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30
(這本書被我壓箱底很久了,大學室友畢業時丟下的,我撿了回來。一起撿回來的還有好幾本,開始準備慢慢讀。)
即使沒看過書,肯定也聽過書名,我從小學的時候就聽過,很熟悉。但我從不知道這是一本什么書,奇怪的是,這本上海譯文版也沒有前言。
翻開書,開篇像散文,像哲學書,說著一些晦澀難懂的哲學理論。
“正因為史書上談及的是一樁不會重現的往事,血腥的歲月于是化成了文字、理論和研討,變得比一片鴻毛還輕,不再讓人懼怕。”
“與希特勒的這種和解,暴露了一個建立在輪回不存在之上的世界所固有的深刻的道德沉淪,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一切都預先被諒解了,一切也就被卑鄙地許可了。”
“負擔越重,我們的生命越貼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實在。”
究竟是輕好,還是重好?
翻開了下一節,我驚異地發現,這居然是一部小說。
托馬斯偶然認識了一個姑娘特蕾莎,在見到她的第二面時,她發燒了。那時托馬斯萌生了一種,“她一死他自己也不能再活下去”的想法。托馬斯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他想讓她留下來,但這份責任讓他害怕。
“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么,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
“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抉擇是好的,因為不存在任何比較。一切都是馬上經歷,僅此一次,不能準備。好像一個演員沒有排練就上了舞臺。如果生命的初次排練就已經是生命本身,那么生命到底會有什么價值?”
托馬斯是離過婚的人,他認為單身才是真正的自在,他不允許自己有感情投入,只能當露水情人,甚至不允許自己和一個女生共睡一夜,下半夜就要把人家送回去。
這也解釋了之前托馬斯為什么一直懷疑自己對特蕾莎的愛,不敢去承擔那份愛。
但特蕾莎的出現改變了他的心境,打破了他的原則,在她生病的那天兩人一起睡了一夜。他開始期待見到她,想他們見面前她在干什么,恨不得馬上見到她。
托馬斯有個兒子,離婚時兒子跟了母親。托馬斯在與孩子母親的交涉中覺得累了,不想負擔孩子的教育,不想承擔一個父親的責任,于是他放棄了與兒子的聯系。他的父母同樣也放棄了他。
“父母都譴責他,申明如果托馬斯拒絕把兒子放在心上,那他們,作為托馬斯的父母,也同樣不會再關心自己的兒子。”
于是,他“讓自己從妻子、兒子、母親和父親處脫了身”。他把自己從所有的“媚俗”關系中解脫。
特蕾莎來到了他的城市工作,他的老情人幫忙介紹了一份工作。
“他們做 愛的目的并不是追求快感,而是為了之后的共枕而眠。”
但他們倆的共處并沒有那么和諧。她發現了他的風流史,他會為她與別人共舞而吃醋。
2020.1.3
當特蕾莎坦白她搜查過托馬斯的抽屜,他也沒有憤怒,反而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和情人約會也失去了樂趣。
為了減輕特蕾莎的痛苦,托馬斯還是同她結了婚,并且收養了一只小狗與特蕾莎做伴。
原以為這部小說會一直講他倆的瑣事,講托馬斯在日常生活中的變化,直至明白了愛和責任。
但當我看到這句話,“俄國人的坦克占領他的國家十來天”,我才意識到這部小說應該是有特定的時代意義。
我不熟悉歷史,外國史更是知之甚少。托馬斯的國家是捷克。
1968年8月,這是一場什么戰爭我不知道。
回到小說本身,在托馬斯的國家被占領后,特蕾莎反倒覺得新奇,到處拍照。托馬斯以為特蕾莎不想離開。其實,自特蕾莎知道托馬斯有很多情婦后,她一直做噩夢,生活得很痛苦。但俄國人的到來,反倒給她帶來了安詳。
但幾天之后,捷克政要跟俄國人簽了妥協的協議,整個國家將永遠抬不起頭,屈辱從此成了家常便飯。
特蕾莎想離開,離開這個一直讓她痛苦的地方。
于是,他們搬到了瑞士。
托馬斯有個舊情人,是個畫家,也搬到了瑞士。她到瑞士之后,辦了畫展,瑞士愛畫的人出于對她祖國的同情,買下了全部畫作。她說,“多虧俄國人,我才發了財。”
托馬斯和他的舊情人依舊保持聯系。他帶著幸福感,“特蕾莎和薩比娜代表著他生活的兩極,相隔遙遠,不可調和,但兩極同樣美妙。”
只要托馬斯依舊有著情人,特蕾莎就很痛苦。于是,她打算回原來的小城市,只給托馬斯留了一封信。
特蕾莎的離開,只給托馬斯短暫的痛苦。很快他就平靜下來,他認為,與特蕾莎的愛情,是幸福的,也是累人的。現在他再也不用受累,剩下的只有美好。他又回到了自由的生活。
但他那自由而美好的心境只維持了兩天,兩天之后,他開始感同身受特蕾莎離開的心情,看誰都想著特蕾莎。
“星期六和星期日,他感覺到溫馨的生命之輕從未來的深處向他飄來。星期一,他卻感到從未曾有過的沉重。重得連俄國人的千萬噸坦克也微不足道。沒有比同情心更重的了。哪怕我們自身的痛苦,也比不上同別人一起感受的痛苦沉重。”
在特蕾莎走后五天,托馬斯決定回去找她。他沒有解釋特蕾莎的事情,他“不允許任何人覺得特蕾莎不好。”
2020.1.4
一路念著“非如此不可”回去的托馬斯,在接近目的地的時候猶豫了,真的是“非如此不可”嗎?
