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不好的開頭 即便它既含有巧遇的成分 又兼顧意外的契合。但無論如何 他都只能稱為悲劇中反襯的兩三幕喜劇片段。
那天李童安意外的興奮 天黑了 所有的東西又沉靜又躁動。
“對面有人上吊了！快看！”
陳婧把頭探一探 又往耳朵里攏一攏 心里淡淡的有溫開水的味道 加一點鹽就會感到小小的反胃 舒服又難受。她摸摸肚子 想 大概還是胃的問題。
李童安搭過她的肩頭 身體穿過言語地瞪望 脊背從棉質的短袖里微微勾著一勺疑惑的快意 真的嗎？ 她看到對面一扇暖橘的小格子里流出一道細而松弛的軀體 游游地浮在框內 歪在枝頭。要說是一具死尸 倒柔軟地想要伸出褶皺的美感 她不由得想到課本里寫著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
“什么呀 天都沒黑透呢 ”李童安又縮回來。
“晚上還是有點冷啊 ”陳婧也低低地勾勾身子。
“誒 你說 人死了 什么感覺？”李童安調笑地看著她。
“不知道啊 你死過啊 ”陳婧嘴角扯著笑 眼睛卻垂下來 有點像窗外那人的胳膊呢 訥訥的又有點重 也不飄了。
李童安也就望著她笑 陳婧又沒再說什么 于是李童安覺得笑容停在臉上 像停了一只精靈的翅膀 癢癢的 又不忍心動。
“你覺得呢？”噢該死她還是開口了 李童安幾分期待而扭捏的想著 笑意就又進一分 壓著課本假寐一瞬又跳起來 “嗯 我覺得啊 估計跟睡覺差不多吧 你想啊 睡覺的時候經常一晚上醒來都沒感覺啊 對吧 對吧 ”
“那也可能吧 ”
“其實沒人知道我們死了以后什么感覺誒 想想的話 覺得也說不定人死了會更痛苦呢 比如說 如果死了后哪里都沒去 還是走在身邊這群人的旁邊 但是他們都看不到你 那你就很慘了 是在一個空空的世界里 什么都沒有 只有透明的一層膜 所有的事情都和你有關系 又絕對沒關系 你懂我的意思嗎 又或者你想過嗎 火葬或者棺材里 如果死亡不是和意志對立的 也就是說如果死了還有感覺 那多疼啊 多恐怖啊 ”李童安不停地講 她的神色又驚恐又顯出幾分天真 而你又能感覺到她并不完完全全是那樣的人。
“是啊 所以活著究竟是做什么的 ”陳婧看著她 陳婧的眼睛很大 李童安初見她的時候 感到不協調 說不清哪里不對 她的眼睛大 但第一印象卻不是大 也許是空 或者是神 又或者是起起落落的 但常常馬上一下子就被大笑的肌肉給打亂了 驚悚地轉為深深的彎 又黑又濃的睫毛像是深淵里瘋長的野草 爭先恐后地突出著重點。
李童安像是受到了一點挫折 懨懨地吞吐著唾沫 “啊 真不知道啊 ”“不過那人反正沒有死 ”
“我也覺得 哈哈 ”陳婧又望她 把她的影像折疊了一下 又再折一下 李童安的骨骼柔軟的出奇 這是她無論如何辦不到的 她也不明白李童安究竟是從哪兒偷了一副這樣的骨頭 她再望一眼。
即便她們猜對了窗外的只是一具慘淡的衣卦 但她們仍然是無知的 除了在提出問題上經驗豐富 她們是具象的肉身和抽象的靈魂 神經不知搭在何處高速地穿行 穿透他們鉗好的骨頭和襯衣 一切都是血肉模糊的 誰也不會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