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接任住持之位的那一天,伽藍寺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阿彌陀佛,佛門清靜之地,又適逢我寺住持接任大典,還望各位施主留步。”
“諸位師父容稟,我等并非有意打擾貴寺重要典禮。此番前來,乃是受我家主人先前所托,為貴寺新任住持送上接任賀禮。”話畢,說話的那人輕輕對掌兩下,身后之人得令,迅速在各位僧侶面前一字排開,然后捧著的玉碟上面紅綢布被一一掀開,金、銀、硨磲、琉璃等佛家七寶赫然在列。
“圣教奉先教主遺命,向青燈大師獻上七寶,以賀大寶登臨?!彪S著為首之人的一個手勢,一應教眾紛紛跪下,齊聲出口。
“你們說……遺命?”已披上住持袈裟的青燈聞訊趕來,卻只來得及抓住那個關鍵的字眼,腳下忽地一錯,湛湛站穩在教眾一行面前?!扒腔退馈藛幔俊鼻酂舻摹八馈弊殖隹跇O輕,不注意聽根本會令人以為沒有發聲。
“不知青燈住持此話何意?”聞言,站在為首之人身側一名鮮綠錦袍的公子忍不住開口,“教主難道不是……”話未盡,卻被那為首的綠紋白衫之人用力一扯,然后就見那人狠狠瞪了那貿然出言的公子一眼,向青燈重新作了一揖道:“在下沙羅,見過大師。我教這位長老乃是新繼,一時口不擇言,還望大師見諒?!?/p>
青燈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如水的慈悲神情:“阿彌陀佛。圣教特來恭賀,可謂敝寺之福祉。恕貧僧不知圣教來賀,一時怠慢了諸位。還請諸位移步寺中廂房稍事休息,敝寺雖然簡陋,亦當以禮還待。”
“不必了住持,我等……”
“阿彌陀佛,沙圣使切莫推辭。諸位為了敝寺和貧僧遠道而來,理應讓貧僧盡此地主之誼。”青燈微微一笑,語氣卻宛若佛偈般,帶著不容置喙的余地。然后他又用眼神示意了幾位僧侶。僧侶們依命上前:“各位施主,煩請跟小僧們來。”
秋風落葉輕揚
窗臺上輕叩的兩三聲
木魚停頓又再次敲響
合著悄然而至的情長
青燈緩緩睜開迷蒙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位頭戴銀冠、彩藍衣衫的少女。那少女原本托著腮晃腦,撐在他所躺的塌邊守著。此時見他睜眼,她晃腦的動作頓了一頓,爾后眼睛一亮就跳將起來,然后轉身沖著外頭邊跑出去邊大喊著:“姐妹們,煌弟,沙彌小哥哥醒咯喂!”留下一串清脆的腕鈴聲。
青燈醒了醒神,待看清眼前全然陌生的民俗屋飾,心中不由嚇了一跳。他猛地一震剛要起身,卻因昏迷時久,加之摔下山崖時的一身傷痛,出師未捷。這一須臾,已有好幾位同樣頭戴銀飾、彩藍衣衫的少女聞聲而來,卻不知為何都并不進屋,只在門口探頭探腦,繼而圍了滿滿當當的一圈,彼此腳腕的銀鈴聲此起彼伏。
青燈正轉頭向少女們看去,忽聞一陣與眾不同的鈴響由遠及近。那圍在門口的少女們隨即迅速向著門的兩旁有致地讓出了道兒,緊接著,就見一位玄黃衣衫的少年躡足飄至門前,不同于止步門前的各位少女,他玉足輕點,毫不猶豫就跨過了門檻,進屋直直朝著自己而來。而之前那與眾不同的鈴響,也正是從這人身上發出。
驀地看進那人宛若星辰的明眸,青燈下意識就放松了戒備。然后就見那人越走越近,最后側坐在塌邊,對著自己綻開燦爛的笑顏:“小師父,你可終于醒了。我和姐妹們可都急壞了哩?!睅е耥嵉穆曇糁敝甭淙肭酂舻亩?,意外有種很舒服的味道。
青燈再次試圖起身,卻被那人一把攔下:“小師父喲,你重傷在身,還是再歇歇哩。”
“阿彌陀佛,”青燈只得維持著平躺的姿勢,伸手作了一個揖道,“各位施主搭救之恩,小僧不甚感激。只是能否告知小僧,目前身處何地,施主們又是何人?”
