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離開城市回了鄉村老家待了兩個月的時間,因為在那之前三個多月的時間里我沒有寫出任何讓我覺得滿意的東西。我是一個靠寫作為生的人,對于我這樣的人而言,最大的恐懼就是寫不出東西。
我在城市失眠了一個月,在一個黑暗的晚上想起了故鄉,以往的記憶浮現,讓我覺得溫馨。所以就在當時打算回去待上一段的時間。
其實老家也不是離得特別遠,坐六個小時的火車到達那個小縣城,再坐一小時的長途客車便能到達我們的那個小村莊。幾十戶的人家,破敗古舊的房子,有些還裸露出泥黃色的土磚塊。我是在一個黃昏的時候到的。整個村莊只見著一些老人孩子以及少部分的女人,基本上沒有見著多少壯年的男人,稍有些氣力都跑到城市里打工去了。那個時候已接近深冬,北風呼呼地掛著,整個村莊顯得異常冷清。
母親得了腸胃癌,四年前就已經去世,父親五十幾歲的年紀一個人在家里守著那棟老房子。因為一個人在家里實在是寂寞地難受,便養了一條黃狗陪在他身邊,叫做大黃。因為我平時間不回家,只在過年時才會回家看看,所以這黃狗也不太認得我。當我離家門口還有二十幾米的時候它便在門口盯著我汪汪汪地朝著我亂叫。
我立在屋外,不太敢上前,朝著屋里喊了幾句“爹”。
過了一會兒,父親大概是聽見了,從屋里走了出來。先是板著臉訓了大黃幾句。大黃嗚嗚了幾句,搖著尾巴退到了他的背后。父親朝我笑笑,有些怯生生地跟我說道:“大黃認不到你,沒辦法。它也不咬人,不用擔心。外面冷,咱們進屋去吧。”
我說好,跟在他后面,隨他進了屋。我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似乎比以前老了許多。腦袋后面可以看見許多白發,毫不遮掩地長在他的頭上。他還是喜歡穿那件有些發舊的袖口露著線頭的母親親手打的毛衣。我記得幾年前他穿的時候還是顯得人筆直筆直的,現在看上去那后背已略微地有些發彎。
到了屋里,在我的房間里生了火,兩人一塊坐著。父親也不怎么說話。其實原本就不太愛說話,然后一個人待得久了,與人交談也就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了。他只是不斷地摸著大黃的頭,一副寵溺的樣子。而大黃似乎很是享受他的撫摸,靠著腦袋,半瞇著眼睛,時不時地晃一晃它的尾巴。
過了許久,他終于說話:“回來大概要待多久?”
“可能一個多月。”我說到。
父親似乎也不打算多說什么了,只是嗯了一句然后點點頭。
也沒過多久,父親站起身來,想要出我的房間。不過中間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轉過頭來跟我說了一句:“明天我得去翠蘭家問問,她還欠我們家一只鐵桶。”
我看著父親應了一句:“嗯,好的。我跟你一起去吧。”
父親立在那里,眼睛朝下瞅了瞅,似乎是覺得應該說些什么來著,不過許久都想不出什么要說的,最后點點頭,便是出了我的房間。
那一個晚上我睡得特別熟。我聞到了特別的味道,像是炭火的味道,濃厚而溫暖,屬于老屋,屬于故鄉,屬于回憶。
第二天的清晨,天還沒有完全放亮,濃郁的深藍色粘在天空上,還沒化開。父親一大早地起床了,披著一件綠色的軍大衣,穿著一雙褐色的皮革寬頭靴子,舉著一個手電。他開關門的時候很輕,似乎不愿意將熟睡的我吵醒。皮質靴子踩在地板上會有特殊的聲音,大概驚醒了正躺在客廳角落里的大黃,它瞬間睜開了雙眼,跟在父親的后面,也不叫喚,只是搖晃著它的尾巴。