找到了特蕾莎的托馬斯開始輾轉難眠。他開始思考,他們的愛情并不是“非如此不可”,而是“別樣亦可”。如果沒有遇到他,她可能愛上另一個人。“在可能的王國里,還存在著對其他男人來說沒有實現的無數愛情。”
他們的相遇是偶然,相愛是偶然,而現在他如此決絕地回來,依賴的就是這樣一個偶然的愛情。
第二部標題是,靈與肉。故事從特蕾莎的父母講起。父母結婚只是因為一場意外的懷孕,母親的心里還存在著一個幻想,一個嫁給其他男人會更幸福的可能性。于是有一天,她母親拋下丈夫女兒,跟另一個男人跑了。
特蕾莎的父親因為太傷心而精神失常,死在監獄。特蕾莎投奔母親和繼父一起生活。
母親把這些罪算在了她的兩任丈夫身上。第一任丈夫故意不采取安全措施,才使她懷孕,被迫嫁給他。第二任丈夫,讓她離開了原來生活的城市,卻是花心男,見到女人就追。
但對于這兩個男人她沒有辦法,只能把罪過算在特蕾莎身上。因為特蕾莎的到來,她才被迫結婚,才有了她的不幸人生。于是,她開始給特蕾莎洗腦,“做母親就是犧牲一切。生命的最高價值就是母性,母性意味著偉大的犧牲。如果母性是一種大寫的犧牲,那么做女兒就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大寫的過錯。”
因此,特蕾莎對母親言聽計從,十五歲就輟學。在她母親看來,她經歷的悲劇,她的女兒也要承受,也要一起受到懲罰。她的女兒憑什么要自由和權利,憑什么可以要美麗和廉恥。
她的母親行為舉止粗俗不知羞恥,籍此拋卻她的青春和美麗,“仿佛要通過自己的厚顏無恥,以莊嚴的一筆勾銷過去的生活,高聲宣布,她曾過于看重的青春和美貌實在是一錢不值。”
而特蕾莎正是她母親粗俗動作的延續。
特蕾莎一直壓著內心的悲傷、惶恐、憤怒。直到那一天,她遇到了托馬斯。
她是酒吧的服務員,與其他酒鬼不同,托馬斯帶了一本書,還呼喚了她。
書是打開特蕾莎心靈的鑰匙,因為那是她反抗母親給她營造的粗俗世界的武器。
相遇那一瞬間的巧合還有很多,書、收音機剛好響起她最喜歡的貝多芬的音樂、和她家門牌號一樣的數字六等等,都給了特蕾莎離家出走和改變自己命運的勇氣,義無反顧地投向了這個陌生男人的懷抱。
然而,美好的開始很短暫,很快特蕾莎就陷入了托馬斯有很多情婦的噩夢中。她意識到自己對于托馬斯而言并不是獨一無二的,而是眾多女人中的一個。這也是特蕾莎母親從小給她的噩夢,不允許她擁有個性的靈魂。
她曾幻想過跟托馬斯站在同樣的高度,讓他的那些女人們對她俯首。于是,她找到了他的其中一個情婦,薩比娜。她用相機給薩比娜拍照,好像拿著武器對她宣誓主權。但隨后,薩比娜也對她提出同樣的要求。
俄國人占領她的國家時,她用手中的相機拍下了數百卷照片。當她把照片帶到瑞士時,雜志社卻對這些“過時”的照片不感興趣,沒有人會關心,戰爭過后,那里的人們還在怎么樣抗爭。
“激情驅使下拍攝的照片,如今沒有人再欣賞了,因為它們已經不入時了。只有仙人球永遠都入時,但是仙人球激不起她的興趣。”
