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北京天行健大廈。2017年八月十四號下午18點。
”親,今個家中老大(爸爸)過生日,我先走了。你忙完記著給我打電話!”青草邊說邊沖他做了一個夸張的曖昧動作。“嗯,路上注意安全!”英俠正在電腦上整理領導的講話稿,忙的沒顧上抬頭,只是順嘴叮囑了一句,而后又快速地敲起了鍵盤。
青草與英俠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倆人正式確立戀人關系,是半年前的事。雙方彼此都很了解,很欣賞,很投入,感情溫度飆升很快,目前正處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膠著狀態。
青草和英俠相好,辦公室里的人都知道。工作之余,大家總是喜歡找個新話題,侃侃大山吹吹牛,所以經常拿青草英俠的八卦來說事。他們背后做了一個小測試,一半以上的人,認為他倆性格差異太大,表示看不到未來。剩下的一小部分,多數是年輕人,思想觀念比較前衛,敢愛敢恨,他們的態度倒是恰恰相反,毫無爭議的投了贊成票。
其實,青草骨子里真的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凡事大大咧咧,不拘小節。英俠的性格剛好與其相反,平時話語不多,為人老實隨和,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書生的儒雅之氣。老話說的好,熱戀中的男人女人都是近視眼,基本上看不到對方身上存在的缺點。至于他倆之間到底合不合適,由不得大家舐皮論骨,還是把未知交還給當事人吧。
青草提著蛋糕(英俠中午買的)急匆匆的走出單位門口,像往常一樣,四處張望尋找著,現在最流行最方便的短程交通工具“小黃車”。青草的家住在五棵松,距離公司騎車只需10分鐘,平時上下班全是有小黃車陪伴。
下午18點過后,正值下班時間,也是人流涌動的高峰期。不管馬路上還是自行車道,均擠滿了車和人,浩浩蕩蕩的陣勢像開了閘門的水。此時,早已習慣人群中游泳的青草,倒也沒覺得有什么特別,她和往常一樣,身手敏捷的穿梭于摩肩接踵的人潮中。
叮鈴鈴,叮鈴鈴……桌子上的手機響個不停。剛忙碌完的英俠正在心煩意亂的收拾著辦公桌上的材料,他抬頭習慣性的看了一眼墻上的石英鐘,正七點。心想,電話一定是青草打來的,她早該到家了。
英俠探身取過手機一看,果然是青草。但他并沒有急于接聽,而是快速的思考著,接聽后該怎樣和她的父母說點什么。原來,青草和他有過約定,要在今晚爸爸的生日宴上正式宣布她和英俠的戀愛關系,讓父母高興高興。
叮鈴鈴,叮鈴鈴……手機鈴聲像個催命鬼似得,弄得英俠的心情更加緊張起來。不能在等了,丑媳婦早晚都要見公婆。想到這,他的指尖嫻熟地劃過接聽鍵,搶先一步的對著聽筒說,“青草,真巧我這剛忙完,你就來電話了,咱倆的事你和爸媽說了沒?”“嗯,說過了。可是,可是他們說啥也不同意咱倆的事”,聽完青草斷斷續續哭唧唧的話,剛才還為應付她父母而緊張的英俠,嗓門突然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啊!為什么?憑什么?”“哈哈哈哈……我的英俠哥,看把你急得,通過了,剛才故意逗你玩的”。“青草,你嚇死我了,以后不許再騙我,都要嚇出心臟病了”。
聽完青草的解釋,英俠深深地吐出了一口長氣。“嗯嗯,保證沒有下次。我爸讓你忙完工作到我家來一趟,想見見你”。“啊,現在?可我啥也沒準備,是不是倉促了些?”“沒關系的,他們不會在意這些”。“那好吧,20分鐘后你家樓下見”,“呵呵,還是我在老地方(五棵松紅燈西北角)等你吧!”“好的,一會見”。
掛上電話后,英俠的心情喜憂參半,緊張程度大于興奮,他總覺得現在過去見青草的父母有些倉促。自己總不能兩手空空去人家里吧?那應該買點什么東西?英俠邊鎖門邊焦躁的思考著這件事。
出了單位大門,英俠像青草一樣,左顧右盼的尋找起小黃車來。說來也巧,前面花店門口還真有一輛小黃車停放在哪里。英俠快步來到跟前,掏出手機掃開了鎖車的二維碼。騎上車子后,不經意間他多看了幾眼花店,忽然想起買禮物的事,何不送束鮮花給青草她爸。
十分鐘后,英俠抱著一大束包裝精美的百合花走出了花店,那些淡幽幽的花香也跟著一起飄了出來。叮鈴鈴,叮鈴鈴……英俠的手機再次響起,是青草的電話,抱怨他怎么還沒到,她的腳都站麻了。英俠沒作解釋,只是耐心的回應著她,馬上就到。
掛斷電話后,英俠心急如焚。他試著把花束放到車筐內,可實在太大,擱不牢靠,只能一只手騎車,另一只手扶著車筐里的花頭緩緩前行。天行健大廈到五棵松路口也就三站地,三個紅燈,但因其行動不便,足足騎了十五分鐘才到達路口。
02
