織各種足球比賽,宿舍對宿舍,班組對班組,專業(yè)對專業(yè),院系對院系,不厭其煩。他在球場上,經常會脫了上衣,大聲叫喊:“為了部落!為了聯(lián)盟!為了C602!”
C602是我們的宿舍號,有時候也會換成裝控2或者機電院。
在比賽占了下風時,他總會叫喊:“獸人永不為奴!”
而此時我總會在他頭頂澆上一瓶礦泉水,他甩起長發(fā),驚起尖叫無數(shù)。
他曾經有個構想,想組織一次全院的魔獸單機大賽,輔導員在考慮了他的學習成績后,覺得他不配為魔獸代言。
(四)阿D
胖胖的阿D的電腦椅上的墊子分兩季,春夏墊枕巾,秋冬墊枕頭,在我眼里,那是他打坐的蒲團。
他那寬大的腚,壓在枕頭上時,每一次我都很揪心,我擔心那個枕頭會突然爆出漫天的棉花來。
阿D的角色是個法師,我堅信,他耐考試技能肯定很高,或許他傳承了齊魯大地幾千年來的書卷氣。
每到考試前三天,他會關了電腦,鎖掉了電源線,屁股上墊了枕頭或枕巾,翹起二郎腿,鍵盤上放著嶄新課本。
考試是最好的游戲防沉迷系統(tǒng)。
他翻撲克牌一樣,一頁一頁翻書,如同他的法師一樣,在曠野上不緊不慢的奔跑。
他現(xiàn)在不是法師,是個禪師,玩魔獸練就了一副打坐的功底,有時候除了吃飯上廁所,他就在電腦桌前坐定,一頁一頁嗑書。
恍恍惚惚中,我隱約覺得他的頭頂升起了一個進度條,一點一點由紅變綠。
他的課本生命周期只有三天,而阿D卻總能考個中等偏上的成績,讓人不得不嘆為觀止。
冬天熊會舔手掌來充饑,我一直懷疑阿D是靠著高中時的學習方法和底子,才一次次渡過了高數(shù)關、力學關。
而他在教室里做筆記時,有意無意會翻到第一頁,上面寫著“濰坊市化學競賽二等獎”。
(五)小帥
小帥一直在走中庸和諧的路線,魔獸玩玩、球賽打打、各科及格,水平都一般,但是對什么都有染。愛好廣泛,甚至一度對做網(wǎng)頁產生了興趣。
他總是和阿D插諢打科,嘲笑阿D的戰(zhàn)術,甚至是阿D的體型。
阿D為了迎合他的嘲笑和諷刺,總是裝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他們兩個是相聲中的逗角兒和捧角兒。
小帥的之所以選擇圣騎士的原因是因為他懶,就算是在游戲里,也不愿意自己走路,他需要坐騎。
他一入學就牢牢占據(jù)了最角上的上鋪,雄霸四年之久。有一次我?guī)退麙煳米訒r,看見他的床單上已經睡出了人形。
他要是說:“我懶得理你!”請一定記住,這句話的關鍵詞肯定是“懶”,而不是“不理你。”
(六)關于愛情
我們宿舍唯一有女朋友的是阿D,異地戀,是他的高中同學,網(wǎng)名叫“絳珠草”。
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時,拍了拍他大便在腹的肚子,“對!豬草!”
阿D此時又是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阿D的愛情終結于一次煲糊了的電話粥。
絳珠草:“你這么長時間,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
阿D:“哦,忙。”
絳珠草:“你一天忙什么啊?”
阿D:“嗯,考試。”
“加技能!加技能!”在旁邊觀戰(zhàn)的小帥著急的喊道。
絳珠草:“你滴滴答答在干什么?”
阿D:“啊?學習,學習摩爾斯電碼。”
阿D停下了按鼠標的手。
(七)未落的幕
電影落幕,似曾相識的面孔漸漸暗了下去,我還是愣愣地坐在座位上。
音樂的載體在變化,從半導體到吱吱呀呀的磁帶,從CD光碟到現(xiàn)在的.mp3,媒介一直在變。
我們的青春也有得有個載體,有的附著在愛情,有的附著在課堂,而我的三位舍友,他們無一例外的把自己的一份靈魂附著在了魔獸上 。
或許他們的心理在魔獸的世界中經歷了某種化學反應,而我能感覺到的只是些物理反應:大C的臉越來越黑,禪師阿D的腿部越來越粗,小帥的書生臉越發(fā)蒼白,而我唯一的變化,是知道學校食堂哪家的饅頭分量足,哪家的稀飯懸浮物比較多。
魔獸人生或許是他們大學生活的另一個副本,他們以此作為精神寄托。
畢業(yè)后,我去了西北,大C回了老家河南,小帥去了北京,阿D后來考上了研究生,去向不明,他是打坐的禪師,畢竟是要隱于市的。
十多年過去,我們在各自的艾澤拉斯大陸,增長著業(yè)務技能、生存技能。
青春如魔,悸動如獸,請尊重他們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