他去魚塘邊轉了一圈,看看魚塘里的魚,而后找了個地方坐著,看看遠處的山,摸摸大黃的頭,眼睛里有著萬般的情緒,卻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話語。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他回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即使依舊有些陰沉沉的。那個時候我正在家里等他。
生了火,做了飯,熱騰騰地吃了一頓。而后父親慢慢地挪著步子出門往翠蘭家去了,我跟在他的后面。翠蘭家離得并不遠,沿著村里的彎彎曲曲的小路走了沒幾步便是到了。
她家住的屋子是幾十年前用黃土磚搭建的,一直住著。房子矮矮的,一個略微高大的成年人得低著腦袋才能縮進門里去。屋頂用烏黑色的瓦塊鋪著,顏色總是這里深一點那里淺一點,新老并不均勻,看樣子修補了好多次,但里面還是會漏水,父親說她那里一下雨就得在屋子中間放個鐵桶裝水。右邊臨著一片廢墟,屋頂瓦塊早就塌掉了,只剩幾根橫梁斜落下來,兩邊還各有一堵黃土磚墻,殘敗地不成樣子,而兩堵墻間是一片的殘磚碎瓦。左邊緊貼著一家紅磚房子,她靠著那堵紅墻在那里搭了個鴨棚,鴨棚外多出的一根長柱子橫伸進她的屋子里,她用那個晾衣服。鴨子噶嘎嘎地亂叫,而衣服在邊上隨風擺來擺去。門口還有一口井,那是她家取水的唯一來源,但手把子用著難受,舀水時很費力氣,她似乎也不嫌,一直那樣好多年,從未好好查過更別說修理了。
她和自己的兒媳婦桂香還有兩個孫女住在一起。她唯一的那個兒子土長一直在外面打工,只在過年時回家幾天。村里人都知道那是個混帳東西。在外面也掙不到什么錢,一天到晚的只知道嫖,從沒往家里寄過多少錢。家里只有一部座機,桂香常常打電話讓他往家里寄點錢,說是洗衣粉沒了,洗發露沒了,香皂也沒了。土長在電話的另一邊朝她亂吼:“前段時間不是剛寄回一百多塊錢嗎!怎么又沒啦,洗衣粉、洗發露、還有肥皂香皂什么的都才幾塊錢的東西!用的了那么多嗎?我一個月的工資就那么點,沒錢!”說完便把電話一掛。桂香只能在電話另一頭很委屈地掉著眼淚。
翠蘭和桂香以及兩孩子平日里的飯菜都靠著幾畝地,長什么吃什么,桂香根本不敢上街去買別人家種的東西,因為兜里就沒錢。翠蘭在鴨棚里養著鴨子,節日時靠著賣這幾只鴨子換點錢。不過換到的錢幾乎都用來買酒了,她幾乎是嗜酒如命,只有點錢便是街上買酒喝。也因為如此,她看那幾只鴨子就像看著自己的命根子一樣。有時候晚上里不見了一只鴨子,她便趕著兒媳婦,趕著兩個小孫女漫山遍野地亂找,一邊找,一邊罵,罵她的兒媳婦,罵她的兩個孫女,罵她們怎么會把鴨子弄丟了,這么大意,以后生個孩子連屁眼都會忘記長出來。難聽的話一堆一堆的,口水也到處亂飛著。
到了節日賣鴨子的時候,翠蘭一個人綁了鴨子去街上賣,不準桂香跟來,更是不準桂香碰那些鴨子一根毛。翠蘭把賣完鴨子的錢往自己的口袋里放,絕不會讓桂香看到一丁點。翠蘭覺得,那些賣鴨子換來的錢都是自己一個人的,她只會把這些錢花在自己身上。
桂香曾經好幾天身上沒有一分錢,在電話里哭著催了幾次也不見土長有什么反應。而那時候家里的洗發水早已用沒了,頭發上的虱子像是芝麻餅上的芝麻一樣到處都是。她在晚上沒人的時候哭著捏了一小撮洗衣粉搓著自己的頭發。最終她唯唯諾諾地嘗試著向婆婆翠蘭借一點錢,卻是被一頓劈頭亂罵。翠蘭那干枯的身體好像是鼓足了一股氣似的站直了。嘴巴里的沫子亂飛著,掉在滿是鴨糞的地面上。
“你說你們這種二三十歲的一身上下全是力氣又不缺胳膊少腿的人了,居然還要我一個老太太花錢養你,這算什么事呀?你說你們這一家子人,平時間吃我的喝我的、一年到頭沒給我一分錢還讓我給你帶著兩個孩子也就算了,你現在居然還要反過來花我的錢,我真的是上輩子作孽了呀,這輩子這么命苦!”