青燈是伽藍寺的一名小沙彌,此番奉師命外出化緣。沒成想在經過一處山隘時意外失足跌落,待摔至山下又是一路翻滾摩擦,期間得負大傷小傷無數,終是氣血難繼地昏了過去。他原以為自己會就此往生極樂,不想卻被好心的異族人士給救了回來。
一番對答之后,青燈得知,那玄黃衣衫的少年喚作曲非煌,算是這片異族群居地的族長。只不知是異族天生民風淳樸,還是他為人謙恭,素來尊敬各位異族姊妹,對每位少女都以“姐姐”相稱,從不以族長的身份壓人,久而久之,姐妹們與他也是關系極好,親昵地稱其作“煌弟”。這異族本出自南疆一脈,族人個個擅使蠱毒、通藥理,族長曲非煌先前曾外出游歷學藝,歸來便練就了一身好功夫,而那躡云的輕功更是一絕。此次自己能夠順利得救,亦是得益于其施行輕功恰好掠過自己所跌落的山谷,才將自己帶回了族中醫治。
這來自苗疆的醫術與中原差別甚遠。待青燈漸漸恢復,不僅身上不曾留下丑陋的傷瘢,更覺體內似多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整個人可謂舒爽通透至極。能在這樣一處世外桃源般的境地舒舒服服地養傷,青燈由衷慶幸。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異族之人性情不羈,少了中原人的矜持。養傷的這段時間里,除了曲非煌,族里無論男女幾乎是一個不落地用盡各種方式向自己大膽地表達了情意。青燈百般自持、千般解釋,最后還是找到了曲非煌幫忙,由他出面才阻止了這場讓人哭笑不得的示愛盛舉。
“小師父的樣貌實在太標致哩,”曲非煌后來這樣對青燈解釋道,“那些姐姐哥哥們又從未見過中原人,自然歡喜得緊喲。我們族人才不似中原人般畏首畏尾的,既然喜歡就會想要爭上一爭,搏上一搏,就算自家族人也不會讓哩。他們也不懂什么出家人、俗家人的。小師父可千萬別介意。其實我倒是去過中原,不過像小師父你這般的,在中原人里也算是數一數二的模樣了。跟小師父你說句實話,我對你,也動心得很吶……不過知道你們出家人規矩多,也就不給你添亂了哩。”
青燈聽著,心中卻在默默地想開了。他想,似曲非煌這般好看的樣貌,想也是不會遜于中原那什么十大美人、八大公子的吧。自己一個小沙彌,才算不上什么。想著想著又忽然警醒地回過了神,強迫自己默念了好幾遍色即是空,驅散心中不該有的綺念。
曲非煌將青燈這般古怪的行止看在眼里,一時失笑,一張玉面隨即漾出好看的顏色,宛若桃李,青燈聞聲看過去,竟似是入了迷障般,移不開眼。
般若清音如風
樹下他講佛偈一聲聲
禪語無明還有世間情
唯愿伴他身旁
待青燈徹底傷愈康復,曲非煌用輕功親自將青燈送出了這片謎一樣的桃源境地,更帶他走出了當初跌落的山隘,直至大路平坦。臨別前,青燈最后看了一眼與他揮手致意的曲非煌。他并不似其他異族姊妹,頭戴琳瑯滿目的銀飾,只在頭的左右兩側別了月牙狀的銀帶,中間束一銀質發冠,一身與其他姊妹同款不同色的玄黃衣衫欲遮不遮,露出線條勾人的脊背和纖腰,一雙赤足正應了那冰肌玉骨,腳腕上的銀鈴隨風輕輕響動,再加之他眼里眉間似有若無的脈脈風情,縱使是青燈這樣的出世入定之人,亦覺得是天大的魅惑。青燈一聲
“阿彌陀佛”跟曲非煌作揖拜了別,轉身在心中再次默念十幾遍心經后,方靜下那油然而生的悸動之感。
回到寺中,青燈一五一十向住持方丈道來了此番落崖的劫數,以及遇上異族搭救的整個經歷,亦對著住持長談了自己此番外出的佛法心得,卻不由自主地,隱藏了自己微微起了漣漪的心緒。