雜志社的女攝影師說,“即使您去拍仙人球,那是屬于您自己的生活。如果您只是為了您的丈夫活著,那就不是您的生活了。”
并且說特蕾莎是“落伍”。
特蕾莎卻答道,“我丈夫也正是這樣說我的。”
2020.01.06
捷克的國家元首在俄國人的強權下當了傀儡。特蕾莎看到了他的軟弱,卻由原先的厭惡變為理解,甚至為之吸引。
他們都一樣屬于弱者。“她之所以被吸引,是因為她感到自己軟弱。”
于是,她想向托馬斯提出要求,“我要你變得軟弱。要你跟我一樣軟弱。”但她說的是,“我要你變老。”
在從瑞士離開的時候,她想,是不是他們從一開始相遇就是個錯誤,包括她那天故意帶著的《安娜?卡列尼娜》。他們彼此相愛,卻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她沉迷于她自身的軟弱,甚至想去擁抱她最厭惡的東西,這是自暴自棄。她又回到了那個小鎮,那個她曾經義無反顧離開,就為了擺脫母親控制的地方。
但是五天后,托馬斯找到了她。
她的心境變了,從一開始的弱小到幾乎要自暴自棄,到她發現,“他來這里是因為她。因為她,他的命運改變了。從現在起,不再是他對她負有責任;從今往后,該她對他負責了。”
她又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第三部,不解之詞。開篇講的是另一個男人的故事。這個人叫弗蘭茨,他在為他的情婦無意間的一句話而焦慮。
“對他來說,愛情是一種甘心屈從于對方的意愿和控制的熱望。委身于對方就如同投降的士兵一樣,必須首先繳械。因此,自己沒了防備,他便止不住擔心那致命的一擊何時降臨。所以,我可以說,愛情之于弗蘭茨,就是對死亡的不斷等待。”
他這個似乎不受他掌控的情婦,正是托馬斯的情婦,薩比娜。
薩比娜是一個很要強的女人,她不愿意在愛情的游戲里當被玩弄的一方。包括那頂具有象征性的圓頂帽子。
圓頂禮帽是薩比娜的一種語言,托馬斯讀懂了,弗蘭茨沒懂。
2020.01.07
弗蘭茨和薩比娜是兩個極端,他喜歡忠誠,她喜歡背叛;他喜歡音樂,她討厭音樂;他喜歡參加游行,她討厭游行。
弗蘭茨因為從小父母離異,跟著母親生活,喜歡母親身上那種堅韌的氣質。他認為這就是女人的氣質。
他的正妻,在結婚之前曾用自殺逼迫他結婚。“他自覺配不上如此偉大的愛情,而對這份愛,他認為應該深深地低下頭來。”
更因為他的父母離異,他一直堅持忠誠是第一美德。并且企圖用忠誠吸引薩比娜。(很諷刺,一個堅持忠誠的男人出軌,然后打算用忠誠吸引他的情婦。)
但薩比娜喜歡的是背叛。她學了父親禁止的繪畫,嫁給了一個有著離經叛道壞名聲的男人。之后,她母親去世,父親因悲痛而自殺。后來,她離了婚。
捷克被占領之后,她和捷克人有次聚會。有個老人對她說道,“你們大家對過去的事情都負有一份責任,你也一樣。你以前在國內都做了些什么?反對當局了?畫了點畫,僅此而已……”
老人的話把薩比娜存在的價值當成了一個符號,至于她畫畫怎么樣,又有誰在意呢?
