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淵錄(第四十六章)

? ? ? ? 從幼年時期起,雷孽便在山洞里長大。穿梭于山林間,他見過猛虎偷襲,拖走受傷大意的曉村獵人,為了溫飽也親手殺過未足月的幼鹿,與懷孕的母獸。他從未自視為那種寧死不屈的高風亮節之人。在他眼中,生存本就是一場殘酷的斗爭,他不需要所謂的榮譽,如果屈膝磕頭,可以換得一頭饑餓的巨熊饒過自己,那他絕不會猶豫。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他沒有自己的底線!

  遺憾的是,即使是出其不意的攻擊,他化作長槍的右臂也未能觸及少女。鋒利的紅晶毛尖在距離少女皮膚僅兩寸的地方停滯。。

  盡管什么也看不見,但雷孽感覺就像是刺在了一層堅不可摧的皮革上,再難前進一絲一毫。

  “你瘋啦?你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嗎?想死也不要拉上我……”星淵的聲音充滿了驚恐和憤怒,幾乎在雷孽腦海中同時爆發。但在他能夠說完之前,那位面無表情的白姓少女已經轉過頭來,淡淡地說:“哦~?這副傀儡鎧很特別,也是那人給你的嗎?真是有趣……”

  果然,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雷孽心中一沉,猛地伸出左手,抓取了那塊銀色金屬牌。

  這一下,倒是出乎意料地輕而易舉。

  但此時他的身體已經懸空,等到自然落地再想逃脫,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他的雙腿向上提起,上半身向后仰,腳下竟然擴散出一層淡紫色的漣漪。在識海中學來的漣步訣,此刻勉強施展開來。

  “咦……?”就在星淵發出一聲輕疑的同時,雷孽已經以一個仰面的姿態,“嗖”地向斜下方竄出。

  他的雙眼映出少女坐下的黑貓轉向這邊的瞬間,緊貼地面橫飛的雷孽右手再次化為利爪,向著身下的雪地猛探過去。借助這一抓之力,他整個人翻滾著墜進了雪地。而在這翻滾動作中,三塊小石子也接連飛向了白姓少女。

  少女依舊紋絲不動,這種攻擊毫無意義,就連牽制她都不可能做到。

  但雷孽的真正目的也并不是那少女或她的傀儡獸,而是那仍懸浮在她身前的搬山符!

  作為一種最低級的儲物空間,搬山符根本什么防御能力,被當先一顆小石子擊中,瞬間粉碎。

  黃色紙屑帶著其上繪制禁制一并飛散,而在這些紙屑之間,瞬間便憑空閃出了大量雜物……

  各式鍋碗瓢盆以及新舊不一的替換衣物,屬于雷孽一路來到鳴湖丘的“戰利品”;一枚枚四散的銅錢中,有普通的羽國貨幣,也有之前從那些蜈蚣體內弄出來的星火銅錢。而這些雜物中最大的,當屬一匹缺了頭顱與一條腿的馬匹尸體。

  “噗噗”兩聲,緊隨而至的飛石襲來,一顆砸斷了一條馬蹄,另一顆則是劃開了這馬匹本就有一道剖痕的肚腹!

  一瞬間,雜亂的木頭碰撞聲散落而出,一支支黑蜂釘從馬肚子中漏了出來~!

  只聽“轟”地一聲,一支混在其中,早已被雷孽激活的黑蜂釘如一串鞭炮上點燃的引線,引出一連串震耳欲聾地轟鳴疊起!

  霎時間,整座山丘地動山搖,仿若地龍翻身~!

  沖擊波裹著煙塵、雪塵、沙土,如一層層氣墻般擴散開來,將周圍一切吞沒,遮蔽了視線!

  只是短短一個轉瞬,那小山丘已有一半坍塌,圍繞它凍結的冰面被震碎,數不清的雜亂樹干、巨石在空中胡亂飛舞,狠狠地砸向四周同樣露出湖面的小丘,以及凍結的湖面,掀起了第二輪更為參差的轟鳴。

  一塊不大不小,并不起眼的石頭夾雜其中,在一股涌起的巨大水柱中,向著漆黑的湖底沉去。只是這塊“石頭”并沒沉多深便從下方裂開了一道縫隙,在迸出一連串氣泡后,露出了雷孽的身影。

