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樹》
文/下午百合
聆聽一棵冬天里的樹。風敲打著它的枝干，寒冷中發出脆響。像一位正在老去的人仍保有了一身錚錚的骨頭。如果一生的念想曾是一樹繁茂的葉，日里閃爍，夜里輾轉。此時它們都落盡了，枝干上只留下斑駁的結點。那些曾經的奮發向上和不得已的彎曲，此時全然裸露在陽光里。我怎么聽那虬枝間涌動著一股熱血，滄海一聲的笑。
仰望一棵冬天里的樹，光滑的枝干上仿佛有光。我曾經在春天里遇見它，在細雨灑落的庭院。新生的樹葉似一團煙霧的渲染。我在夏天遇見過它，在清風明月的岸邊。它的枝正向著一片水面伸展，夜晚有流星從繁葉間墜落。我在秋天的原野上遇見它，仿佛一位負手而立的哲人，結了一樹累累的果實。它每一沉思，就有一顆果實沉沉地墜下。此時的它只剩下了伸展的虬枝，頑強地向著天空寫意。昨夜的一陣朔風未曾吹倒它，像一個曾經年少輕狂的人不再四處廝殺，它學會了用一種不變的姿勢卑微而驕傲地活在人間。沉默勝過了多少聲嘶力竭地吶喊，而真正的自知是不再證明自己，一棵冬天里的樹貧窮得只剩下了精神，富有的只擁有了精神！
生命只在徹悟之后才重新出發。就像一棵冬天里的樹，在寂寥中看見自己。生發與衰敗，求索和遠離。只有在舍棄一切之后才擁有了一次純粹的生命。一棵樹在寒冷中閉關，春天的花朵已經在它的體內行走。
一棵樹僅僅只是一棵樹嗎？根須早已與泥土難分難舍，呼吸已與空氣合二為一，它的身內流動著水，身外漂浮著水，它一饑渴，雨水就會落下，陰郁得久了，陽光就灑落下來。
一棵樹僅僅只是它自己嗎？它是所有的樹。它的枝葉顫動，就引來無數的枝葉顫動。它一撥動心弦，就有合聲從森林，從山谷，從遠方傳來。
冥想一棵樹。分不清了我是樹，樹是我？如果春風吹來，我也愿意歡欣地長出葉子，把綠色肆意揮灑。我也愿意在夏夜里靜靜地依偎著近旁的樹，說一些絮絮叨叨的話，用靜謐的氣息呼應著美好。我也愿意在秋天和眾多的樹牽起手來，從南向北，一起繁茂，一起金黃。我也愿意像你一樣，在冬天再經歷一次生死。就把今天的陽光雨水當作無上的恩賜，長成一棵包容，慈悲，堅定的生命之樹。
像一棵樹那樣深情地，無悔地活在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