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或許被觸動了的真心

? ?什么是愛情？

? ?是茫茫人海中的驚鴻一瞥，還是細水流長的貼心陪伴？是聽憑感覺任其尋找發現，還是劃定條條框框逐漸縮小范圍？如果那是座山，是該奮力攀爬，還是等待寓言中的天神將阻礙移走，然后再像王子一樣對她伸出手？如果那是條河，是該逆流而上尋找出口，還是隨波逐流，直到被浪潮沖上沙灘……

? ?夏飛飛站在Z大宿舍樓大門邊的十字路口，看著身邊一對對情侶攜手而過，心里一片茫然。

? ?這是她不止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了。

? ?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女，無論外表還是頭腦，都優秀到無以復加。習慣了即使穿著肥大的校服T恤走在衣著光鮮的同齡人中，照樣能吸引到一票男生的目光；習慣了就算大考在即依舊如常地發呆睡覺抄作業仍然可以在考試中取得位于年級第一梯隊的驕人名次；習慣了在任何事情上做得都比他人要好——無論努力，還是不努力。

? ?而令她煩惱的，只有一件事——她不懂得怎樣判定所謂的“喜歡”。

? ?經常被八卦地追問喜歡男生的類型，卻從來都以支支吾吾告終，別人怨她不坦誠，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 ?不，還有一個人知道。

? ?顧淮。

? ?這個人和夏飛飛是高中的同班同學，在外貌氣質智商上都足以和她匹敵甚至略勝一籌，于是理所應當地成為了眾人口中能和夏飛飛傳得起緋聞的不二人選。然而嘴賤毒舌等改不掉的特質與夏飛飛溫柔外表下掩藏的牙尖嘴利的本性撞出了火花，兩個人的關系在斗嘴中逐漸變得越來越鐵，成了至交死黨，以至于讓大家都覺得不好意思再傳緋聞。隨后在高考報志愿時，掐著省錄取名額，死皮賴臉地以和她半分不差的高考分數考進了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系，又憑借一米八四的個子和俊朗不凡的外表跟著她擠進了禮儀隊，從此陰魂不散到讓夏飛飛一度以為，他們倆將來各自結了婚都得做鄰居，兩家的孩子還會早戀，然后幾十年后死在相鄰的兩張病床上，黃泉路上也作伴。

“孽緣啊。”夏飛飛嘆氣，把兩只手放在脖頸后，向后捋了捋頭發，剛準備抬腿就走，卻意外聽到身后傳來的一聲短促的“啊！”

轉過身，毫不意外地看到顧淮那張帥到讓常人舍不得下手去揍的臉：“我就是路過然后看到你傻站在這，想看看你能站多久……”然后賠上一臉討好的笑。

可她夏飛飛從來都不是常人。

淡定地抬手，微笑。

“神經病啊你，吃飽了撐的沒事了閑的了是吧，被頭發抽到了你活該，姑奶奶的長發及腰是白長的啊！你上次把qq頭像換成我照片的事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追著顧淮打了十幾米，夏飛飛腳步一頓，抬起頭，對迎面而來的禮儀隊隊長露出一臉純良無害的笑容，扔下在原地傻站的顧淮，拐過彎上樓去了。

夏飛飛回到宿舍，心情極好地靠在椅子上，將部長要求她群發的飛信內容用客氣的措辭編輯好，又在結尾加了個“謝謝”，給院里各班的班長群發了過去。她伸了伸懶腰，起身給去年生日時顧淮送給她的小仙人掌澆了點水，泡了杯果茶，邊刷微博邊等諸如“收到”的枯燥回復。

手機“叮”地一響，有短信跳進來：

“收到，辛苦，晚上見。”

夏飛飛的目光被帶有一絲奇怪意味的后三個字吸引住了，眉頭一皺，退回首頁去看發信人的名字。

許曄。

這個人和自己一樣，也是禮儀隊的，并且和自己分任男女領隊，許曄是那種有過一面之緣后即使沒說過話也能留下印象的男生，高高的，五官長得很有棱角，舉手投足間紳士風度十足，讓人一看就覺得很陽光很難忘。

這時手機又響，禮儀隊隊長打來電話：“飛飛啊，顧淮晚上有會，和你搭檔的男生禮儀我叫許曄來頂了，好好配合啊。”

原來如此。

夏飛飛一笑，將手機扔在桌上，抿了一口果茶，目光又轉回到那個仙人掌上。

過了一小會兒又不自主地拾起手機，翻出許曄的短信。

晚上見。理解成禮貌或曖昧都說的通，只看說話人是何性格，抱著何種心情。夏飛飛從來都不是喜歡多想的人，也一向不怯于和陌生人打交道，但此刻握著手機卻莫名生出了隱隱緊張，反而不知該如何對自己解釋了。

