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的人，能不能有一場肉體到靈魂的戀愛？

People behave according to what they percept, not according to what the world is.

每個人所認識的世界，都是他們所感知的世界，而不是真正的那個世界。所以，蘇黎和李海，一看就是兩種不可能有交集的人。但其實，他們都是一類人。

（一）

還在讀大學的時候，蘇黎就已經是全校風靡一時的話題女王。專業成績前茅，能歌善舞，舉止優雅。南方人精致的五官配上大波浪的長發，加上女性天生對服裝理解的優勢，她顯然就是只看背影就能被人們記住的女孩兒。何況，從她的課余生活和吃穿用度來看，父母也都將富養貫徹到底。

蘇黎在學校還是很低調的，除了很多她覺得都是旁人讓她去做的事情以外，她最喜歡的，還是看書和睡覺。所以蘇黎從不覺得自己是校園明星，因為她只覺得她在看書和睡覺。不過蘇黎很懂得迎合周圍的人，幫一臺晚會充當門面擔當做個主持，或者幫老師整理文件順便答辯。凡是蘇黎認定成朋友，或是她自己覺得互相之間處于一種短期之內無法斷掉，又不能稱之為壞的關系時，她就不會對來者提出的任何邀約說不。

這就是蘇黎，我們眼中的蘇黎。上進、勤奮、好說話，這是所有人給她的標簽。如此充實忙碌的社交女神，早上偶爾翹課睡個懶覺，大家都會替她心疼，想必是前一天晚上累壞了吧。

蘇黎很少化妝，因為每天早上她都想最后一分鐘起床，恨不得出門就是教室。只有兩種情況她會打扮一下自己。一種是需要主持的時候，那是別人給她化妝。一種是她舒舒服服睡掉了一門老師放水的課，等她再也沒有回籠覺睡的時候，蘇黎便離床，一個人在宿舍臭美。

哦對，至于感情。雙商高的女生一旦談戀愛就很幸福吧？并不是。

蘇黎在大學期間也有過幾個對象，不過后來都因為氣場完全罩不住蘇黎而被她自己踹了個十萬八千里。理由千奇百怪，用蘇黎對閨蜜吐槽的話說：

“他連《老人與海》都沒看過，這是初中必讀書目誒！我們從來沒有因為一件事情去交換觀點。我和他的詞匯量不在一個范疇，怎么交流？”

“我覺得他很牛的一點就是讓我完全找不出他的閃光點。如果一個男生沒有一點可以在他女朋友面前炫耀的話，我為什么要向他投出崇拜的目光從而繼續追隨他？”

所以雖然大學期間有過幾個一群花癡女都在粉的前男友，但蘇黎的感情總是這么直接要命的看到終點，并不給對方改正的緩沖。畢竟，你別為我改變，其一怕你再變回去；其二，蘇黎并不想背負那么重的心理包袱。她還是喜歡一個原原本本的人，一個原本就合她胃口的人。

（二）

每段感情蘇黎都沒能太持久，因為她太能看清對方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從不會將自己獻出去。不知道是蘇黎堅信婚前只能柏拉圖，還是每次還沒能進行到更深一步便早已被蘇黎看透，棄之如敝履。

但即便如此，我們也一向不擔心蘇黎的感情問題，并不是因為她那么光鮮亮麗，而是因為，她自己會有感情的緊迫感。

每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都能讓蘇黎用一周時間去思考不喜歡這個男生的哪點，然后再花一周時間去催眠自己什么樣才應該是自己下一任的樣子，再經過一兩周的空窗期之后，不超過一個月，蘇黎一定會來找我們閨蜜團們簡單明了說一句話：

“我想找對象。”

說完這句話不一定她就會立馬找一個對象。蘇黎不過是需要自己給自己貼上標簽：清純女孩不想一個人吃飯了。

（三）

有一天宿舍大姐回寢室，告訴蘇黎她剛在英語社團里認識大我們一屆的學長，感覺不錯，問蘇黎還找對象嗎。

蘇黎并不是一個矜持的綠茶婊，粗暴地要來了男生的照片。她說：“長相是我喜歡的類型。為什么介紹給我啊？”

“就是覺得你們都是活的、單身。他去過很多地方吧，今天英語角交流的時候他略微說了一些經歷。”我們從來不會像疼愛小公舉似的哄著蘇黎，她不需要，大姐也深以為然。

“行，幫我打聽打聽吧，真成了還得請你這個媒婆吃飯呢。趕緊臉上長顆大痦子去，帶毛那種，毛最好還分叉！”

