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

現在說小鮮肉和老熟女如何如何,早二十多年前,我們工廠就有這事了。

一九八三年我進鄭州一家紡織廠當工人,八五年我當生產組長。其時,我在前紡車間梳棉工段。啥是前紡?就是紡紗織布的第一道生產工序。也就是你們穿的衣服都得先經過我們的手才能進下道流程生產。先做成棉卷,再紡成棉條,再紡成併條,紡成粗紗,送入細紗車間就沒我們的事了。我們小組有十二人,女工八人,男工四人。機器,也就是梳棉機54臺,三吸機一套。

小組應該是兩個組長,生產組長和工會組長。說到這很有意思。早先老組長退了,工長有意讓我當,可當時小組原工會組長劉國珍性格強勢,好露能,領導怕我壓不住她,就先讓她當,意思是她不長性,果然到年底她沒評上先進,她一拍桌子說老娘不干了,她想著領導會挽留,想著還有工會組長。工會組長是干啥的?就是每月收互助金。就是工人誰有困難了,用這幫助工人。然后每到年底拿出節余給小組工人買東西,這個娘們為巴結領導竟然說要給工長,書記,工會主席買東西,那些人眼睫毛都是空的,知道是互助金節余的,哪里敢要?她給不得,又退不得,就和幾個要好的昧了。大家都有意見,我當時又正沒窟窿犯蛆,就和十個工人私下串通,寫了告狀信,說她如何帳目不清,然后是大家簽名,由我交給輪班書記,當時我還是推卷工。書記看了一言不發。這天下班后,工長說我和你單刀直入吧,劉國珍沒能力,想讓你干。

當時我在工廠里是啥人?看著是工人,總讓人家覺得和一般工人不一樣,有一次我提前去清花間洗澡,同事都很吃驚。我自己分析可能我外表有一種憂郁的書生氣質吧。下早班的晚上和上夜班前晚上,我騎車去大學聽課。快考試了,我都請假幾天。結婚前,我已經自學拿到了大學文憑,算給自己人生的第一個交代。隔三岔五的,我還給領導寫合理化建議,簽自己的大名。就是沒粉絲。暗戀的不算。

話說當組長,官不大,事不少。先說頭前提的小鮮肉那事吧。當時我們小組有個擋車工叫王美麗,離婚四次,人不錯,干活踏實,屬于大眾化能讓人接近的那種。當時我們一進工廠就像打仗,八個小時,機器不歇,班中吃飯都不敢關車,工人都是端著飯盒在花毛飛舞的車位邊走巡迴邊吃飯。產量高時,一直開到下班的工人來接車。清花間負責給我們做棉卷,他們和我們不一樣,得提前算好我們還需要多少棉卷就關車,當時45支,21支棉卷要跑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滌棉一個小時,這就需要清花間來梳棉上問,王美麗人緣好,進廠十來年也算老工人了,清花間的小劉就經常來問她還需要幾個棉卷。熟了就愛找王美麗噴空。后來關系近了,就去家里聊天,當時小劉才十八,王美麗三十三,再后來,就直接說很喜歡她,不嫌她有孩子,王美麗沒同意,這還不說,如就兩個人之間,時間長了就算了,誰知插進了李新偉,李是工會組長。

他覺得自己應該出頭做事,把這事擺平,問題是他心里也不干凈。這個人,有色心沒色膽。他好幾次來王美麗家想聊天,都碰到小劉在那坐著。這男人吃醋和娘們家一樣,酸火拱心,他就和小劉大吵,當時整個車間都轟動,但原因沒人知道。我下中班前找到小劉說下班去伊賓飯館坐坐。我當時也經常去清花間,看棉卷供應情況,和他自然熟,平時也不錯。當時我們紗廠門口飯館有七八家。酒菜一上,我和他認真而具體詳談,什么你還小了,你還是處處,關鍵我說到她是她離婚四次的女人,就算她平時挺好的,肯定性格脾氣也有很多毛病,不能四個男人都差勁吧,還有她有性病,在控制期,不是她的原因,是他前夫給他帶來的,這個事只有我和輪班工會主席知道,我點出來了。再說你是親爹后娘,你家就你一個,想想?小劉一愣說真的?我趕緊說不到這個節骨眼我敢說嗎?小劉當時喃喃自語說大哥啊你救了我,今后你看我的。我不再往里迷了。后來我又找李新偉說不要瞎他娘的放炮。再放,你的事我不管了!單刀直入和他談他心里藏的鬼,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他沒敢說沒那回事。

