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第十一章? 密謀
? ? ? 夜色已濃,月色朦朧,丹江口與老河口交界的一家客棧外,走來了一個美貌女郎。
? 她長發松挽、零星散亂,身上的白皮裘已經籠上了一層灰色,略顯邋遢。她不施粉黛,吹彈可破的芙蓉秀臉依然令人心動。可惜她烏溜溜的眼眸里,承載了太多沉重的憂傷。當她走進鬧哄哄的客棧,原先已經喝得東倒西歪,大聲說笑著的酒客,一瞬間都閉住了氣,他們目視這梨花一般的姑娘夢游一般走到墻角最偏僻的一張方桌處,柔弱不勝地坐下。
店小二邁著小碎步跑過來,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俯身問道:“客官,你想要點什么?”
女郎黯然道:“請小二哥給我一碗白飯,一碟素菜。謝謝。”
打發了店小二,她解下背上的包袱,取出一柄長劍,愛不釋手地撫摩著。過了一會兒,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墜下來,嘆息道:“三哥,你到底在哪里啊?”
她正是寧芷柔。在丹江尋不到江白鷺,她又與崆峒武當等人失聯,一個年輕女子,初涉江湖,經歷此番劇變,已是驚惶多日。如今又孤身一人,不知何去何從。
她只得硬著頭皮四處游走,不想越走越偏離巫重山與孫柳陌所落榻的地理位置。她環顧客棧大廳,也就擺著十七八張桌子,酒客不多,七八個而已。長相卻是一個個粗黑敦實,狀若野漢村民,她急忙垂下了頭,生怕引起他們的注意。
“客官,您要的飯菜來了。”店小二呵呵笑著將一碗白米飯、一盤炒青菜放在寧芷柔的桌上,又托出一碗酸辣湯,說道:“客官,天氣寒冷。我們掌柜的心疼您是弱智女流, 生怕感染風寒,特地贈送一碗熱湯。請您慢慢享用。”
寧芷柔感激道:“多謝店家。”
她捧起湯碗,送到嘴邊,輕輕地咂了兩口,覺得太過辛辣,于是皺眉放下。
正要吃飯,寧芷柔覺得不對勁,她頭腦有些微微眩暈,身體也軟軟地想要伏倒。一個念頭閃過,她驚出了半身冷汗:難道那碗湯有問題?
寧芷柔轉頭到了側面,大廳里的那些粗俗的酒客和方才老實憨厚的店小二,都奸笑著向她走過來。
“你們想干什么?”寧芷柔“嗤”地拔出劍,指著眼前越來越模糊的人群,手打擺子似的左右搖晃。
“我說掌柜的。你看這小妞生得如何?”店小兒笑嘻嘻地給當中一個滿臉虬髯的彪型大漢捶著背。
“這小妞的姿色在咱們這方圓百里可謂絕色,賣到怡紅院起碼一百兩!”大漢瞇著眼,盯著寧芷柔淫淫笑道:“看她模樣,似乎還是個雛。賣她之前,大爺我先替她開個苞!
”這話激得一群人哈哈大笑,步步向寧芷柔逼近。
寧芷柔哪里聽得過這些言語,她羞憤之下,一揮長劍,準備殺出重圍,太陽穴驀地一響,足尖一個踩空,她“撲通”暈倒在了地上。
次日,丹江口的花溪園內,神月幫卻傳出了一件大事,神月幫幫主將在三日后舉行大婚,成親對象乃是武當派弟子江白鷺!
安季冬聽到消息險些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急忙去找江白鷺,發現江白鷺好似換了一個人,竟然在房間里和赫連霜相依相偎,卿卿我我。
安季冬傻眼了,大吼一聲:“三哥!”
江白鷺回過頭,一臉的不耐煩:“你嚎什么,沒看見我和霜霜有許多話說嗎?”
