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萬泉河從五指山的崇山峻嶺一路奔騰而來,在瓊海一個古地名叫粉車(會山)的地方轉了一個彎,變得溫順起來。我們隊就坐落在這個彎的下方。這就是瓊海東平農場上甘嶺隊。六七十年代,我們隊知青有三四十個,來自廣州、潮汕、海口等地。這些知青也就大我們十多歲,有些看上去和我的大哥差不多,但父母要我們叫他們叔叔阿姨,剛開始稱呼時,他們顯得有點尷尬,尤其是女知青,當我們叫她們“阿姨”時,她們會羞得滿臉通紅,但久后似乎也就習慣了。
? ? ? 年輕的知青是我們這些懵懂的小孩崇拜的對象。我家隔壁就住著一群廣州男知青,吹拉彈唱非常活躍。《我愛五指山我愛萬泉河》、《萬泉河水清又清》這些優美動聽的歌曲常常會在靜靜的夜晚從知青的房間飄出。他們有的會拉手風琴,有的會吹笛子,還會自己編排節目,晚上在連隊的空地上點上汽燈表演。那時,很多知青的名字都是我們根據他們表演的角色給起的外號,有叫“濟公”的、有叫“道士”的,真名反倒忘了。那時我對手風琴非常好奇,拉手風琴的是一位非常靦腆的知青叫張立煌,他看我一臉羨慕的樣子,逗我說教我手風琴。他把手風琴套在我身上,但手風琴太沉了,幾歲的我實在扛不起。這些知青有時也會給我們講一些科學知識。我們隊是農場最早一批拉上電燈的,70年代初,連隊開始購買發電機,知青幫助拉架電線,我家的電線就是知青拉的。拉電線的時候我們都很好奇,將火線和零線接在一起玩,知青叔叔禁止了我們的行為,并告訴了我們原理。記得第一次通電時,別家的電燈都亮了,我們家的沒亮,急的我跑到隔壁大叫:“叔叔,我家的電燈沒亮!”“道士”走過來叫我拉一下開關,我一拉燈亮了。明亮的燈光充滿了整個房間,我高興得跳起來。這事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他們也喜歡文學作品,記得有一次我在看一部小說,“濟公”走過來,看了一眼,剛好這一頁的前幾字是“余新江”,他就說“呀,你在看《紅巖》。”在知青叔叔阿姨那里,我閱讀了許多文學作品。《野火春風斗古城》、《苦菜花》、《烈火金剛》等就是知青給我閱讀的。我所閱讀的第一部外國文學作品《歐也妮?葛朗臺》也是一位知青阿姨給的。這是一群多才多藝的叔叔阿姨。
? ? ? 最熱鬧的是傍晚的河邊。萬泉河蜿蜒流過我們的身邊。傍晚寂靜了一天的萬泉河迎來了它最熱鬧的時刻。連隊小孩很多,成群的兒童穿著短褲衩在河邊叫著跳著打著泥巴仗。這時知青們也來到河邊洗澡。對這些叔叔阿姨,我們會自動讓出一塊領地,他們也就理所當然的占領這塊地盤。接下來是他們表現泳技的時刻。我們這些職工子弟根本就不懂什么游泳的技巧花樣,更沒受過什么訓練,大多只會狗爬式,不沉就算可以了。廣州知青的泳技最好,他們常常會在我們面前賣弄一下,一會兒像青蛙,雙腳收縮然后用力蹬出去;一會兒雙手前后拼命擺動,水面涌起陣陣浪花;一會又把肚皮翻上,在水面睥睨著我們,一副童心未泯的樣子。從他們那里,我們知道了什么是自由泳,什么是蛙泳等名詞。有時他們會在水中偷偷抓住我們的一只腳,讓我們喝上兩口水,然后哈哈大笑著游開。我們小兒之間互相打泥仗,有時泥巴會飛到他們的身上,他們會沖上去,把我們舉起來拋到河里去,把一串串笑聲灑向萬泉河。這是一群稚氣未脫的叔叔阿姨。