  此時的雷孽腦中嗡鳴,眼前所見的一切也出現了重影,幾絲鮮血從他的眼耳口鼻中滲出融入了周圍湖水之中,剛才強大的沖擊波讓他五臟受損,意識也有些模糊了……

  靠著冰冷刺骨的湖水維持住幾分意識清明,雷孽在水下分辨了一下方向后,滑動起四肢,靜靜地朝著遠離少女所在位置的方向游去。

  只是沒等雷孽游出多遠,便忽然察覺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無形之力猛然降臨到了他的周身,不待他反應過來,這力量已經倒提著他右腳,破開頭頂冰面升至了半空。

  看著距離越來越近,立于半空的兩只傀儡獸,以及毫發無損,依舊淡然坐在黑貓背上的白姓少女,雷孽心中的的寒意只怕是比剛才的刺骨的湖水更甚……

  再次被倒提著回到少女面前,雷孽面上沒了之前的恭敬與唯唯諾諾,凌厲的雙眼中滿是不加掩飾的敵意。

  “這塊替命符——對你很重要……?”說話間,少女廣袖輕揮,將雷孽剛才慌忙間插在腰帶上的銀牌攝了過去。

  得而復失的銀牌依舊懸浮在少女面前。

  此刻——除了所在地點之外,似乎什么都沒變。

  雷孽沒有回答,他一直在試圖掙開束縛住自己的那股力量??扇螒{他體內靈力如何鼓蕩,身體卻仿佛是被嚴絲合縫地嵌入了石壁中,無法動彈分毫。

  見雷孽沒有回答的意思,少女檀口輕啟,繼續說道:“你可知,這替命符的主人乃是我羽國一名通緝要犯?”

  這話讓雷孽一怔,只可惜此刻他連沉眉都做不到,只能保持著張嘴的姿勢,聲音低沉地問道:“什么意思?”

  “哼……此人之前在古剎侯黃埔尚將軍麾下從軍,因一些機緣,加之天賦尚可,年紀輕輕便踏入罡武境,成為黃埔尚的親衛,頗受信重?!彪m然少女自始至終臉上沒有出現過冷漠以外的表情,但話語卻并不吝嗇:“四十年前黃埔尚將軍臨危受命孤軍鎮守羽國與吳國交界重地瀾庭城,應對突襲的吳國大軍。雖然準備不算充裕,但憑借黃埔尚多年領軍經驗以及護城大陣,撐到援軍抵達卻不成問題,可誰知道——就在吳國大軍兵臨城下時,他這親衛卻是假傳軍令,私自調開了守陣兵卒,抹掉了一處陣法禁制!”

  聽到此處,雷孽本就錯愕的雙眼中,瞳孔猛然一凝!震驚與不解讓他腦子此刻陷入一團亂麻,而少女的聲音卻沒有停頓,繼續傳入雷孽耳中:“護城大陣出現破損,黃埔尚將軍率城內守軍死戰不退。最終瀾庭城淪陷,古剎候與城內兩萬將士全部殉國~!而這賣主求榮的狗賊也從此再無音信,坊間猜測他應是不敢在羽國逗留,當時便逃往吳國去了?!?/p>

  少女的說完,場面一時陷入了安靜,天地間仿佛唯有那靜靜飛舞的雪花還是活物。

  大量冰涼的空氣被雷孽吸入了肺部,他試圖用這種方法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而在長長吐出一口白氣后,雷孽聲音沙啞的問道:“仙子之前提過,與這替命符主人有仇,也是因為此事嗎?”

  “正是?!卑仔丈倥鸬溃骸芭业募易逯校袛滴蛔迦私允钱斈隇懲コ且灰壑信c古剎候并肩作戰,最終殞命者!”

  “那么~!仙子所言,這名賣主求榮之人,可是名為——白子柒?”這句話,雷孽近乎是以咬著牙齒的語氣問出來的。

  “他居然沒改名字?倒真是意外……”

  “不可能!”不等少女說完,低沉的咆哮聲便從雷孽嘴中吼了出來:“你撒謊!!那人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少女愣了一下,她明顯沒有想到,眼前這宛如塵埃一樣的年輕人居然敢在她的面前如此大呼小叫。

  “古剎候之死當年震動羽國,是否屬實,你若想查證應該并不困難,而且……”面上不見怒色,少女開口應道:“奴家勸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吶。少年,很多時候不能因為與之相識過一段時間便引為知己,以為自己對他人知根知底。尤其是這種兩面三刀,連身旁袍澤與自己國家都能出賣的狗賊!”

  雷孽眼中血絲密布,顯然已是怒氣上頭。若是身體能動,怕已是一拳打了過去。

  “相識過一段時間?哼!你又怎知,你口中賣主求榮的雜種是養育我父親!我怎會不知他的品性???”

