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坡護秋的走吶!
邦邦邦、邦邦邦……
聽這一聲吆喝,清脆而悠揚。梆子點打得干凈利落。
從厚重的鼻音里聽得出來,這一定是茂生叔來了。
這種吆喝聲,伴隨了我的童年。這是催促村里的后生們,晚飯之后該上坡保護秋糧了。
那時都在集體,為了多種些糧食,允許開荒種地。每到收成季節,山里的野豬猛獸會下到河套谷地糟蹋快要成熟的糧食。公社和大隊就會組織民兵,帶上鑼鼓梆子諸多響器。去地頭排成人墻,敲鑼打鼓。從地頭四面開花,把牲口往大山深處驅趕。十天半月趕那么一次,野獸侵害相對少些。驅趕幾次,莊稼也就成熟收割了。
我跟茂生叔,因為是同年老庚,是叔侄也是玩伴。
每次上山護秋,我倆叔侄都走一起。現在號召退耕還林,原先開出的荒地都種上了經濟林木。分散的小村小寨,單家獨戶,已經集中搬進安置點居住。幾十年封山休禁,山林早已繁茂不見路徑。山坡也就星星點點有種糧食。山中野獸也享受封山福利繁增迅猛,數量越來越多了。
茂生叔護秋,是因為舍不得他家那五畝上甲好地。不愿栽樹還種著糧食。聽聲已到隔壁,便出門喊他:
“茂生叔,護秋去呀?
“唉,歪娃子啥時回來了?“
茂叔看見是我叫他,一邊回答一邊扯起半邊嘴角,露出半個怪怪的笑臉。
“前天回的,叔。到屋坐哈子,還早咧。“
“好嘛好嘛,多久沒跟歪才白話了,挺想的,嘿嘿"。
邊說邊進了屋,拿把椅子坐下。我掏出利群香姻,抽出一枝遞給茂生,點燃。拿條小凳子,坐在叔叔對面。
“叔,土地甭種了喂,野豬多了,害搔大,難經管么。“
“好侄哩,恁好的地荒了可惜。收一點是一點么!“
“不是有補貼的嗎?種地人少了,護秋的人也不多噻。你照看的住嗎?“
“嘿呀,歪才。你甭說,還真險!大前天黃昏,差一點遭野豬拱了。那畜牲現不怕梆子聲了,膽兒大哩"。
“是你不會敲了吧?叔。“
“娃說瓜話哩,打小學會的家伙什能不會敲了?倒是你娃進了城不會敲了吧?"
誰說的?叔,不信告一哈"
邊說邊從茂生叔手里扯過梆子,邦邦邦地敲了幾下。
嘿嘿,這娃還真莫忘。走,跟叔護秋去?
不里,叔。我等哈子有事哩。
哈哈,知道你娃兒不去哩。梆子給我,我要走了。怕那遭瘟的野豬拱苞谷哩!"
邊說邊起身出來。我跟著出來,抽支姻給他含上,茂叔掏出打火機"嚓咔一聲點上,"哧溜"吸一大口。
"是里是里,叔,有空來喝兩杯哈,片山大曲。”
"好哩好哩,也好久沒跟歪娃喝酒了,得好好敘敘才是。"
回過頭來,給我半個壞壞的笑臉。揚揚脖子,吐出一串圓圓的煙圈兒。外敝著個八字步兒,合著手里敲打出來的梆子聲,邦邦邦地走了。
遠處,飄來一聲吆喝:護秋的走吶!
邦、邦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