? ? ?當時農場以橡膠為主,橡膠種植要挖穴,要挖一個底寬60厘米、深70厘米、口寬80厘米正方形倒梯形大穴。這是知青最頭疼的。一天下來知青的雙手常常會起血泡。我媽是連隊副隊長、婦女主任,與知青接觸較多,常常負責教知青們運力的方法技巧。這些知青成長很快,不到一年他們就不遜色于老工人了,有些還成了連隊主力。記得有一位女知青叫“戚新兒”,由一個文弱的小姑娘成長為突擊隊隊長,她干起活來一個頂倆,是農場的先進模范。農場工人更多的是要割膠。割膠看似簡單,但最講究手腕運力的技巧,一刀下去,不能傷了橡膠樹的真皮,否則膠樹會死皮,整株樹就廢了。學割膠時知青在連隊的空地上一字排開。地上豎起橡膠樹樁,老膠工示范,我們小兒圍著看熱鬧。場面既熱烈又緊張。知青學的非常認真,但也常常會出現失誤。中途休息時,要他們唱首歌,這樣歌聲會時不時在練習場上響起。一天的勞累煙消云散。農場的知青,絕大多數都成為割膠能手。一個人常常負責兩個甚至更多的林段。每天凌晨,那閃閃爍爍的膠燈下,不乏知青的身影。知青吃苦耐勞的精神給我留下來了深深的印記。
? ? ? 知青們也會想家,想得緊時,有些會跑到我家向我媽媽哭訴。每有廣州知青回家探親,我爸媽都會曬一些椰子絲給他們帶回去,知青回來時也會帶一些廣州的手信。“雞仔餅”、“奶糖”等就是我最初對廣州的認識。我有一個廣州知青的阿姨叫劉向紅(現叫劉曉英),剛來農場時和我媽媽一起工作,我媽教她干農活,她教我媽媽識字、寫字。由于兩人經常在一起,別人都說是一對姐妹,她們其實比親姐妹還要親。在她的幫助督促下,我媽媽基本上能閱讀報紙,在連隊上講話也能引經據典了。1974年她回城后,一直沒忘記我們家,經常寄一些廣州的年貨給我們。我后來上廣州讀大學,她冒著烈日在洲頭嘴碼頭等了我兩個小時。當我面對陌生的廣州,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下船,看到滿頭大汗的曉英姨微笑著迎上來時,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 我的成長離不開知青老師。我的小學、初中老師絕大多數是知青。記得小學二年級時,特別調皮,經常和同學打架。海口知青教師鄭惠多次上門聯系家長,父親拿著鞭子追著我打,這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我唯一的一次留級,就是鄭惠老師給的,這讓我收斂了很多,一改過去調皮搗蛋的脾氣,開始專注于學習了。今年暑假回農場,意外見到了鄭惠老師,鄭惠老師已經退休,但精神不錯,笑容含著更多的慈祥,不禁讓我感到非常驚喜。
東風小學黃志輝老師是潮汕知青,也是我的啟蒙老師。他上課很有特色,感情很投入,講課生動有趣。還經常給我們講故事,講到忘情時手足舞蹈,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他為農墾的教育事業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如今已是白發蒼蒼。
? ? ?正是因為知青的教育才使得我這個農場子弟獲得了知識。無私奉獻這是我對知青的美好印象。
? ? ? ?今年再次為知青感動。原東平農場知青張松康老師千里送教,回到瓊海民族中學(原東平中學)為孩子們上音樂課,讓大山的兒女體驗到音樂的美,享受到音樂帶給人們的快樂,并無償贈送樂器,堪稱知青典范。
? ?大愛、執著、奉獻再一次升華了我對知青的印象。這是一群在風浪中成長的青年,是一群無論走到哪里都能開花結果的時代驕子,也是一群給予溫暖不求回報的修行者。歲月如歌,愿知青們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