翠蘭喋喋不休地說著,那神態就像是在說些什么讓她極其得意極其自滿的事情一樣。翠蘭不僅在桂香面前說這些話,還一字不差地跟村里所有人說這些話。就像是自己的某種獨特而可以炫耀的談資一樣。她每次說完最后一句“這輩子這么命苦”的時候還要氣急敗壞地跺跺腳。
也是從那以后,桂香再也沒有和婆婆翠蘭提過一丁點兒有關于錢的事情。可翠蘭還是樂此不彼地說著,說了三四年,說得村里人見她開口都覺得厭惡。可她那個樣子似乎還想要說,還要說上好多年的樣子。
桂香是山里娶來的姑娘,她家住在一座大山的里面,從她家出來到離著最近一條的公路大概要花上四五個時辰走山路。也正因為如此,尋常村里人家娶媳婦的禮錢,土長只用了三成不到便把桂香領回了家。
桂香不愛說話,喜歡一個人低著頭,土長說什么她便是做什么。她也時常抱怨,卻是不見她有什么稍微反抗的舉動。像是一個男人一樣干著活,卻也總是在沒人的時候一個人偷偷地抹眼淚。她從來不知道如何像一個正常的女人一樣打扮自己,頭發總是亂糟糟的,曾經長過一段時間,后來全給剪了。一張臉總是菜黃菜黃的露著一副苦相。整個人瘦小瘦小的,卻一直穿著男人的衣服,又臟又油。她的腳下一年四季都穿著拖鞋,夏天是一雙紅色的膠質拖鞋,鞋底磨得只有大概幾層紙那么薄了。冬天是一雙淡青色的毛線拖鞋,以前似乎是濃綠色的,不過長年累月洗下來把顏色都洗掉了。以前剛結婚還是十八九歲的姑娘時,土長還會帶她在村里走走,而當她過了兩年生了孩子后,土長連看都很少看她了。
桂香的兩個孩子,都是女孩,大的叫春蘭,小的叫萍香。一個九歲,一個六歲。春蘭上了兩年小學,而萍香還沒讀過書。
當我和父親來到翠蘭家門口的時候,兩個女孩都光著腳穿著夏天的拖鞋蹲在家門口的水井前洗衣服。衣服不多,只有幾件,皺巴巴地蜷縮在一個桶里,或是被直直地鋪在地上。都不太干凈,一大塊一大塊的污漬黏在衣服上面,看起來似乎是穿了很久沒人洗了。春蘭鼻子一吸一吸的,不想讓鼻涕掉落下來。她洗衣服的時候手很快,力道也大,看樣子是幫家里人洗過很久的衣服了。而蹲在一邊的萍香只是慢慢地用手搓著,皺著眉頭,像是不太熟練的樣子。
翠蘭正站在一邊緊盯著她們,目光像是一把鎖一般扣在她們的身上,這場面看著像是油畫里十幾世紀的奴隸主盯著自己買來的跪在地上的奴隸。春蘭抓了一小把洗衣粉往衣服上撒。翠蘭見著了,張開嘴巴向著她吼:“你個糞箕子,誰洗衣服一下子會撒這么多洗衣粉!”一邊說著,眼睛一邊瞪著她看。春蘭并不抬頭,只是繼續地洗著衣服,不過力道用得又是更大了些。
那時候我和父親已經到了翠蘭的前面,她沉默了一會兒,跟著父親訴苦似的說道:“現在的小孩子真的是太懶了,而且這么不愛衛生,你看看這種糞箕子,衣服都不知道穿了多久了,還不洗。”一邊說著,一邊對著春蘭和萍香指指點點。
父親不說話,也不拿眼睛瞧翠蘭,只是往兩孩子身上看。只一小會兒,見著父親不搭她話,翠蘭也就閉上了嘴,不說這事了。
“孩子他媽呢?”父親轉過頭來問翠蘭。
翠蘭頓了一會兒,大概是想著怎么說,而這時一直低著頭的春蘭卻是說話了:“我媽的衣服被老鼠咬壞了,打電話問我爸要錢買新的,我爸不給,還把她罵了一頓,然后她就氣回轱轆山了。”春蘭也不抬頭,一口氣地就把話說完了。
翠蘭又是盯著她看了兩眼,說著:“那跟你也有關系,誰讓你平時間也總氣著你媽。”
聽了這句,春蘭并不回話了,還是一股勁地洗著衣服。
沉默了一會兒,父親又開始說話:“這孩子現在在上二年級了吧?”