時過境遷,青燈也從小沙彌成長為住持身邊得力的僧侶。近日,正道武林廣發英雄帖,商議討伐魔教一事,便由青燈代表伽藍并率一隊僧侶前往。只是伽藍寺向來與世無爭,出家人六根清凈不問世事,竟及至武林大會召開,青燈一行才得知了這魔教中人的真實面目。
青燈本來被安排離得臺上遠了些,對主事者特意懸掛于正中的大幅畫作看得并不真切,誰知那主事人亦思慮周密,還著人由近及遠分發小幅的畫作以供分辨。而待那畫作終于傳至了青燈的手中,他竟一時失手令畫作染了俗塵。
畫中那恍若隔世的琳瑯頭飾、彩藍衣衫、腳腕銀鈴,不正是當初除了曲非煌之外的異族人士的統一服飾嗎?他們……會是魔教中人?難得見青燈這些微失態,身邊的小僧只道魔教中人這般衣不蔽體太過駭人放蕩,不疑有他又極有眼色地將畫作重新遞到了青燈的手里。青燈重新握緊了手中的畫作,氣力之重連掌心被畫作的邊沿不慎咬出了血跡亦未有所覺。直至有一股清涼之感劃過掌心的傷處,青燈才反應過來。他微微放開了氣力望向執畫的手,似看見被血色浸染的掌心紋路上,化出冰藍的柔絲,又很快與血色一齊消融,傷口愈合之快,竟讓人以為它從未出現過。
武林大會熙熙攘攘召開了數日,方擬定出了一個初步的謀劃。于是,達成共識的各門各派相繼回去,待稟報本門派選定討伐魔教的一應人選,再根據計劃于指定日期到達由探子查出的通往魔教大本營的一處必經之地會合,大部隊一同前往。
青燈回寺之后亦與住持和幾位長老稟報了此間之事。其實從此次大會青燈得到的訊息來看,那所謂的魔教不過只能算得上是于武林來說未知的潛在威脅,一來它從未挑釁過正道武林,直指顛覆或毀滅,二也未曾出世殺伐,只是偏居而安顯得詭秘莫測罷了。大概就是這份未知與神秘,平白增添了眾人的臆想與恐懼。青燈亦提及了那魔教中人的服飾像極了當年對自己援手之人。住持與幾位長老本也不欲摻入這江湖紛爭,只是囿于大勢所趨,幾經辯議,便決定依然由青燈為首,帶領數名堪用的僧侶到時見機行事。
青燈一行在寺中如常修行了數日后再次出發,于約定的日子與大部隊碰上了面。千人之眾就這么浩浩蕩蕩地,沿著探子所指的密道,一路劍指魔教。
青燈曾多次設想過自己再次見到曲非煌的情景,卻沒有一種方式比之如今這樣的針鋒相對更為慘烈。此時,青燈的內心仿若有股灼灼的烈焰,心經澆不滅它,它自身亦燒不徹底,就不上不下地吊著,仿佛下一秒就要燒灼到他的魂魄。
眼前的曲非煌依然月牙銀帶并一頂束冠,一身玄黃衣衫、一雙玉足赤赤,與身后眾人的琳瑯頭飾、彩藍衣衫鮮明地對應出一種異域的風情。許多正道人士被這種在他們心中近乎純粹到妖異的美感所震懾,卻不愿承認自己的迷醉,反而自欺欺人地加深了其為魔教擅長蠱惑人心的見識。
“魔頭們,拿命來!”不知是誰起的頭,正道這邊一時間群情激昂,仿佛要將這群人數甚至不及他們十分之一的異族生吞活剝。
“呵——”沸反盈天的背景中,一聲尖銳的銀鈴聲直沖上天,前一秒還在嘶吼的眾人漸漸失了聲音,就在周圍安靜下來的那一刻。他們聽到魔教那為首之人發出一聲突兀的冷笑,嘲諷之味再明顯不過。
“好一群……意欲剿殺魔道的正道人士吶……”曲非煌凌厲的眼神掃過面前每一個人,只在看見長大后的青燈時微微瞪大了眼睛。他微眨眼睫,掩去了一絲外露的情感波動。
“只是今天在這里,我倒要問問各位。我圣教素來避世,此前從未與中原武林互通,手上更是從未沾過你們任何一個親眷、同門的鮮血,”曲非煌說著手一揮,雙方之間的地面上生生出現一道肉眼可見的分割線,“你們究竟憑什么認為我們是邪,又憑什么自詡自己為正?”
