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徹工業總部大樓的灰白色探照燈打在卡爾本城鉛灰色的天空上，像一把刺向云層的利劍。

一位身著棕色風衣的人站在樓頂空曠的停機坪上。他抬起手臂，瞥了一眼懸浮在手腕皮膚上的全息手表。

只有幾分鐘了。他心想，如果現在不行動，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用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右手從風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皺巴巴的長江牌廉價化合煙。

他從中取出一支還沒有完全受潮的煙，將煙盒連同剩下的煙丟在了地上。

他用打火機點著了火。不巧，一陣強風吹息了火苗。他低聲咒罵著，試了好幾次才將煙點著。

他滿意地將苦澀的煙氣吸入肺里，任由卷煙里過量的劣質尼古丁沖擊自己的大腦。

只有這樣，他才能減緩自己的緊張。

他走到樓頂的邊緣，俯視著卡爾本城像是電路板上的布局一般繁雜而規整的明亮街道，蛛網狀的懸空車流在半空中掠過較為低矮的樓層。這令人目眩的景象一直延伸到遠方的地平線，與天空融為一體。

短暫而急促的蜂鳴聲從他的耳邊傳來。他輕輕觸碰貼在他太陽穴上的全息顯示器，藍色的大樓結構圖出現在他的眼前，分布在大樓各個位置的光點有節奏地閃爍著。

他最后吸了一口煙，將燃燒得還剩半截的香煙扔在了腳邊，從樓頂跳了下去。

是時候清償我們的債務了。他告訴自己，啟動了起爆程序。

EM2聚能炸藥爆炸產生的沖擊波將建筑的承重結構震成了無數細碎的粉末，亮藍色的火球一瞬間充滿了房間和走廊。耀眼的火球伴隨著數以千計的金屬和玻璃碎片在他的頭頂炸開，與他一起下落。

他展開手腳，享受著短暫的自由落體。城市渾濁的空氣沖擊著他的身體，風衣獵獵作響。他將手摸向腰間，找到了一個按鈕。

一片輕薄的碳纖維折疊翼在他身后展開。他熟練地控制著滑翔的方向，向計劃好的安全屋飛去。卡爾本城飽含著工業氣息的空氣迎面而來，令他有些睜不開眼。

一顆子彈從他的頭上呼嘯過去。他訝異地回頭，意識到了身后的麻煩。

一定是他們派來獵殺我的家伙。他煩躁地想著，我早該注意到的。

他將兩米長的滑翔翼收短到一米，開始向下俯沖。又一顆子彈射來，擊中了右邊的滑翔翼。.50口徑子彈撕裂了滑翔翼的結構，拳頭大的彈孔清晰可見。

他艱難地穩定著方向，降落在一家旅館的房頂上。他將滑翔翼模塊卸在一旁，就地翻滾，躲在空調機的后面，從綁在腰帶上的槍套里拿出一把弗萊徹65型手槍，上好了膛。

他小心地探出頭去，來者立刻向他射來幾發子彈。他還擊著，在身下釋放出一個微型煙霧彈，回身一腳踹開了身后滿是銹痕的鐵門。他順著樓梯下行，順手給手槍更換了一個新的穿甲彈夾。

“你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B0。”B1沙啞的聲音從樓上傳來。硬底皮鞋踩在碎玻璃和金屬碎屑上的聲響清晰可聞。“弗萊徹先生為你付出了這么多的心血，你卻這樣來報答他。”

B1把手榴彈的保險抽開，向樓下扔去。正在五樓轉角走廊靜候著B1的B0立刻踹開離他最近房間的門。老舊的合成木門與塑料手把的碎屑崩裂開來，灑落一地。他無視一對被驚醒的年老夫婦驚駭的目光，略微使力，將立在門邊的重木衣柜推到門口。

得益于他訓練有素的反射神經，這一切只花了不過三秒。

一聲巨響傳來，高爆手雷產生的熾熱火球充滿了半條走廊。B0使盡氣力抵住衣柜，防止爆炸傳來的沖擊波將他擊倒在地。

他離開冒著黑煙的衣柜，快步走到窗前。他將風衣脫下裹在手肘上，一下將窗戶擊碎，清理掉仍附在窗框上的玻璃碎渣。

B1用鞋底踢裂一半已成焦炭的衣柜，向著正翻出窗外的B0開了兩槍。其中一發打中了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燈，一發擊中了窗戶旁的老式電視。他怒吼著踹開還未完全解體的衣柜，沖進了房間。他陡然意識到房間里并非只有他一人，兩位手無寸鐵的老夫妻此時正無助地縮在一起。