翠蘭看了看春蘭,眼睛斜了斜,想要開始說話的時候春蘭又是插了話:“本來要讀二年紀的,我爸說沒錢,然后我媽也沒錢,就不讀了。”
這時候翠蘭看著父親說道:“反正女孩子讀書也沒什么用,再說,這兩糞箕子都笨,哪里能跟你兒子一樣讀出出息來。讀不出東西來,那也不如現在就不讀了。”
父親看著翠蘭,張了口,慢慢地說著:“也不能這樣說,至少還是得認到字來的。”
翠蘭撇了撇嘴,有點不屑地說著:“認到字來干什么,我認不到字不一樣活著嗎?這認得到字和認不到字也沒多少差別。上次我去醫院里拿藥,那護士讓我看著門上的字去找,我認不到字,一個一個問過去,最后不一樣找到了嗎?”
看著翠蘭不以為然的樣子,父親也懶得再說什么了,只是又提了一句:“認得到字總歸比認不到字要好。”翠蘭并不答話,手靠在背上弓著腰看著春蘭和萍香。
“對了,翠蘭,你上次我家的桶現在還要用嗎?不用的話我得自己拿去使使,家里有個桶漏了底。”
翠蘭聽了慢騰騰地說了一句:“不用了,等等,我從屋子里面取出來。”說完后便挪著步子從那黑屋子里面取了一只鐵桶出來。
她見著我便有些象征性地說了一句:“文兵也回來了,要不來我家吃一頓?”
我低頭,裝作聽不到,并不回話。父親也了我這樣子,跟翠蘭說了一句:“不用了,怕麻煩你。”翠蘭立馬點點頭,說好吧。
而后我便和父親回了家,那兩小女孩還在那里洗著衣服。
不知道為什么,后來我總是想起這件事。它像是我腦子里掉進的石子一樣。只要我稍微一思考,便會有走路硌著腳的感覺。我開始準備著寫點東西,打開電腦,卻對著筆記本的空白文檔久久地發呆。
我的腦子里亂七八糟的,開始思考一些聽上去莫名其妙的問題,一個寫作者應該寫些什么東西?又為什么要寫這些東西?他應該向讀者表現什么?我拿這些東西來質問自己,就像拿著石頭往腦袋上硬砸并希望藉此來緩解自己的頭疼一般。所有的問題我都難以找著答案。我陷入困惑,沒辦法敲出一個字。于是將電腦合上,閉眼睡去。
后來的好幾天里,都是這般度過。如同少年時刻一般在家里幫父親做點事情,掃掃屋子,看看電視,很大一部分時間里都在房間里對著窗戶發呆。不斷地寫日記,只不過大部分屬于記流水賬,還是一小部分是在反復地問什么、為什么。
即使依舊一個字沒有寫出,但我卻不再失眠了,而且睡得很香。我回到生長的地方,像是躺到了一張舒坦的大床上。
在回來之后的第五天還是第六天的晚上,我如同往常般在房間里對著電腦苦思冥想。橘紅色的燈光將整個屋子彌漫。窗戶外是一片漆黑的夜,夜空清冷而高遠。所有的一切都是寂靜無聲的,像是蜷縮著身子陷入了睡眠。我的腦袋里空空蕩蕩的,沒有文字,甚至也沒有真實世界所獨立衍生出來的任何讓我有訴說欲望的意象。但我卻不急,我決定和前幾天一樣先睡覺去。我起身看看了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半了。