西北角的霓虹燈下,焦躁不安的青草,從對面的車流中一眼就看到了英俠,她情不自禁的向他揮起手來。此刻,英俠也看到了青草,他也下意識的抬起撫花的手向青草揮手執意。
可就在這檔口,悲劇發生了。車筐內碩大的花束掉了下來,英俠感覺不妙,立馬伸手去撈,但花束還是墜落到地上,英俠也因失去重心摔倒了。說來也巧,一輛大貨車剛好經過……
這一幕就發生在青草的眼前。瞬間,她驚呆了!大腦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等她稍緩過神來后,發瘋般的,尖叫著向英俠跑去。
待青草趕到,英俠已滿臉是血,渾身是血,一動不動的躺在血泊中。不遠處,那些散開了的百合花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其實,英俠早就沒命了,他是被大貨車左面的一排車輪,從肚子上碾壓過去的。
青草悲痛欲絕的撲在英俠身上,大聲的呼喊著英俠的名字,她不斷的用手堵住,從英俠嘴巴里咕嘟咕嘟冒出來的血……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她瘋了,瘋的用雙手捧起英俠的血,往自己的臉上涂。最后,她暈死了過去。
青草醒來時,已是兩天后的午后。她的爸爸媽媽一直守候在身旁,給她換洗了衣服。原來,英俠出事當晚,老兩口在家實在等的不耐煩了,打電話給青草也沒接,下樓一找才知道他們出事了。英俠和青草是同時被送進了路南的301醫院。
當青草睜開眼睛后,第一反應就是想見英俠。她一骨碌的從床上爬了起來,撕心裂肺地叫喊著英俠的名字,用盡全身力氣地撕扯著從護士站聞聲趕來的醫生與護士們,摔壞了她能拿到的所有東西。瞬間,整個病房讓她攪鬧的亂七八糟,直到她折騰完最后的一絲力氣,又昏了過去。
次日清晨,青草再次醒來,這次情緒要比上次安靜的多。雖然目光依然呆滯,但蒼白的臉頰再也沒有出現肌肉抽搐情景。青草的爸爸媽媽,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他們非常理解女兒的心境,她需要關愛,需要時間去撫平那個看似永遠也難以撫平的創傷。
這些天來,青草一直在昏迷中打著點滴,藥物的作用讓她鎮靜許多,她的思想開始慢慢地回歸。只是嘴巴還是不停嘮叨著,英俠是被她害死的,自己不該向他揮手,不該打電話催促他,不該讓他晚上過來,不該買那些害人的百合花……
青草累了,迷迷糊糊睡著了。夢境中,她看到帥氣的英俠正在沖著她微笑,手里拎著一袋子她最喜歡吃的小籠包;不對,像是一雙紅皮鞋,他送自己的生日禮物;都不對!是拉桿箱,他是來告別的,說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完成一件自己曾經許過的諾言。他離開時,沒有以擁抱的方式作告別,只是微笑著,一本正經的朝自己揮了揮手,而后悄然離去。盡管他的背影越來越模糊不清,但他脖子上系的那條紅圍脖(青草織的),卻永遠都是那么的鮮艷耀目。
一周以后,青草出院回家了。她的心智恢復的很好。這些日子,雖然沒說過一句話,但心里很清楚,英俠走了,永遠也回不來了,自己要面對現實。但這根本做不到,一閉上眼睛,眼前都是英俠,以前高興的不高興的畫面紛至沓來。青草肚子里的眼淚都哭干了,整夜整夜的睡不著,現在她不愿意見任何人,好多同事想來看望她,都被青草的媽媽一一婉言謝絕了。
03
時間過得很快,英俠都去世三周了。這些天來,青草一句話都沒說,媽媽爸爸一句話也不問,大家都曉得,此時任何的一句話都是多余的。相信,再厚的雪也有融化的時候,只是需要足夠的時間與陽光。
“媽媽,這是什么東西?”一天午飯后,青草突然發現餐廳拐角處堆放著一個熟悉的背包,她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噢,是前些天,你公司同事送過來得,說是“他”的,日后可能會對你有用。”
”啊!那你為什么不早說呀?”瞬間,青草像換了個人似的大聲的呵斥著媽媽。媽媽并沒有做聲,繼續悄悄的收拾著廚房里的碗筷。其實,背包早就送過來了,一直擱在哪里,只是青草沒心思注意罷了。
青草哭著拎起背包跑進了房間,順手把房門反鎖上。英俠的背包好沉,像英俠的身子一樣的沉;英俠的背包好重,像英俠的心一樣的重。俗話說,睹物思人。青草摟著背包嚎啕大哭起來,她把這些天來,積壓在心頭的所有哀怨統統的發泄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青草終于止住了哭泣。她一邊輕輕的撫摸著背包,一邊自言自語著,”英俠哥,青草有好多話兒還沒來得及對你說,有好多的誓言還沒去實現,你就這么走了,都怪那天我向你招手,都怪我讓你過來……”青草無休止的埋怨著自己的錯,無休止的念叨著英俠昔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