? ?到了大禮堂才發現自己的緊張多余，她負責站在門口引導進來的同學落座，而許曄則穿梭在走道之間維持秩序，兩個人各司其職，根本談不上什么配合。

? ?所有人進場完畢，夏飛飛坐到第一排預留的位子上，回頭望了望那個仍在忙碌的身影，心里莫名一松，舒了口氣。

? ?還好不用打照面了。

? ?主講的老先生是個數學家，正在圍繞著祖沖之與圓周率侃侃而談，夏飛飛的目光由投影儀上的圓不自覺地移向了周圍，又不敢刻意地回過頭去找許曄在哪里，只是用余光裝模作樣地望了望，卻沒有找到。

? ?身邊的椅子發出輕輕地響聲，夏飛飛下意識轉頭，隨后突然撞見了許曄看過來的臉。

? ?她在男生表情松動馬上就要微笑著打招呼的那一瞬轉回頭去，將目光鎖定回前方的大圓上。

這樣的心驚和膽怯，是喜歡嗎？

夏飛飛生怕錯過這份可能會被稱之為“喜歡”的感覺的任何細枝末節，于是從書架上抽出一個新本子，開始記日記。

10月17日 晴。

寫不下去了。

只是一起出場禮儀而已，連話都沒說，算得了什么。

她一恍神，突然想起有一次和顧淮出來吃飯，不知怎得就聊到了自己將來找男朋友的標準。

她說：“我要那個人記得我的生日和每一個重要的節日紀念日，記得我愛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記得我討厭巧克力，記得我喜歡幾點起床幾點睡，第一時間回復我的短信……”

然后顧淮打斷她：“你丫就是慣的。是不是因為小爺對你太好了？”

是啊，我已經被慣成這樣了，那許曄你，符合標準么？

她把這樣細膩婉轉的心思講給顧淮聽,男生不屑一顧：“八字還沒一撇呢，女人就是容易想多。”

夏飛飛望著莫名其妙甩胳膊就走的顧淮的背影，不置可否。

二、愛情是一場大冒險

10月21日 ?晴

? ?今天在路上意外遇到了許曄，正在猶豫要不要打招呼，一抬眼正好看見他面對我禮貌地點頭致意的樣子。我一愣，還好很快反應過來，并還之以微笑。

回到宿舍馬上照鏡子，發現自己在別人的照片里都是笑容甜美，而所有的自拍照都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 ?那么今天面對他的那個笑，又是什么樣子的呢？

我望著鏡子里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微笑。

? ?10月28日 ?多云

今天是禮儀隊第一次聚餐，男生那桌玩誰是臥底，用真心話大冒險作懲罰，顧淮第一輪就因為嘴太賤招了一身懷疑輸了，大家罰他描述喜歡的女生。這貨說，那個姑娘又聰明又漂亮，又溫柔又霸道，又善良又果敢……

靠。顧淮身邊要是真有這種姑娘，他還會天天賴著老娘么！

我當然沒把這段不文雅的話說出來，只是沖到那邊用三年的交情擔保他在胡扯，于是顧淮在眾人的起哄中又被灌了一瓶勇闖天涯。

我得承認心里有點不爽，磕磕絆絆到今天，我對顧淮雖然沒有一點朋友以上的心思，但是也磨出了不小的占有欲，好像這輩子都不想讓他有心上人。我知道這樣想傻，畢竟只是好朋友，誰也沒必要對彼此不二的忠誠。

可明明是我自己的情緒，我卻偏偏控制不了。

正發愣，第二輪輸掉的許曄被罰來女生桌挑一個人敬酒，我看著他端著酒杯徑直朝我走過來，忽然覺得好像自己也喝醉了。

還沒等我整理表情含笑舉杯，那邊的顧淮就因為喝多了吐了一地，場面馬上變得混亂，破壞掉了我苦苦等待的第一場曖昧。

這個王八蛋。

? ?11月2日 ? 霧

? ?本來以為這兩天沒什么可寫，結果昨天晚上十點多的時候被部長臨時安排發飛信通知，心里不由小小驚喜，因為我知道從這一次起，我對于回復有了除了來自顧淮的那些諸如“系統故障沒收到”的無營養扯皮之外的另一份期待。