B1毫不遲疑地舉起手中的槍，對準了其中一個老人的臉，扣下了扳機。鮮紅的血液濺到了他妻子的臉上。后者瞪大了眼，用著顫抖的手抱住了她的丈夫，試圖用她的手掌去止住半顆頭顱流下的血。

B1毫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將槍口對準了閉上眼緩緩流淚的老人，再度扣下了扳機。

然后，他扔掉手槍，取下固定在右腿上的黑色小盒，把它展開成一把沖鋒槍。他給槍裝上制退器，打開了激光指示。他小心地把頭探出窗戶，發現B0早已消失無蹤。

灰色的碎屑隨風飄來，B1向弗萊徹工業大樓的方向望去，發現全市最高的大樓早已崩塌，廢墟上盤旋的煙塵凝聚成了昏暗的煙霧，籠罩在市中心建筑群的上方。一個黑色的身影從他視野下方掠過，B1定睛一看，發現B0已通過外墻上的排水管爬到了二樓，此時正跳過兩個房間陽臺之間的間隙。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B1怒吼著，從陽臺翻下，在三樓外墻的空調機上短暫一跳，空調機從外墻上脫落，向街道上墜去。而他則穩穩當當地落在了B0剛才翻過的陽臺上。

B0趁機向他開火，心中默念著剩余子彈的數量。幾輪射擊以后，一顆穿甲彈成功射穿了滿是彈孔的水泥墻，擊中了B1的胸口。他慘叫一聲，用手護住被擊中的地方，撞開身邊的門，躲了進去。

B0將還剩兩發子彈的彈夾退出，裝上了最后一個彈夾。他壓下腳步，放低身子走到了B1所在的房間。他深呼吸，一下子撞開了門，用拇指打開了槍下的戰術激光瞄準束，食指緊緊扣住扳機，蓄勢待發。

激光點從斑駁不堪，滿是霉點的墻上和斷掉一條腿的塑料桌上劃過，房間里空無一人。

B0正覺疑惑，一記重拳就打在他的頭上。他眼前發黑，手槍也被甩了出去。B1從門邊陰暗的角落站起身來，又猛力向他腹部來了一拳，令他撲倒在地上。

他竭力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但腹部劇痛帶來的無力感讓他難以做到這一點。B1一把抓起他的領口，將他像沙袋一般提了起來。

B1一拳揮向他的臉頰，他勉強用手臂擋開。B1又揮來一拳，這拳突破了B0的格擋，擊中了他的左頰。

B0感到一陣暈眩，眼前一片模糊。他感到自己被扔出，自己的背部撞在房間脆弱的墻上并陷了進去，結塊的墻粉和破碎的木板在沖擊下碎裂開來。

B1趁B0卡在墻上動彈不得，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一腳。渾身覆蓋著碎屑的B0被踢得穿過墻板，倒在身后房間的地板上。他劇烈地咳嗽著，血液模糊了他的視線。

B1穿過墻上的大洞，走到了他的面前，將沖鋒槍舉了起來，激光點打在B0的雙眉中間。

“弗萊徹先生將會非常滿意。”B1開口，“退役愉快。”

“等等！”B0近乎絕望地大喊，“你不必再為弗萊徹賣命了！”

“你真的以為弗萊徹先生會這么容易地被你殺死嗎？”B1冷笑著，槍口并沒有移開。

難道弗萊徹識破了計劃？不可能。即便如此，爆炸時他也應該待在大樓頂層的房間里。他心想著，腦中一片混亂。

“你殺死是弗萊徹先生的復制人，就像我們一樣。”B1說道。他看見B0驚駭的表情，滿意地深吸一口氣。

B0趁機踢向他的小腿，令他失去重心。B0一個側滾身，起身扳住了B1的手臂，將沖鋒槍從他的手中奪走。

被撂倒的B1沒想到局勢會如此發展。他怒吼著，試圖撐起身子，但就算是B1這種經過強化的復制人，關節被制住的痛楚也能輕易地令他放棄抵抗。

不過，他還是強行撐了起身。他的右臂隨著“咔”的一聲響斷成了一個不自然的弧度，又用左手從腰間抽出一把鈦合金制匕首，向B0的腹部刺去。

B0弓身，匕尖閃著冷光從他的腹前劃過。貼身的衣物被劃開了一道口子。他趁機抓住B1的頭，用膝蓋重擊。
他趁機向后跳去，試圖去撿之前落在地上的手槍。

B1用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舉起匕首向B0沖去。后者用鎢合金制成的槍管撥開匕首，對著B1打光了手槍彈夾里剩下的子彈。

B0看著倒在地上的B1，他的血滲在身下的舊化纖地毯上，變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