蘇黎就是這樣，小清新的外表騙過了全宿舍所有人，直到她自己如此生動形象又水到渠成地和你說一些重口話題。

我們很快打聽到了這位叫做李海的學長。本市的，是匹脫韁的野馬。幾乎從不管學校的安排，只要是沒課或者放假的時間，他就會安排自己的事情。去做義工，去報興趣班，時間長就旅游。因為李海覺得沒課放假的時間，憑什么還能管著他逼著他，去做給老師出政績的事情？所以，李海染過顏色夸張的頭發，打了耳洞，掛過科，會掐架。你看他的用詞，還停留在青春期的三字經：憑什么，你管我？要你管？憑什么！

我們也很直接了當去問了李海，認識蘇黎嗎？想接觸嗎？

“知道啊，很優秀啊！不過這么優秀的人怎么會看上我？”

作為蘇黎的專業紅娘團隊，很快我們便讓他倆互相留了聯系方式。沒出兩天，我們看到蘇黎在姐妹群里又簡單明了地說了四個字。

“在一起了。”

唯獨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多配了一張笑臉。

（四）

蘇黎說，李海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他們聯系的第一天，李海就說謝謝蘇黎看得起他。蘇黎還什么都沒說呢，就被李海將了一軍，不過反客為主反而讓蘇黎覺得棋逢對手。

“你看上我哪點了？”李海直接就這么問了，搞得蘇黎莫名其妙。不過蘇黎想，反正都有好感，就想想自己為什么對他有好感吧。

“感覺你比較靠譜。”蘇黎也不知道，在所有人都看起來玩世不恭的一個少爺，辭藻豐富如她卻最終只說了一個靠譜。

李海也有些驚訝，自己是一個靠譜的人嗎？還頭一次聽說呢，不過內心對蘇黎的好感卻一路飆升。

“我其實很早就注意到你了，很欣賞你。聽你朋友說你還算看得起我，我還挺受寵若驚的。”看到李海的答復，蘇黎的心踏實了。李海的話無疑是想告訴她，只要蘇黎愿意，這就成了。

于是當晚兩人約在了學校操場見面，蘇黎覺得李海確實靠譜，因為他和照片的感覺一樣。而李海卻直接說，原來你私底下還活得挺粗糙的。我們苦口婆心讓蘇黎略施粉黛再出門，她卻不管不顧，衣服也不精心搭配一下，隨便抓一件T恤和牛仔褲就出門了。當蘇黎給我們講到這一段的時候，我和大姐都恨不得把我們一年的化妝品都給她灌下。

然而，李海卻又說：

“原來你是這樣的，我很喜歡，畢竟生活不是燈光下的舞臺。”

當晚他們就接吻了。蘇黎說，有些窒息。我們知道那不是因為蘇黎緊張，她不作，唯一的解釋就是，李海的力氣真的很大。

其實蘇黎到底當時喜歡李海哪一點，她自己后來也有很認真和我們講過。

“我覺得他不是你們所說的玩世不恭，我是指，他確實玩世不恭，可他的浮夸與叛逆是有原則的。他只是在拒絕他認為沒有意義的事情，而且他并沒有給別人造成麻煩不是嗎？他可以在他自己的休息時間不去理會任何命令，這是他的權利。我喜歡他，是因為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孔孟思想給我們留下的奴性。但我有時候又覺得，剛才我說的所有，又是不是一個女人對自己所愛的人做出的粉飾。你們說難道遵三從四德的女生就是喜歡這種壞壞的男生嗎？”

我們可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蘇黎會因為喜歡一個人來問我們。從那個時候我們就知道，蘇黎是真的很喜歡李海，而恰好，李海對蘇黎也是無微不至地照顧。

（五）

我們才知道，李海有晨跑的習慣。蘇黎也大力夸贊了李海的這一習慣，并堅稱有機會要和李海一起晨跑。不過女孩子的這種話怎么可以相信呢。所以李海還是很懂事地每天早晨跑完就買好早飯托我們帶回寢室，蘇黎什么時候起床都能有東西吃，并不會叫醒她一起跑步。

如果蘇黎起太晚，李海會中午下課直接帶蘇黎去吃飯，那個時候蘇黎肯定滿心想的是早餐好浪費，回去一定要吃掉，哪怕都涼了。不過每次蘇黎把李海的早餐當夜宵吃的時候還是很開心，都不舍得分給我們半腥半葷。

李海每天晚上都在外有興趣班，學什么我們一點都不感興趣，只知道他要公交地鐵各種倒，每晚大概九點能回來。幸好蘇黎也不是需要時刻陪著的姑娘，她甚至覺得李海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是件好事，她不用老回短信或者硬陪著對象自習。