安季冬怔了一怔,喝道:“三哥,你忘了五妹嗎?你這樣子,對得起五妹嗎?”
“五妹?誰是五妹?”江白鷺渾似不認得安季冬,反問道:“你又是誰?滿嘴胡言亂語,說什么奇怪的話!”
安季冬似乎明白了什么,疾步上前點了江白鷺的穴道,順勢一掌擊向赫連霜。赫連霜閃身避開,發現安季冬乃是虛招,他準備帶著江白鷺離開這里。于是冷笑一聲,吹了個“ 呼哨”,安季冬還未躍出房門,發現門口已被神月幫眾團團包圍了。
赫連霜笑道:“安公子,你搶了我夫君去做什么?難不成你要代替我跟他做夫妻不成?”
安季冬恨怒道:“你這個妖女果然沒操好心,你把我三哥怎樣了?”
赫連霜一臉奇怪的模樣,手指撫著自己臉頰,撅著小嘴道:“你三哥?他的穴道不是你點的?你怎么反過來問我他怎么了?真是奇也怪哉!你想走,我不留。但是你得把我夫君留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說完,赫連霜俏臉一寒。氣氛立時凝重了。
安季冬心里盤算,不談神月幫人多勢眾,連眼前的赫連霜,自己都未必能夠輕而易舉制服她,再帶上不能行動自如的江白鷺,逃離的可能性不到一成。他鋼牙一咬,身形一晃,拋下江白鷺,推開面前的神月幫徒,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赫連霜用眼神示意幫眾不用理會,款款走到江白鷺身邊,蘭花手拂過,輕松松幫他解開了穴道。
恢復自由的江白鷺迅速上前擁住赫連霜,將鼻子埋在她的鬢邊,深深吸取著她發間桂花油的清香,動情的說:“霜霜,你好美。”
赫連霜抿嘴一笑,眼波流眄間,神月幫徒急急離開,還了這對璧人一片旖旎天地。
安撫完江白鷺,赫連霜來到議事廳。她聽著心腹小婢玉蔻匯報著婚禮準備大致上都已就序,花溪園內外張燈結彩,貼滿了雙喜字。只是預備時間太短暫,許多武林幫派,江湖名士都未必趕得到場。恐怕婚禮會有些冷清。赫連霜笑道:“那沒有關系。我主要是要江白鷺這個人,不在乎婚禮是否繁華,是否熱鬧。”說完,她起身來到新房,注視著內里的一切。含苞待放的百合插在景德鎮青瓷花瓶內;晶瑩的珍珠簾被鵝黃絲帶系住;桌椅屏風,全用的是湘妃竹和楠木質地;青玉案上有只獸形香爐,爐嘴徐徐地吐著紫蘇和沉香燃燒的香氣;窗口掛著青銅風鈴,夜風吹過,叮叮當當的風鈴聲清脆悅耳;繡著鴛鴦戲水的粉紅紗縵自壁頂垂落至地、還有大紅喜宇、紅床帳子、紅緞褥子、兩只待燒的紅燭。赫連霜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溫柔旖旎的世界里,欣喜之余發出一聲幸福的嘆息,跌坐在了繡床上。
雖然身得數千人的擁護和愛戴,幫內教徒事事恭順、忠心不二。她畢竟是一個女子,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每當子夜時分,她都會產生深入骨髓的孤獨和惶恐。她也希望找個人與她說說知心話,給她一些溫情暖。但是她身邊人對她又敬又怕。她又必須服從師門的訓誡,唯有第一個見到她容顏的陌生男子,方能成為她的乘龍快婿。
念及此,赫連霜眼神茫然,忍不住問自己:“可是我們會幸福嗎?他會愛上一個并不了解的女人嗎?”
“三日之后,就要出嫁了,準新娘卻在長吁短嘆,豈有這個道理?!”一個柔和的嗓音在赫連霜背后響起,她扭頭一看,笑道:“姑姑,你怎么來了?”