佛說五蘊六毒是妄
將因果都念作業障
虔誠皈依
是痛后才懂的絕望
“魔教中人就是巧言善辯,大家可不要被他蠱惑了。”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帶頭說了話,終于打破了被曲非煌一番話震懾得大氣都不敢出的場面。
“就是就是,一看他們這樣子,就是邪魔歪道?!?/p>
“嘖嘖,這衣服穿了沒穿似的,簡直不成體統!”
……
話匣子的機關一被打開,大家當即你一言我一語地捧高踩低起來,似乎想要極力掩飾各自方才的尷尬失態。
曲非煌見狀,也不再打斷他們的胡攪蠻纏,只是對著身后的族人擺擺手。族人當即有序地擺出倒金字塔的陣型,所有蠱蟲在巨大的吵嚷聲的掩映下從四面八方朝著各門派武林人士匯聚而來,不時有人中招倒下,但渺小的呼救聲在人群中顯得太過微不足道。直到越來越多的人倒下,才聽得一人高喊道:“都別吵了!魔教的妖孽早已趁亂動手了!”
眾人經這一提醒,才驀地發現自己周圍被蠱蟲包圍得竟沒有了一處凈地。膽小的只能繼續貢獻出平生最大聲的尖叫,膽大一點的還能反應過來舉起武器將蠱蟲斬殺,只是蠱蟲的數量實在太多,而且縱使殺了一批也馬上就會有新的補上,讓人感覺仿佛永遠也殺不完。人倒下了一批又一批,不多一會兒,還能堅持站著的已不過寥寥數人。
覺得差不多了,曲非煌又一次擺手,示意族人收蠱。原本黑壓壓的蠱蟲很快就像退潮了一般,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既然你們一意以為我們是魔教,”曲非煌把玩著手中的蟲笛,看向潰不成軍的眾人,“那么我們也不能太謙虛。這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說完又帶領族人學著中原人的樣子整齊地作了一揖,打算退走。
“慢著——”如今還能站立著的人自然是眾人中的佼佼者,然而這并不是他們能這般喊停異族的真正原因。曲非煌低下頭,發現青燈不知何時已來到他的身邊,一柄拂塵正制住了他的要害?!皠e動,把解藥交出來?!鼻酂舻亻_口道。
“你……”曲非煌有些意外,但很快又輕笑出來,“小師父大可不必白費功夫。就算要用我一個人,換了他們上千人,怎么看也還是劃算的,不是嗎。”說著,他對族人使了個眼神,族人們皆會意地撤退了個干凈。
“好了,如今就剩我們幾個。這般僵持下去也沒什么意義,不若我們做個交易?”曲非煌見族人都安全離開,心中的大石也算是落了地,語氣輕松得仿佛只是在說天氣不錯。
“妖孽,死到臨頭了還要大放厥詞?!币晃还αι詈竦拈L者忿忿地開口道,“交出解藥,說不定老夫還能讓青燈大師饒你一條狗命。否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死?”曲非煌聞言,似乎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身體都要發抖起來,“你在說我……”言語間,青燈那邊的曲非煌眨眼間就化作了片片彩蝶,很快又飛到長者身邊重新聚合成形,苗疆蠱王正立于“曲非煌”的指尖,直指長者的咽喉?!斑€是你?”
長者大駭,臉色鐵青得動也不敢動。青燈那廂卻是不緊不慢地收了拂塵,說出一句聽老了的“阿彌陀佛”,空閑的一只手忽地在虛空中似是漫無目的地一抓,就讓真的曲非煌顯了形。
“裘掌門不用驚慌,您那邊的圣教主不過彩蝶所化出的幻影罷了。”青燈解釋著,絲毫不顧自己才是那個正被真正的蠱王覬覦著的對象。
“小師父,你長大了。”曲非煌勾勾嘴角,用只有兩人可聞的聲音對青燈說道。
“曲教主,你卻還是如當年,那般模樣?!鼻酂粢驳吐暬卮鹬?,“解藥……真的不能給嗎?”