蘇黎晚上是很豐富的，主持、答辯，或者和各種圈子的人出去唱歌、吃飯。李海每次上完課，都得先問好蘇黎在哪兒，他才方便去接。

他們在一起一個星期，李海說周末都要回家，周四去開房吧，總覺得和蘇黎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蘇黎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她也覺得和李海相聚的時間太少。

不知道是兩人太相愛還是太害羞，亦或是有著更崇高的伴侶理念。兩人除了開房之后熱吻了幾次，其余時間真的就是依偎在一起訴說衷腸，害得我們不勝唏噓。

蘇黎說，李海很可愛，那天晚上他們更像是朋友似的聊了很多。李海從不主動要求女方，所以即使很想多了解對方，想多接觸對方的朋友圈子融入進去，卻怎么都不會提出來。于是隔天蘇黎便帶著我們一起和李海吃飯，席間李海不斷幫蘇黎夾菜添湯的，都被我們看在眼里，我們也跟著高興。

蘇黎說李海其實看過很多書。蘇黎有時候隨口一提的文學作品李海都會有了解，甚至蘇黎有些時候看書單或者看推薦理由隨口說了一兩句，李海竟然都是看過的，并且周末就回家把書給蘇黎帶來，省的買了。

自從蘇黎和李海在一起后，我們也跟著對李海的印象完全變了。這倒不是因為他為了蘇黎改變了自己，而是更真實地讓我們看見。我們才發現之前所謂的靠譜消息和江湖傳聞，都害人不淺。這年頭，不說有多少人是在以真實面目示人，且看有多少人以真實面目出現在別人口中吧？所以，一對璧人就在我們的祝福中開開心心地享受著美好的校園時光，我們也松了一口氣，再也不用給蘇黎費勁兒找對象了。

（六）

“我們分手吧。”

這是李海在下午兩點給蘇黎發的短信，蘇黎剛睡醒。看著聊天記錄，還有當天早上7點過李海每天都會定點給蘇黎發的早安。蘇黎還沒有太清醒，稀里糊涂回了一句：

“啊？你確定嗎？還是在開玩笑啊？我剛睡醒。”

蘇黎不會因為李海開這種玩笑而生氣，因為她覺得如果這是玩笑的話，又不實質性地影響感情，沒必要生氣。

“我是認真的，蘇黎。”

終于蘇黎開始慌了。她能想象到李海此時的表情是多么認真，就像當時在操場上初見時認真對蘇黎說他更喜歡生活中的她一樣真誠。蘇黎此時不知道如何應答，只能機械地問為什么。

“蘇黎謝謝你，你很優秀。不過我們的生活不在一個頻道上。你總是看不到我的早安，晚上我也總是需要等你。我們的交集實在太少了。”

蘇黎已經徹底睡醒了。畢竟是我們愛的蘇黎，她并沒有太過消沉，很快就恢復了理智。

“我以后都早起，晚上不去玩了，好嗎？”

“不，蘇黎。你別為我做什么改變，你還是應該做你自己。”

“沒可能了嗎？”

“沒有了，對不起。”

“沒關系，這算什么啊，和你在一起很開心。那就分手吧，還是朋友。”

他們確實還是朋友，就著短信又聊了一會兒別的，和平時談戀愛時沒什么區別。不過雙方都有默契似的，每個話題都不再深入，沒一會兒，正式地說了再見。

蘇黎坐在了床上，并沒有太過悲傷，或者說，根本就不悲傷。倒不是有無數備胎心中所以無畏，而是感情她會認真對待，但感情對她來說，不是生活的重心。

蘇黎有些無聊了，以前這個時候，她就會和李海一起走走，學習，然后送李海上課，自己出去玩，心卻等著李海來接她。現在她不知道干嘛，干脆去洗了個頭，好好吹了吹，用發蠟把燙的大卷抓出亮澤和姿態。略微擦了些底液，描了描眉，在衣柜里找了件淺藍色純色襯衫，配了條米色布藝小裙。在門口思考了一下，把自己套進了純白色的三葉草貝殼頭。做完這些，時間剛好過去一個小時。

我們都以為蘇黎如此打扮是要去教室堵李海，誰知道她轉頭滿臉問號地看向我們。

“晚上吃什么啊？好餓。晚上要去玩嗎？今晚我沒有什么活動誒。”

