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暑假剛一回家，就和父母說，想回老家看望一下大姑，因為去年寒假回去了一趟。那時她就被查出了胃癌，但表姐們沒告訴她，害怕她擔心。
我問父親：“大姑情況好些了嗎？”
父親抬頭看了看我，額頭上的皺紋似乎又變深了，深陷的眼睛布滿血絲，干枯的眼窩卻變得濕潤，聲音哽咽著說：“你大姑去世了?！?/p>
我滿懷等待著的希望瞬間變為失望，只能默默地看著父親，想到他這十幾年來在異鄉的萬般無奈，他為了兒女的前程，離別了哥哥姐姐，離開故土家園，只身來到異地他鄉打拼。
十多年了，他的孩子一個個都考上了大學，他的生活也有了盼頭。可他的大哥，他的大姐，都已離開了他。
他那時總說，今年過年一定要回老家，看看自己的親哥，親姐，可每年過年他都沒有時間，他得加班，他得工作。
他每年“食言”之后就說：“你大伯，你姑他們身體好著呢！他們一定可以活到你們都參加工作，那時咱們一家人回去。”
父親的身體很好，所以我覺得大伯大姑的身體也很好。
可09年的大年初六的一個電話證明了父親在“說謊”，那天大伯去世了，他在村里出了車禍，三輪車下坡時剎車失靈，車翻了，車斗里放的發電機砸在了他的身上。
父親聽著話筒，聲音卻在顫抖，想在兒女面前強忍住淚水，但也流了下來。
那年父親是唯一一次實踐諾言，他終于在春節回了老家，但見到的不是曾經與他對坐喝酒的大伯，而是大伯的遺像。
父親看著故鄉的老宅，大伯把它們修葺得很好，當年父親住的那間房依然如故，七年過去了，它沒有一點兒損壞。
父親知道那是他和大伯的約定：等孩子們都工作了，你回來吧，我知道你自己在大同也挺不適應的，老了就該回來了，回來咱們還能相互照應。我把房子給你留著，不讓它塌了。
父親想著大伯曾經對他說得話，喃喃自語道：“哥，為什么不等等弟?。俊?/p>
父親在老家的幾天里，總會獨自一人去往大伯的靈堂前，看著大伯遺像沉默得抽煙。
有時他還會像個孩子似的一邊哭一邊認錯，“對不起，哥，我不該等的，我應該早點回來的！”
那次之后，不論他過年有多忙，他都會帶著我們回一趟老家，把所有的親戚都看望一遍。
父親似乎也已明白，親人越活越老，親人越走越少。生命無常，愛經不起等待，歲月無情，人逃不過死亡。
02
他看起來是個不著調的學生，報道當天就被班主任罵了，“都高中生了還坐不住，左搖右晃的干甚”，但他的臉皮似乎比城墻拐角處還厚，當下改正，隨后又犯。
而她是中考成績班級排名前三的學生，不僅人長得漂亮，還多才多藝。她競選班長一職，力壓眾人，成為了新班的班長。
新生軍訓第一天，他在全校就出名了。他早晨起床遲了，上完廁所準備回宿舍，發現門被鎖了，舍友這時都已經在操場上訓練開了，但他還沒換軍訓服裝。
他也沒辦法了，即使自己全身只穿了一條大褲衩，也急忙奔向操場，雖說他穿著拖鞋，但他跑得飛快。在滿是綠色軍裝的操場上，他白色的大褲衩顯得很耀眼。
全操場人都被他吸引了，看著他忍不住地笑，就連教官都笑了。
他出名了，但方式也太奇葩了。
接下來的一周的軍訓里，他每天幾乎都會遲到。新任班長的她每天都會告訴他，讓他明天早點到，但他總也是左耳進右耳出。
班主任分同桌時，他和她竟然坐到一起了，她自律，學習好，他多動，不聽課。他一下課就去上廁所，似乎全班人的尿都讓他給尿了，她則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學習。
她不想理他，為此她還專門劃了一條“三八線”，他也很知趣，從不越過那條線。
她是班長，需要管班級的紀律，但她又是個女生，很多男生都不服氣她的管理，有時就故意吵鬧。
她哭了，但不知道該怎么辦，他這時就會站起來向那些男生大吼：“閉嘴！”他們害怕他，因為他每次打架都能叫來很多人。
她把“三八線”撤了，但她依舊不想理他，他流里流氣的樣子在她眼里就是流氓。
但她發現，這個“流氓”人還挺好的，每次班主任讓她組織一些人搬東西時，“流氓”總是第一個響應，自己還會帶一幫男生幫忙。
她開始和他說話了，但也僅僅是無關緊要的廢話，因為她談學習上的事時他根本就聽不懂，他也不愛學習，但他從不打擾她學習。
有一次上化學晚自習，班里面紀律一團糟，后排人隨意在教室后面走動，化學老師生氣了。大罵：“誰是班長，眼瞎了嗎？看不到紀律亂嗎？”
她害怕了，不敢站起來，化學老師又開口罵時，他站了起來，化學老師當著全班人的面把他臭罵一頓，他一直在不停地向老師道歉。
高二分科了，她目標很明確，要學理科，但他學習不好，也不知道學什么，他偷偷看到她填了理科，于是他也學了理科。
他和她依舊是同桌，她問他：“你也對理科感興趣？”
他使勁兒地點頭，笑著說：“嗯嗯，我也喜歡理科?！?/p>
高三了，學習任務重了，她時常不吃早飯，但隔三差五她就會在書桌里發現面包和牛奶。她問他：“是不是你放的?！彼倳u頭說：“不是的?！?/p>
冬天她肚子疼，想喝熱水，但熱水還在樓下，來回很費時間，這是他就不知從哪里找來一暖瓶熱水，對她說：“以后喝水找哥，哥是為你免費送水的?！彼钠ψ有愿襁€沒改，但她也不在乎了。
她和他有時在課間開玩笑，她笑著說：“你對我這么好，是不是喜歡我？”
他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什么呀？你這么丑，我會喜歡你嗎？我也不想搞一個書呆子的對象。”
她想說什么，但欲言又止。
高考報名結束了，她請他吃飯，她很認真地問他說：“你到底喜歡我嗎？”
他仍然如無其事地說：“怎么可能呢？你關心你的高考吧，我喜歡你早就和你說了?！?/p>
她沉默了，她沒再多問。
兩天以后照畢業照，她有意避開了他，她也沒和他單獨合影。
自那以后，她再也沒去過學校，她的書桌還在，但人不在了。他上課上著就盯著旁邊的桌子走神，他想著她什么時候回來上課。
可他沒等到她，卻等到了她送的筆記本，那是一個快遞給他的。他打開看時，里面有一段字：謝謝你這三年來的幫助，你的底子不好，這些筆記本都是我整理過的，你如果再復習或許用得上。我愛你！
他想去找她，但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他問老師，老師說：“她是內蒙戶口，回內蒙考試去了?！?/p>
畢業聚餐，和他很要好的同學問他：“你那時喜不喜歡她?。俊彼凸嗔艘豢诰疲廴t了，“喜歡”
“那你怎么說你不喜歡她啊？”
“我想等她高考完之后再向她表白?！彼呎f邊哭，“我在等啊！我在等??！我在等啊……”
那晚之后，他把自己的QQ簽名換成了：如果愛，永不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