“我們族人呀,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一直是一副樣子了?!鼻腔瓦@話雖說得輕巧,青燈聽著,卻不由覺得此事太過殘酷。
“現在,可以跟我談條件了?”曲非煌沒有理會青燈的后半句話,而是沖著長者那邊喊道。
見長者沉默著不再大放厥詞,曲非煌知道自己賭贏了:“解藥我可以給你們,不過……”曲非煌故意拖長了音調,吊足了幾人的胃口。
“你們這么多人的性命,而我就一個人,總要讓你們有些取舍吧。”曲非煌眼中閃著狡黠的微光,“所以,這里有多少個門派,我就只能給你們多少份的解藥。至于你們要誰死、要誰活,就看你們自己的決定了?!?/p>
說著,曲非煌掃了一眼各大門派的服飾,朝著長者那邊扔出一個錦囊就要轉身離開。青燈卻依然緊追不放:“還請施主贈與我們所有人的解藥?!?/p>
“大師,你真的不要命了嗎?”仿佛感覺到了主人的危險,蠱王正在曲非煌的指尖蠢蠢欲動。
“阿彌陀佛,”青燈雙手合十,“如若貧僧一人,能換得所有解藥,也是挺劃算的,不是嗎?”
說著拂塵一抖就向曲非煌襲來。
曲非煌一時還不知如何反應,護主心切的蠱王就先向青燈發了難?!安灰?!”曲非煌情急之下大喊出聲,奈何蠱王的毒已至,青燈閃避不及,當即吐出一口鮮血。
“所有人的解藥都給你們,這個人我要帶走!”曲非煌來不及解釋,向遠處拋出一個更大的錦囊就要挾著青燈而去,卻被青燈拼盡最后一絲氣力用拂塵掃了開去。
曲非煌眼中閃現驚惶的神色,但是眼見那邊已陸陸續續有人服了解藥后氣勢洶洶朝著自己而來,他只得故技重施,化作翩翩彩蝶而去,青燈隨即倒了下去。沒有了青燈的指引,眾人皆無法堪破曲非煌的偽裝,更沒有人注意,有一絲藍紫色的微光由青燈的唇邊進入了他的體內。
第四個皈依后
沉默讓樹下的人感殤
他緊握住掌心的滾燙
斑駁著掩飾不了的凄涼
大典結束,一切重新歸于平淡。是夜,青燈就秘密拜訪了那位鮮綠錦袍的公子。
“阿彌陀佛,深夜叨擾,萬望見諒?!鼻酂綦p手合十,虔誠地向人行禮,“青燈愚鈍,特來向施主討教白日未盡之語?!?/p>
“哼,惺惺作態。沙羅那廝死活不讓我說,大師你來晚了?!蹦侨搜哉Z之間盡是忿忿,似有諸多不平。
“施主莫氣。貧僧與你們教主有過一段舊交,此番也只是想知曉他的近況而已?!鼻酂舨恍觳患驳卣f道。
“原來在你這禿驢眼里,我教主與你只是舊交?呵,我真替教主不值?!甭勓裕侨藲鈽O反笑,一腔怒火一時沒著沒落,竟是拂袖掃去了桌上一應物什。
“這……究竟怎么回事,還請施主務必告知!”青燈心中隱隱不安起來,可眼下除了從這個人口中套出訊息,他已別無他法。
“你居然還有臉問我怎么了?你當初中了那苗疆蠱王的奇毒,事后卻安然無恙,你以為是為什么?你想知道為何我們說是教主的遺命,那你以為教主他現在身在何處?”
“……”
“他為了救你,用掉了我族只有族長才有的鳳凰蠱!鳳凰涅槃,你可知他就是那蠱,那蠱就是他,你告訴我他在哪兒?他便是植入你體內的蠱,為了讓你可以好好地活著!你現在明白了嗎?”
“阿彌陀佛……貧僧……貧僧當初只是希望……他莫要再錯下去。貧僧從來不知,不知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錯?我族從未害人性命,只因為是異族,就被你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還強冠了一個什么魔教的頭銜。我族不過數百人之眾,又如何抵擋你們千人的大軍?那蠱蟲并不害人,只是為了自保才出的下策。
“就算沒有解藥,過了半個時辰,你們的人自然就會恢復。若不是你以命相搏觸怒了蠱王,教主他又怎會為了你以命換命!”
暮色淺淺昏黃
樹下的他清醒著絕望
只余空寂伴古佛青燈
皈依那一段過往
小師父,你可終于醒了。我和姐妹們可都急壞了哩。
跟小師父你說句實話,我對你,也動心得很吶……
小師父,你長大了。
大師,你真的不要命了嗎?
圓寂之前,青燈終于在佛前流下了一滴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