好吧，蘇黎果然不是一般女生。

蘇黎竟真的沒有一點想要去找李海的想法。她認為，既然已經說出口的分手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那為什么不答應，放彼此一條生路。洗漱打扮完全是因為當時找不到事情做，這不，能和我們一起吃飯看電影了，何樂而不為。

（七）

就在我們看電影的時候，蘇黎依舊笑點是笑點，淚點仍然會淚奔，就在她淚轉笑的一剎那，她收到了李海的短信。

“我想你了，我們復合吧？你在哪兒？”

這對蘇黎來說無疑不是一場晴天霹靂。令蘇黎誠惶誠恐的是，在她卑微挽留這份感情時所作出的早起不貪玩的承諾，在終將有機會挽回的時候，她還在玩。

“呃，我在看電影，九點結束。”

蘇黎想，他肯定會不高興吧，泡湯了吧。繼而，還是跟上了電影的笑點和我們沒心沒肺的笑著。而此時蘇黎的心里卻是比他們第一次見面還不知所措。

“結束告訴我，我來接你。”

李海最終還是放不下蘇黎，理想的感情與現實作比，李海最終選擇了用溫存遮瑕。不過令他開心的是，蘇黎并為因為分手而改變自己，這樣，李海的內心沒有那些個愧責。所以當他晚上剛接到蘇黎時，他目瞪口呆地杵在電影院門口。

蘇黎變回了那個閃耀的樣子，那個在舞臺上、在工作中自動聚焦的樣子，舉手投足間具是優雅，一顰一蹙中皆是風情。蘇黎似乎也有些尷尬，畢竟女為悅己者容。在戀愛期間都不曾收拾過自己，剛分手，便做回二十一世紀新好女性還被抓包，內心多想解釋一下不關李海的事。

“今天醒了之后沒有事，就好好弄了一下。”

說完蘇黎也覺得諷刺得緊，這個前男友，也是夠慘的。李海倒也沒覺得什么，這反而是他印象中的蘇黎，雖然好像不可接近，但真的宛若天人。

“我知道，你好美。”

蘇黎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并不是因為快要復合的曙光在向她揮手。而是蘇黎突然意識到，你李海想分手我成全，一天就可以反悔嗎？一個做決定這么草率的人能行嗎？蘇黎其實還是喜歡李海的，不過曾經她那么懂得維護一段感情。這次蘇黎選擇了任性，她想擺臉色，她想告訴李海，她不高興。

“嗯，走吧。”

一路上李海都在不斷的獻殷勤，希望這半天分手的事情能通過自己的不斷目標轉移而不再被人記起。可越是這樣，李海越覺得之前的分手是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蘇黎也覺得這種氛圍很怪，要想和以前一樣談天說地吧，分過一次了。李海這么努力的討海，她卻覺得稍顯刻意，再也不是之前那種自然對她的照顧和打趣了。于是李海說了很多，蘇黎卻始終只會嗯，哦，是吧。

最終李海也不說話了。默默的兩人走回了女生宿舍，蘇黎終于主動說：

“那我上去咯？”

李海抿嘴點了一下頭，比蘇黎上樓更先離開了人們的視線。

蘇黎覺得可能是剛才的氛圍有些奇怪吧，于是她想不方便說的話還是短信說吧。

“我們算復合了嗎？”

這條短信，李海再也沒回過，蘇黎也很自覺得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她想，果然還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少爺吧，確實是李海的性格，也確實，很傷人呢。

（八）

蘇黎重復著以前分手之后的流程，一周的時間去思考李海哪點不好，一周的時間去意思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再過兩周，她依舊在群里支會了我們一聲：

“不想找對象了。”

我們不知道為什么蘇黎不想找對象了，即使她是真的放下了李海。

兩個一開始在我們眼中就本不般配的人，果然最終還是分了手。不過并不是我們設想的那樣，高貴優雅的氣質女孩兒和放浪形骸的不羈少年。而是撥開迷霧見本尊之后，一個內秀卻絲毫不拘小節，不顧生活節奏的糙妹子，對比一個自我管控相當嚴格的自覺紳士。他們看上去是那么不和諧，卻最終是一路人。他們都太能看清自己想要什么了，不合適就立馬分手。

如此棋逢對手，蘇黎并不覺得虧了什么，甚至有些高興，雖然沒有理由再繼續下去了，好歹，照了一次鏡子。原來感情中的自己，有時候還挺令人討厭的。自嘲般地笑了笑，蘇黎和往常一樣，不去管這世界到底是什么樣的，別人說的到底如何，真正自己感受的，才是她自己的世界。蘇黎知道，李海也定是這么想的。

蘇黎沒有事，只是她再沒托我們找過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