于是我像所有韓劇的女主角一樣，開始了半分鐘一看手機、對各種疑似鈴聲的響動敏感到神經質的怪異行為。

老天沒辜負我的變態，許曄不僅回復了我，還句句話都先答后問，把星座愛好以及喜歡的音樂電影動漫都聊了個遍，以至于我們的對話持續到深夜我在幸福激動中睡著才結束。盡管自己一直十分警惕，既要小心措辭讓對方覺得自己可愛而睿智，又要控制回復的速度保持適度的禮貌與矜持。但是不得不說，開心得很。

顧淮卻頭一次沒有很快地回復我，只是在我和許曄聊天的時候突然打電話來，周圍鬧哄哄的，喝多了一般嗚嗚啦啦地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就掛了。

不愧是鐵哥們，每當我犯二發神經到自己都慚愧的時候，他總能展現出自己更蠢的一面給我看。

11月12日 ?晴

一年一度的圣誕晚會，禮儀隊的兩位領隊都要為大家開舞的，我早就知道。

所以當我意識到除自己外的另一個領隊是許曄時，真的有種中了樂透的感覺。

今天之前的練舞、挑禮服等一系列令我心潮澎湃的活動和今天相比，都不過是前奏。人真是種貪婪的動物,曾經我連許曄的一個點頭微笑都要記入日記反復咀嚼,如今離他更近了些,寫日記的標準也水漲船高了。我穿了一件玫紅色單肩小禮服，腳踩銀色高跟鞋，插在精致盤發中的簪子在水晶吊燈的照映下閃著耀眼的光芒。音樂起，全場的燈光都暗了下來，只留兩束螢白色的追光打在相對而立的我和他身上。許曄在光芒的籠罩下，一席銀灰色西裝，笑吟吟地對我伸出手。

不是我肉麻，那一瞬間他特別像個王子。

? ?然后我余光一掃，看到追光燈暗影里，同樣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顧淮在對我舉杯微笑。

由于排練多次，我們的開舞很成功。我在食臺找到了吃得像豬一樣的顧淮，誠懇地夸他今天帥得跟天蓬似的，顧淮憂傷地咬了一口蛋撻，說：“什么時候嫦娥忘了后弈，才能注意到身邊這只豬啊。”

我還沒反過勁來，顧淮猛地抬頭，目光越過我，扯嗓子大叫：“曄哥，雞腿分我一半我就把夏飛飛送給你！”

舞會結束后，許曄找過來，把西裝脫下來披到我肩上，送我回宿舍，路過圖書館樓下的一片樹蔭，他突然停住，轉過身面對我。

我懷疑他可能是想起了半只雞腿的交易，于是開始默默措辭怎樣挽救自己的自由。

然后他表白了。

我卡帶了。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可惜我由于太過緊張，一句表白辭都沒記住。

? ?我只記得面前的少年一臉真誠，我站在路燈柔和的光暈里，笑著說：“好。”

? ?我就知道，寫這個本子是對的。

? ?實話說,我開心得不得了。

顧淮得知的時候，也是。

11月24日 ?陰

?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總覺得我和許曄的愛情太過順理成章，美好得不真實，故而令自己無法信任。

我們像所有平凡的情侶一樣,一起自習,每天互道晚安,周末看場電影,結束后邊聊天邊散步回學校。甚至牽手，擁抱的時機都規矩得像國產愛情片一樣，如同上了發條的鬧鐘，循規蹈矩地完成必備的浪漫。

許曄對我很好，提水壺送零食背書包，體貼入微到讓人挑不出一丁點毛病，而我也是真心覺得，自己很喜歡他。

可就是覺得哪里不對。

昨天上完自習，我們聊天聊到了各自的成長路，我突然感慨萬分，和許曄絮絮叨叨地講最近看到的一篇文章，大意是寫功夫未必不負有心人的，我當時自嘲地笑笑，說很多人讀完都會告誡自己要豁達要看開，“只要努力過就夠了，結果不重要”，可是我聯想到的卻是自己因為過于豁達而節節敗退的人生。上高中的時候顧淮有一次和我說，他初中時聽說過我的成績，一度以為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后來才發現是個隨性貪玩純吃老本的主，以至于到最后混成了和他一個水準。

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告訴過我：“你可以不優秀，但不能不努力。”

我看著許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提過去如何如何從來不是因為謙虛，只是覺得可恥。”