  “你父親……?”少女上身前傾,靠雷孽更近了一分,話語也第一次帶上了寒意:“你昏迷時我便測試過,你與那白子柒并無血緣?!?/p>

  “他是我的養父!”雷孽嘴巴無法閉合,這句話雖吐字不清,卻鏗鏘有力!

  無形之力拉著倒懸的雷孽再次向上方提升了幾分,讓雷孽布滿血絲與憤怒的雙眸正好與少女明亮深邃的大眼睛正好對上,就聽少女淡淡道:“你可知,這白子柒所犯之罪理應連誅九族!你若與其有關,即便只是養子,也是死罪難逃?——你急著想死嗎?”

  忽然!雷孽感覺束縛住周身無形之力開始猛增。

  這一瞬間,雷孽覺得自己成了是被小孩兒捉住玩弄的渺小蟲豸,而那頑劣的小孩兒此刻已經玩膩了……

  本來只是束縛住他的無形之力轉眼間開始向內收縮,碾壓雷孽全身。他身上的衣物死死貼合在了皮膚上,仿佛是想從毛孔要鉆入他的體內;雙腿、雙臂、手指、肋骨,肚腹,甚至腹部也因向內拉扯、繃緊的皮膚,呈現出了肌肉緊繃的狀態;就連眼珠也突了出來。那模樣,仿佛一塊長了四肢的豬肉,被保鮮膜緊緊裹住了一樣。

  腹部的壓迫讓原本就五臟受傷的雷孽嘔出了一口血,只是這血也根本出不了口腔,只能在喉管與舌根間上下徘徊,而一句含混不清的話也在此時從他喉嚨中蹦了出來:“——你才是狗賊!我爹——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這話因剛落,雷孽察覺覆蓋全身的力量再次一變,碾壓之力瞬間化成了一只大手,將自己朝著斜下方甩了下去。

  耳旁傳來風嘯聲,雷孽急忙將靈力調往身體后方已做防御。在“轟隆”一聲后,他全身已嵌在了一座湖中小丘斜坡上,一個一丈不到土坑之中。周圍地面與樹木上的積雪也因為氣浪再次打著旋飛舞起來。

  雷孽右手拄地坐了起來,咳嗽兩聲,被積壓在喉嚨中的血水總算能吐出來了。

  他仰起腦袋望向天空,透過剛剛被震飛,還在打著旋的雪花看向那兩只朝自己飛來的傀儡獸。

  他知道,雖然此時他與那少女之間的距離被拉遠了,可他的處境卻沒變,依舊是無法逃脫。

  同時,他心中還有一個疑惑,這明顯已經屬于生死危機了,為什么星淵卻一直保持沉默?別說動手反抗,就連一句話都未曾說過,這屬實是太不正常了……

  雷孽確實是將星淵當成了自己的底牌,對于借助他人之力雷孽也并不避諱。

  一切能為自己所用的,都是自己的力量。

  只是他這底牌此時卻是失靈了……

  單單是腦中閃過幾個思緒的時間,那白姓少女已然離雷孽不遠了。

  咽了一口口水,雷孽一咬牙,再次暴起朝著少女所在沖去!無論有沒有星淵這底牌,白子柒唯一的遺物也是他絕不能弄丟的!

  就在他右手化為爪型,朝著空中躍起時,一塊銀色物件卻是從少女身旁飛了過來,徑直砸在了雷孽臉上。

  “東西還你?!本驮诶啄踉俅蔚氐孛嬷畷r,少女清冷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看了看掉在手邊的銀色牌子,又看了看已經落到自己身前,坐在黑貓上的少女,雷孽擦了擦剛剛流出的鼻血,臉上再次露出錯愕的表情。

  “既然你養父已逝,奴家就自我介紹一下”少女臉上的表情首次出現了變化,那是一抹與其可愛面容并不相稱,仿佛一個魚鉤強行釣起了少女一邊嘴角,臉上其余部分完全不會動,讓雷孽感到無比別扭的笑容;“奴家姓白,名玖玖。白子柒是奴家的七哥,你可以稱呼奴家為——姑姑?!?/p>

  “……姑……姑……?”

  震驚中,雷孽下意識口中低聲重復了一遍那兩字。他的臉上卻出現一個咧著嘴、倒八子眉與大小眼組合而成的表情。

  一時間——這謐湖銀丘之上,兩人個保持著奇異表情之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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