弗蘭茨喜歡參加游行,他“認為限于書本之間的生活是不現實的。他渴望真實的生活,渴望與同他并肩行進的男女接觸,渴望聽到他們的呼喊。他沒有覺悟到,他以為不現實的(圖書館里離群的工作),其實是他的現實生活,而被他視作現實的游行不過只是一場戲,一支舞,一個節日,或者換句話說,一個夢。”
當薩比娜的國家被侵占,人們游行示威的時候,她只是看著熱鬧,卻無法融入其中,一起呼喊。她覺得,結對游行的人們揮舞手臂,異口同聲地呼喊著同樣的口號,是一種惡。
弗蘭茨和薩比娜聊起,紐約有種不刻意的美。薩比娜說,“美從世界上徹底消失之前,還會存在片刻,卻是因錯而生。錯誤的美,是美的歷史末期。”
她的畫就是基于錯誤之美而成功。
盡管他們同樣欣賞紐約之美,但于薩比娜來說,“紐約之美的那種陌生性,強烈地吸引著薩比娜。這種美令弗蘭茨著迷,可同時又讓他恐懼,讓他陡生對歐洲的思戀。
弗蘭茨對薩比娜的國家心生羨慕,他對革命懷有偏好。但卻從事大學教授的職業,在孤獨寂寞的學術研究中出了幾部著作。直到薩比娜的出現,她的國家有著他崇敬的革命之魂。薩比娜使他對人類的偉大命運重獲信心,而她的國家慘痛悲劇,令她愈發美麗。
弗蘭茨說,“檔案館里堆的那一捆捆發黑的論文,比墓地還要凄慘,即便到了萬靈節,也不會有人去看一眼。文化就在大批的制造、言語的泛濫、數量的失控中逐漸消亡。”
20200222
弗蘭茨的妻子和女兒是一類人,是個會把自己的遭遇,無論好的壞的,都會拿出來炫耀的人,是信口胡言,膚淺又喜歡高談闊論的人,以此來獲得關注和優越感。
她認為薩比娜只是個不成功的畫家,該是薩比娜來討好她,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得罪薩比娜。
什么是美?“美就是被被背棄的世界,只有當迫害者誤將它遺忘在某個角落時,我們才能與它不期而遇。”
托馬斯在兩性關系中是強勢的,弗蘭茨則相反,外表很強壯,內心卻并不強勢。當薩比娜問他時,他說愛就是放棄力量。在薩比娜看來,話雖動聽,卻也不威風。在她心里,沒有一個男人是適合她的,強弱都不行。
20200517
活在真實里。
什么是真實?對于弗蘭茨,不說謊不欺騙不隱瞞就是真實。而謊言來源于私人生活與社會生活的分界,要活得真實,就要消除這種邊界。
對于薩比娜,只要考慮別人的感受,就存在謊言,但她不喜歡把自己的隱私暴露在別人面前。
弗蘭茨想要活得真實,于是他向妻子承認了出軌。但他很意外,那個曾經用自殺逼他結婚的妻子,現在相當平靜。他覺得那種類似于偉大的母愛的情感,已經不存在于妻子身上。
坦白之后,弗蘭茨感覺很輕松,但薩比娜卻不喜歡這樣。一旦她是弗蘭茨的情婦被公之于眾,那么她就被限定在這個身份里面。
薩比娜也想在弗蘭茨這里結束自己一直在背叛的人生,弗蘭茨是她遇到的最優秀的男人。但是弗蘭茨越優秀,她就越想把他的優秀踩在腳下。在她眼中,他只是個巨嬰(畢竟是個有戀母情結的人),一個需要保護的弱者。想到這里,她已經對弗蘭茨完全失去興趣,想結束這段感情,并打算以最飽滿的熱情結束,但在弗蘭茨看來,這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回應。
弗蘭茨對妻子有些愧疚,他打算好好談,以后不能同床共枕,但還可以是朋友。妻子只冷淡地讓他走。
然而,第二天,薩比娜也走了。
弗蘭茨就這樣一個人,搬離了家。偶遇妻子時,他以為她正毫不在乎、夸張而興奮地向別人描述著他的事。但其實不是。
獨自開始一個人生活的弗蘭茨,突然感受到了自己選家具的喜悅。
“此刻,他猛然驚訝地發現其實自己并非不幸。薩比娜的人在不在根本不像他所以為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的生命當中留下的那道燦爛而神奇的印跡,無人可以奪走。何況在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之前,她已將赫拉克勒斯巨人之帚交到他手中,而他也已用之將厭惡的東西通通從自己的生活中清掃了出去。這不期的幸福,這美好的生活,這由新生和自由帶來的歡樂,是她給他留下的禮物。”
他向來愛得戰戰兢兢,薩比娜讓他突然從一個孩子,蛻變成男人,并與一個女學生相戀。(他之前是以母親為標準找對象)可是,他的妻子并不同意離婚。
薩比娜這邊,她一直都在背叛,現在不過是結束了一段感情。但兩段旅程的中間,是一片虛空,她不明白自己是為什么而活著?這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輕吧。
三年后,她收到了托馬斯兒子的來信,信中說,托馬斯和特蕾莎已經死了。這個消息讓她切斷了她與過去僅存的聯系,她真正變得更空更虛無。她想起了弗蘭茨,如果當初更耐心,相處時間更長,更加理解彼此的話,也許他們能融為一體。但為時已晚,她不會為此停留。
弗蘭茨身邊的人以為,他是為了女學生而背叛了妻子,薩比娜在他的生命中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弗蘭茨心里依然記得薩比娜,從愛情變成了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