我夏飛飛不想成為那種明明越混越差，還沉湎于過去、企圖麻痹自己的、可悲的生物。

我期待能從許曄的眼中看到理解體諒或者別的什么，可是沒有。男生眉頭緊鎖，不知在想什么。

11月26日 ?晴

誰說愛情和友情是互不干擾的？

自從我和許曄確定關系，顧淮就好像變了個人，開始對我十分客氣，少了那些故意搞笑的惡作劇與插科打諢，整天一副咱倆不熟少套近乎的樣子，讓人覺得很陌生。

高中時我送他名言“不賤不顧淮”，他非但沒生氣，還一臉認真地跑去問語文老師這是不是名詞用做形容詞，被辦公室一屋子人笑。

不賤不顧淮，他現在這樣我不習慣，也不喜歡。

于是我硬拉著顧淮和我們倆一起上了次自習。這貨從頭到尾都擺出一副認真自習的樣子沒和我們說一句話。許曄也一反常態，短信不斷，出去接了一個電話后就聲稱有事提前走了，還叮囑顧淮送我回宿舍，自始至終也沒和我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

雖然意思不同，可我還是頭一次深切理解了“自古忠孝難兩全”的道理。

直到昨天我才知道，許曄沒有生氣，提前離開也是真的有事。

給他打電話的人，是學生會的副主席學姐程怡。

12月18日 ?小雪

? ?今天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 ?許曄和程怡學姐來往的愈加密切，我學著電視劇里苦等自家出軌的男人回心轉意的怨婦，一直裝作一無所知，可是終于在室友一次次問我“怎么總看見許曄和程怡在一起”后，自尊心受不住，跑去找他。

就算再寬宏大度善解人意，我骨子里的驕傲還是在的。

那份，被顧淮“慣出來”的驕傲。

面對我的質問，許曄沒有回避，而是大大方方地對我剖白了一切。

? ?他說：“程怡喜歡我，我承認。飛飛,你記得我們有一次聊天聊起努力與優秀的問題嗎？我只想說，我和你不一樣，我的人生，一路走來都是全力以赴的。你三心二意地學習考到這所學校，你當然可以玩世不恭地揮霍你了不起的資本。而我，這個學校的入學資格，現在擁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過去拼來的，我不能負了它。如果和副主席在一起，人際，機會，我可以看到一條成功的捷徑讓我不那么辛苦，我憑什么放棄？我的確很喜歡你，但那比不過我的未來重要。對不起。”他定定地看著我，聲音低低的，和告白時一樣滿是真誠。

? ?我始終記得他那時的樣子，那種寫滿了卑微與無奈的涼薄明明白白地寫在眼睛里，我沒法裝作看不見。

? ?所以心里再憋屈不甘，到底也沒舍得甩他一巴掌。

你看，我記不得他表白時說的話，分手時的卻記得一清二楚。

真他媽諷刺。

? ?起初愛上你，不過是因為你某一次的路過，帶起一陣清甜的風。

? ?殊不知，迎面而來的風，叫做逆風。想要走得順利，要么轉過身順著他的方向，要么讓這一切戛然而止。

? ?再見。

? ?我的初戀，被打斷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初雪里。

三、真心話，大冒險

12月21日 ? 雪

? ?也許是憋著一口氣，不想讓這個本子終止于這個荒唐的結點，我延續了記日記的習慣。

得知我和許曄分手，顧淮又恢復了活蹦亂跳天下太平的樣子，我很奇怪他在我脫單和失戀時都表現出不差分毫的一臉開心究竟是由于心理變態還是人格分裂，然而自己情緒低落，也懶得同他較真。

只是那天他打來電話，告訴我許曄在前一天找過他。

我心里一顫。

許曄請顧淮好好照顧我，又告訴他許多我平日里的習慣與細節。我不知道他這樣做除了愧疚還有沒有什么別的原因，可是也沒有好奇到要深究到底的地步。

我更在意顧淮是怎么回答的。

“我直接給了他一拳，沒打臉。”

我就知道，狗不但嘴里吐不出象牙，還會沖上去咬人家一口。

不過，打得好。

12月22日 ?雪

昨天晚上被部長叫去辦公樓統計問卷，我由于去得晚留在了最后，結束鎖門時已是深夜，我用力地跺了跺腳，可是感應燈怎么也不肯亮。

我有夜盲癥。

從小到大都無法在純粹的黑暗里行走，不光因為看不見路，更由于承受不住那份周圍空無一物的孤立無援。

我掏出手機給顧淮打電話，卻發現手機已經欠費了，退出菜單時瞥見和許曄的最后一次通話記錄，驀然心酸。

委屈和絕望聯手，沖垮了我心里最后一道堅強的防線。

終于沒出息地哭了出來。

手機突然響，我驚詫地接起，電話那端傳來顧淮懶洋洋的聲音：“給你打電話發現欠費了，小爺實在閑得無聊，大發慈悲給你充了點，不用太感激我。”