我躺在床上,卻不能立馬睡著,在黑暗里對著頭頂的那根橫梁浮想。而這浮想似乎是沒有止境的,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我卻仍然沒有入睡。過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為什么,大黃平白地叫了兩聲。不過也只叫了兩聲便沒了動靜。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忽然聽見細微的聲音,老屋子里大概是有著老鼠。我的腦海里想象著,它在黑暗里睜大了雙眼偷偷摸摸地張望著四周,腦袋像是軸承一般靈活地扭來扭去。我并不想理會,更不想要去捕捉它們,我覺得應該給它們一些仁慈。在這里,似乎不管是人是鼠,都過得不太容易。
動靜并不太大,看樣子,它們也顯得有些躡手躡腳的,我仿佛能透過這厚厚的黑暗看見它們緊張的雙眼。只過了一會兒,便是悄無聲息了。我在腦海里不斷幻想著,覺得它們大概是急急忙忙地啃了幾口東西便匆忙地往嘴里塞著碎屑溜回洞里去了。
此時的我忽然覺得有些尿急,大概是晚上喝了許多粥的緣故。我起床開了燈,而后便又是從外面聽到了一陣動靜,像是弄倒了什么東西的聲音。我嘆了口氣,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些老鼠怪是不懂事的。卻也還是出了房間門,摸索著去開客廳里的燈。但透著一絲的月光,我卻陡然發現在大門口的角落里似乎站著兩個短小的人影。我的心臟亂顫,仿佛被人用手一抓,直接從胸口處擠到了嗓子眼的位置。我下意識地想大喊一聲,把嗓子眼的那顆心臟給吐出來。但眼睛瞧著,腦子里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這猛然間要竄起的聲音便啞了下去。
我認出了那兩個身影,是翠蘭家的兩個孫女,春蘭和萍香。她們的身體縮在那個角落里,我看不清她們的臉,但腦袋里幾乎是瞬間想象出她們此刻的面部表情,眼神慌張,像只偷食的田鼠似的,屏住呼吸,小臉通紅,汗水直流。我并沒有開客廳里的燈,裝作摸黑般的進了衛生間里,像是完全沒有看見她們一般。而后出來的時候半瞇著眼睛,裝作睡意朦朧般晃著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并不開燈,在黑暗里摸到了床,躺下就睡。后來又在客廳里傳出一些動靜,之后便是歸于寂靜。
第二天的時候,我仔細地搜查著屋子里的東西。最后發現是少了兩百塊錢、一大袋餅干。而這些,我都沒有對父親提起。他也似乎是完全不知道家里少了東西這一回事。還是跟之前一樣地沉默寡言,有事沒事喜歡摸摸大黃的腦袋。后來,我仔細地思考著那個晚上時,忽然記起父親那一個晚上的后半夜都沒有呼嚕聲,而在平時間,這聲音總是無比準時,總是在晚上十點開始,直到他醒來才結束。并且,不知道為什么,大黃碰上有陌生人進家里來卻似乎只叫了一兩聲。
那之后的幾天,也不知父親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提起,他說翠蘭家的兩個孫女連夜跑了,說是要回咕嚕山去找她們的媽媽。他說這話的語氣不平不淡,說完后摸了摸大黃的腦袋,給了它一大塊肉吃。
也就在他跟我提起這事的那個晚上,我整晚都沒睡,卻不是往常般失眠,而是連夜地敲著鍵盤。那個時候覺得心里突然間涌出一大堆想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