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兵和愛芹成親是在冬天一個陰霾的日子。此時椿生離世了約莫半年時光。婚事沒有特別地張羅,只來了些自家的至親好友祝賀。吳小兵算是入贅進門,他還帶來了自己八歲的兒子小峰。當著親朋好友的面,吳小兵和愛芹跪在堂前,恭恭敬敬地給坐在椅子上的老奶磕了個頭,就被人簇擁進新房里喧鬧去了。新房仍舊是椿生住過的那間房,婚床仍舊是椿生睡過的那張床,只不過屋子又被紅紅綠綠地裝飾了一番。胡小兵和愛芹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喝起了交杯酒。
老奶坐在自己昏暗的房子里,懷抱著被哄著睡去的孫女榮榮。她似笑非笑地聽著隔壁傳來的哄鬧聲,一動不動。小峰趴在一旁的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只紅燒豬手。老奶看著小峰狼吞虎咽的模樣,竟然笑了。她感到這孩子很招人疼,真不知胡小兵平時是怎么冷落這沒娘的孩子的。老奶說:小峰,慢點吃,別噎著。你是不是好久沒吃過肘子啦?
是的,奶奶。小峰抹了一下嘴角的油漬說:我爸從來沒做過這樣好吃的肉,他也不會做飯。
那你爸都給你吃些啥呢?
吃啥?就是那些方便面唄。小峰撲閃著大眼睛說:有時會從街上買些包子油條給我吃。
唉,老奶嘆口氣,把睡得正香的榮榮放進搖籃里,拍拍小峰的頭:慢慢吃,小乖乖。奶奶以后天天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嗯,奶奶。小峰答應著。
老奶走到窗戶前,她有些失神地看著窗外,直到后來她聽見婚房的喧鬧聲漸漸平息了,看來恭賀的親友都走完了。老奶撫摸了下小峰的頭說:小峰,奶奶有點事,你看好妹妹啊。說完便從后門悄悄地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經模糊了。老奶沿著曲仄的村巷走到渡口,老歡喜的小船正泊在那兒,船舷一晃一晃地在青黑的波浪上搖擺。老奶咳嗽了一聲,船艙了就有了動靜,艙內亮起了燈,老歡喜從里面探出頭來說:上來吧。
老奶走進艙里坐下了,說:老頭子,你還有酒么?
老頭說:有啊。不知道你要多少?
老奶說:我要不了多少,我就想喝一碗。
那好啊。老頭說:喝吧。
老頭給老奶倒滿了一碗。老奶端起來仰著脖子就咕咕地猛喝了一口。放下酒碗,老頭看見老奶的淚水刷刷地流下來。
老頭沒說話,坐下來,點著一支煙吸著,他仍舊那樣溫和地看著老奶。像是情人,又像是慈愛的兄長。
老奶把碗中的酒喝干了,老奶盯著老頭說:老歡喜,你帶著我走吧,好不好?
老頭嘻笑了下:老奶,你終于答應要上我的船啦。你想去哪兒啊?
老奶說:只要跟著你,就隨便你了啊。去蕪湖、去上海,哪兒都行。
老頭說:老奶,你今晚喝了酒,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就是喝了酒才敢說真話啊。老奶說:我也想明白了,岸上的家就交給他倆了。我呢,就跟著你,上船一起過。
老頭瞇起眼看著老奶,似笑非笑地沉默著。
老奶站起身:怎么了,是不是嫌棄我這個老太婆了啊。也是,我現在都豁牙癟腮了,不招人喜歡了是不是哦?
老頭拉起老奶的手:誰說你不招人喜歡了?你就是到了八十歲,在我的眼里也是十八歲,也還是我的心肝寶貝呢。
那你為什么不說話呢?
呵呵,我是在想啊,得選個好日子啊,讓你體體面面做一回新娘子啊。
老奶想把這個家交給年輕人,可是年輕人根本就不想留在這個家。胡小兵這兩年一直在做房地產,人前人后都被稱作胡總了。胡總一直想把他的生意做大,他可不想窩在小鎮子上干一輩子。這點倒與愛芹的心思不謀而合。后來胡小兵又接了個外縣的項目。胡小兵就漸漸地不回來了。日子一長,村里人就風言風語地傳說,胡小兵在外面混發達了,又包養了個小三,早就把愛芹給甩了,愛芹怕是和他長不了。這話傳到愛芹的耳里,她臉上一陣陣發燒,心突突地跳,就像是自己做了丟人的事。她坐不住了,跑到百余里外的鄰縣去找胡小兵。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