認識顧淮三年，我頭一次覺得，他的聲音猶如天籟。

12月23日 ?天未亮，晴陰不明

我寫過了零點，不如重起一頁吧。

顧淮在十分鐘后趕到，背著我下樓，然后在昏暗的路燈下陪我往回走。

一路上我們聊了好多，顧淮認真起來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卻令人莫名放心：“我對黑夜的感情是復雜的，從小到大，我由一開始的驚懼，到后來的興奮，到現在，會從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黑暗中找到一種莫名的歸屬感和安全感。”

我不理解，問他原因，他悠悠地說：“所有人在黑暗里都是無知的。所以黑暗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沒有強弱尊卑，人人都是一樣的。”

“這或許是出于一種弱者與生俱來的自卑吧。”他仰頭去看天上模模糊糊的月亮。

顧淮這段話，放在三年中任何一個時刻都無法讓我理解，我甚至還會用“你已經這么優秀了”來揶揄他假。

可是那一瞬間，我卻對“自卑”一詞前所未有地感同身受。

? ?就像我自恃優秀，終究敵不過程怡。

12月24日 ? 晴

今天是平安夜，顧淮非要把我拉去和他寢室那群狐朋狗友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他是猜拳爛手，第一把就輸掉，在真心話和大冒險之間猶豫了好久不知道選哪個。我笑他，這兩個有什么區別，把真心話說出來本身不就是大冒險么。

顧淮瞪大了眼睛表示認同，隨后義無反顧地選了真心話。

他的上鋪是個尖嘴猴腮的眼鏡男，聞言眉開眼笑：“你小子上次不是被罰給喜歡的女生打電話說‘我喊你起來上廁所’么，這次不能再便宜你了，爆爆人家姑娘的習慣愛好，別說你不清楚啊？”說完又是一陣壞笑，眼睛瞇成一條縫，縮在方形鏡片后，像一個丑丑的“曰”字。

我滿腹疑惑地看向顧淮，他不看我，也不笑，仿佛鼓起了多大勇氣一般，一字一句地開始說：

“她喜歡紅豆味的冰淇淋，討厭巧克力，習慣七點半起床不吃早飯就去上課，晚上12點睡覺，而且睡前必玩手機，周末會熬夜到凌晨，然后不管不顧地一口氣睡到中午，宅到一整天不出門……”

我不是普羅大眾看過無數次的那種純情女主角，直到人家表白了才一臉驚異地大喊“真的嗎真的嗎，不，你在騙我！”

通過我充分而理性的思考，我可以恬不知恥地在心里確定一個想法。

顧淮描述的那個人，是我。

我沉默到游戲結束，拉著顧淮到操場邊，什么也不問，逼他陪我一起沉默。

良久，顧淮終于受不住凝滯的空氣，斂去眉眼中的戲謔，淡淡開口：“飛飛，我知道你聰明。”

我昂起頭盯著他的眼睛，還是一言不發。

“夏飛飛，我喜歡你。”

他沒容我接話，自顧自地說下去：“有點突然吧，可是我的情商也只容我婉轉到這一步了，真心話的問題也是事先和哥幾個排好的，我不想下套騙你，統統招了吧。我不知道你在這么多年一路走來，有沒有在心里對我有朋友之外的定位；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努力到足夠優秀以至于吸引你近在咫尺的目光；也不知道這么多年的陪伴，我做的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足不足以感動你。”

他說了一大筐話，卻沒給夠我消化的時間，只是認認真真地深吸了口氣，眼睛望到我心里。

“我只知道，我最了不起的事情，就是比你身邊所有的男生，都更喜歡你。”

心里的動容終于排山倒海般襲來，沖垮了眼里的堤壩。

? ?我發現自己好像一直定義錯了喜歡，說說上寫的分明：“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我怎會不明白。

? ?只是因為太習慣，所以往往忽略。

顧淮掏出紙巾遞給我，寬和地彎了彎嘴角：“其實那天許曄找過來的時候，我沒光打他，還說了句話。”

“我說，你說的這些廢話，小爺我就當沒聽過，我慣了夏飛飛三年，當然會接著慣下去。”

“還有呢？”我拖著濃濃的鼻音問他。

“我還說，有多遠滾多遠……”

我破涕為笑。顧淮也笑了：“我打了那個混蛋，你不會心疼吧？”

我踢了他一腳，哭得更兇：“我拍手稱快還來不及呢。可是你為什么過了三年才告訴我啊？”

“我總怕萬一失敗了，就沒法回到你身邊了。”

我睫毛上掛著淚珠，笑得眉眼彎彎：“說出來的真心話，才算數。”

? ?過去的這么多年，你用陪伴掩藏你的真心話；從今往后的盡可能多的日子，我愿意陪你一起，大冒險。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