不管他的啥事?就是每月兩次的工會記錄,都是我給他寫。他小學沒畢業,不會寫!后來我見到王美麗,心里就復雜,把她的秘密告訴第二個人,總是不厚道。

當時小組有一項指標是勞動紀律,廠里專門成立整紀辦,早中夜都去車間檢查有沒人睡覺。發現了記下名字上報,工人獎金,月獎,半年,全年獎都取消。有一次推卷工張新勝被逮住睡覺,我和工會組長去了,工會組長李新偉說這是俺輪班書記,我也不敢說不是,我很老練的說:咱們都是工人,天下工人是一家,全世界無產階級應該聯合起來,而不是自己人害自己人。那個鐵面無私的性格老倔的女人竟被我說愣了,半天去低頭沉思,最后嘆氣臉扭一邊不看我說:你在車間真委屈你了,讓他交五塊罰款寫個檢查走吧,別在我跟兒前晃兒,我眼暈。吸取教訓,我打白班工人休息室的注意,先把掛鎖的旁邊闕個窟窿,手掏進去把鎖拴的羅絲擰開,人進去把羅絲上好,人躺長登上,屋里有暖氣。然后讓他們進去睡,棉卷該上了就喊他們出來干活,省得在車間回花車里躺被逮住受罰。整紀辦檢查,光懷疑那屋里面肯定有人睡,就是進不去,拿手電筒往里晃晃,又去窗戶往里照,照不到人,氣死了也沒處說。其實我都做了安排,讓他們躺柜子后面。只是每小時一次的地沒按時掃,誰從我們梳棉三組一過,就好像趟河,地上的浮花濺的老高,噗噗噗的亂蹦,可惜不是小蝦。工長說齊大組長,你的兵在哪個窩里睡呢?看看這地臟的?!虧了是夜班,領導都不在。我知道這不好,可總比讓整紀辦的人逮住我們的人睡覺扣小組紀律分強吧?當時夜班是十二點到早上八點。誰能不瞌睡?有一次男工張新勝上夜班前喝多了來不了,我讓李新偉和另一個男工把他的活干了,條件是下輪班的下中班去飯館坐坐,張出錢。工長來回過了幾趟,問張新勝來沒?我說來了,在哪?找地方睡了!工長當然不信,看到他的活有人干,也不說啥。其實就算我給工長說張新勝沒來,他還不一樣找我商量讓小組那兩個工人擴臺?兩個人干三個人的活,擴臺才每個人兩塊錢,吃碗燴面都不夠,還不如我落人情嘞!

一九九二年,我的孩子三歲,帶孩子兩口都在一個輪班磨不開,我就調丙班當組長。原來的工會組長暴跳如雷。她個性強官欲強烈,據說她和原組長關系好,又和上級打成一片,滿以為原組長調走她能扶正,誰知未能如愿,怎不生氣?當我走馬上任,她是憤憤不平,到處拉幫結派,說我的種種不是,并許愿我干不長她若扶正如何如何,同時暗暗觀察我盯住我的一舉一動,發現我有什么不是,立即一溜小跑報告我的上級。領導沒有點名批評我幾句,我知道是她在做我的活,不由惱怒,利用職務合情合理的給她穿小鞋,她當時氣的大哭,引來許多人看笑話。冷靜下來我感到不妥,這樣僵持也不是個辦法,思考成熟我決定主動出擊,要與她攤牌。這天下班前我找到她說:“下班沒事我們找個地方吃飯。你看我來這么長時間,一直沒有在一起談工作,在單位說話也不方便。”呵呵,她立即瞪大眼直直的看我,愣的發呆,我一笑:“下班門口見。”

下早班后她果然在門口等,我們就去一個小飯館,菜上齊,我端起酒杯:“我們之間有隔閡,我擋住你的路,這不能怨我是領導的按排。我的氣量不夠,惹你生氣,先給你賠不是。”這個女工臉通紅,直揉眼睛,不時偷偷笑。低聲說:“我脾氣也不好。”又說話很長時間,我們歡快的離開。

將近年底,要評先進,她因為事假多,沒有評選資格。灰頭喪氣,我一看有門:該是收伏此人的時候了!我用小組的小金庫給她買了一份年貨,送到她家裝做誠懇的說:“今年你家事多,沒有評先進,這是一點小意思,也是同志們的關心。”當時她眼里潮濕,傻傻的發愣,一句話沒說。倒是她愛人機靈,收下東西說幾句感謝的話。這以后我們成為很好的同事。在我和愛人發生沖突的時候,我是主動這樣做的,在我和其他同事和領導發生矛盾隔閡我也是這樣做的。主動出擊,低頭講和,化敵為友,從心理上姿態上你就先勝一籌。居高臨下把手言歡,是何等的豪邁!

圖片發自簡書App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