那是一個四十許歲的婦人。容貌不再年輕,風韻尤然存在。她頭裹韃靼族婦女常見的紗巾,一襲繡著纏枝玫瑰的棗紅長袍,外罩白緞鑲風毛小坎。她笑靨甜美,眼神充滿了智慧之光,也充滿了祥和之氣。她走近赫連霜道:“霜兒,你成了親就是大人了。姑姑可以給你爹交差了。”
赫連霜心中一酸,依偎到婦人懷里,哽咽道:“絜誠姑姑,我真的不知道‘移情蠱’能不能有效一輩子。”
“傻孩子,姑姑早就對你說過,婚姻大事,豈同兒戲。女人要嫁就要嫁一個愛自己的人。你倒好,和你爹都是一頭撞到南墻上的執拗!你讓姑姑怎么回答你?”絜誠苦笑著撫著赫連霜的頭。
“我跟我爹不一樣,他強娶了我娘,并沒有好好待她。否則,我娘不會郁郁寡歡,英年早逝的。”赫連霜淚凝于睫,嘴上卻在逞強。。
“霜兒,你爹對你娘的寵溺是全幫上下有目共睹的。波斯的熏香、扶桑的古董、天竺的奇花異草、大理的珍珠寶石……他都搜集來送給你娘。可是他不相信一個女人如果心里沒有他,就是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也是沒用的!”絜誠嘆息道。
“我娘難道另有所愛?”赫連霜仰頭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就算你娘沒有心上人,但是她心里一定很早就有了一個理想中的影子。可惜你爹不是她渴望要嫁的人。這不是她的錯,也不是你爹的錯。這是月老的錯。每個人年輕時都相信真誠所至、金石為開。哪有那么容易。你爹得到了你娘的人,得到過她的心嗎?我為你爹耗盡了青春,結果也沒見他回心轉意。人生如朝露,我現在已經是人老珠黃。難道你還不肯吸取教訓嗎?”絜誠的兩行熱淚垂了下來,落在唇角,分外凄涼。
“姑姑,人力雖有不及之處。但是我相信‘移情蠱’的藥效。我要嫁給江白鷺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關于‘鳳棺紅柩’……”
“噓……”絜誠用手捂住赫連霜的嘴。她環顧四周,確定無人后才小聲說道:“如果‘鳳棺紅柩’里的東西被江公子拿了,以他的性子一定會還給你的。”
赫連霜目光閃動,盡是黠色,道:“就算他沒拿,也難保他的同門拿了。天山就這么大,那東西能藏到哪去?”她轉身從抽屜里拿出江無塵的佩劍,拔出鞘后遞給絜誠道:“姑姑你看,這劍上的花紋,是否很眼熟?”
絜誠將劍橫對燭火,看到劍身有如一潭秋水,寒氣逼人,微微一震,聲如龍吟。暗嘆道:“好劍!”仔細觀察,她發現從劍柄和劍身一尺左右,居然鏤刻著突厥文字。她驚訝地望著赫連霜。
赫連霜輕聲道:“姑姑,現在你明白為什么我要和一個漢人成親了吧。‘鳳棺紅柩’內的東西雖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模樣,但江白鷺手持著失傳數百年的突厥汗國絕世名刃‘斷腸劍’。我相信,順藤摸瓜,定能查得出那件東西。”
絜誠咋舌道:“霜兒,此事非同小可,關系著韃靼復國雪恨的重任。我們韃靼本是突厥汗國統治下的部落。當年突厥被外族所滅,韃靼自建王朝,又被蒙古人打敗并入。先祖無奈,才歸順明朝,寄人籬下,組建了這神月幫。現在神月幫規模已大,形成氣候。但要作復國之念,必須要找到傳說中天山博格達峰內突厥汗國藏下的寶庫。這可是我王族的絕頂機密啊!”
“姑姑你放心,我自有主意!”赫連霜自信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