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寶木笑
所謂的世間,不就是你嗎?
——太宰治?《人間失格》
羅曼?羅蘭一生只為兩位音樂家撰寫過傳記:一位是貝多芬,作為“巨人三傳”最著名的一部在中國家喻戶曉,而另一位就是艾克托爾?路易?柏遼茲,雖然對我們來說柏遼茲的知名度相對冷僻,但這并不妨礙他在西方乃至世界音樂史上的重要地位。在羅曼?羅蘭和很多人心中,柏遼茲就是貝多芬的傳承者,是法國的“貝多芬”,同時代紅極一時的瓦格納戲稱其為“鬼才”,羅曼?羅蘭為其做的傳記也沿用了這一說法,卻并無戲謔,反而充滿了額外的崇敬,他說柏遼茲“終于給歐洲一個最偉大的共和國打下了國民音樂和民眾音樂的堅實基礎。”
天妒英才一點兒不假,在那個時代的音樂家中更是如此,莫扎特的英年早逝讓人扼腕,貝多芬的命運多舛讓人唏噓,而在這方面,柏遼茲坎坷的一生不遑多讓。他在音樂道路上的顛覆反叛,他在愛情故事里的激情癡狂,他在人生路途中的艱難躑躅,都讓人不由感慨柏遼茲不愧是那個藝術鼎盛時期的怪杰,不愧是那個浪漫主義時代的情種,而這一切都被柏遼茲寫入了自己的《回憶錄》。《柏遼茲回憶錄》并非音樂家的游戲文字,這部五十五萬言的龐雜巨著斷斷續續花了柏遼茲大約半生的時間,讀起來更像是一個與命運抗爭一直處于下風的失意者的自白,也像是一個孤獨者的喃喃自語,他擁有過的如此短暫,而他所綻放出的卻又那樣炫目,誠如羅曼?羅蘭的評價:“天才爆發時,它的火焰轉瞬間照亮了整個天空而在夜間漸漸熄滅。”
◆? 天才在左,鬼才在右
《柏遼茲回憶錄》最大特點是詳細記述了柏遼茲對自己藝術理念的捍衛和與當時音樂界傳統陳腐觀念所進行的艱難搏斗,這一搏斗貫穿了也消耗了他的一生。《柏遼茲回憶錄》的“名人推薦”中引用了羅曼?羅蘭的評價:“柏遼茲已經為藝術打開了一條寬闊的路子,他已經給法國的音樂指出了一條天才該怎樣走的路子,他已經指出了先前從未夢想過的可能性。”然而,現實卻總是天才在左,鬼才在右,柏遼茲生前并沒有得到當時音樂界的完全承認,在他死后對他作品的爭論也持續了一百多年,直到現在才完全確立他在音樂史上的地位。柏遼茲在當時的音樂界是一個十足的“異端”,他處處打破因襲,與傳統音樂理念抗爭,這種特立獨行甚至有些怪異的個性使他在當時的法國樂壇幾乎找不到知音,評論家們稱他為“奇特的怪才”。不管當時的樂壇如何抵觸這位“鬼才”,但時間會說明一切:柏遼茲的作品對后世的音樂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許多后世的作曲家從他的創作中汲取營養,比如理查?施特勞斯和馬勒,柏遼茲打開了一扇窗,為后世帶來了一個嶄新的音樂世界。
當代大指揮家殷巴爾曾說:“在音樂史上他(柏遼茲)第一個把律動搞得天翻地覆……他的總譜中每一行都擁有自己的生命……在旋律,在節奏,在色彩這三個層面上都有自己的生命。”事實也確實如此,柏遼茲在曲式、體裁、旋律、和聲、配器甚至音樂理論等方面都在進行著一種顛覆和重構。標題交響樂非柏遼茲首創,比如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但柏遼茲顯然走的更遠,他在自己創作的交響曲的開頭和每個樂章都加上標題,有時標題寫得很詳細就像是導語,使音樂與文學更為接近,將文字形象用音樂語言表達出來,使器樂的表現指向性更強,真正將標題音樂提升到了更高的地位,將其發展為全新的藝術形式,從他開始交響樂進入了標題音樂的時代,柏遼茲因而被譽為“標題交響樂的奠基人”。不僅如此,柏遼茲還大膽地擴大樂隊的配備,使交響樂獲得新的音色和樂隊效果,但這也是柏遼茲生前身后一直被經常詬病的地方,不少人攻擊他在音樂中情感泛濫,音效過于嘈雜,但正是柏遼茲開發了管弦樂團的豐富表現力,把配器法提高到了一門藝術的高度,在旋律與和聲上踏出了一條新的道路。然而直到柏遼茲這位“鬼才”身后百年,人們才承認他是交響樂史上第一位配器法超越貝多芬的作曲家,柏遼茲的《論配器法》更使他成為“近代管弦樂之父”。
柏遼茲的這種顛覆和重構絕非嘩眾取寵,而是這位音樂“鬼才”超越時代的藝術才華使然,但在當時,柏遼茲絕對是音樂界無法理喻的狂熱分子和危險人物,陳凱歌《霸王別姬》里有一句“不瘋魔不成活”,柏遼茲幾乎就是這樣我行我素,“越陷越深”。柏遼茲在《葬禮與凱旋交響曲》中讓兩支樂隊、一支合唱隊組成演奏陣營,《安魂曲》上演時,這位“鬼才”讓四支分隔獨立的銅管樂隊擺放在大樂隊及合唱團四周,而在《感恩贊》中則是讓教堂一個盡頭的管風琴與另一頭的樂團呼應,同時兩組合唱隊及第三組人數更多的合唱隊三方配合,這些“癲狂出格”的舉動帶來的反彈可想而知,在《柏遼茲回憶錄》中我們看到柏遼茲不無心酸地寫到這些破天荒的舉動使他的作品幾乎全部遭到了慘敗。
《柏遼茲回憶錄》在柏遼茲音樂追求方面讓人很心酸的地方是我們看到柏遼茲并非一意孤行地故意與世人敵對,相反,這位在藝術追求上“狂飆突進”,被批評界、公眾和當權者視為“異教徒”的“鬼才”的內心深處是渴望溫暖和友情的。柏遼茲在《回憶錄》中詳細記錄了自己在國外得到的難得的溫暖和友情,他得到了肖邦、李斯特、舒曼、門德爾松、帕格尼尼、瓦格納等大師的贊許和幫助,這些交往的記錄占了《回憶錄》的很重要部分。比如柏遼茲在德國演出時,是門德爾松為他演奏鋼琴低音部分,改正總譜上的錯誤,親自指揮《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合唱隊,并與柏遼茲交換指揮棒以作紀念;瓦格納在德累斯頓接待了他,并以個人聲望幫助他;帕格尼尼出資幫助他完成代表作之一《羅密歐與朱麗葉》;舒曼為柏遼茲的《幻想交響曲》撰寫了熱情洋溢的評論;李斯特在聽過《幻想交響曲》后深深折服,與其一直保持友情。此外,柏遼茲在《回憶錄》中還提到了雨果、海涅、巴爾扎克、拉馬丁、大仲馬等那個時代的文學家和藝術家,《柏遼茲回憶錄》的副標題“狂飆之子與十九世紀西歐文藝”很精準,那個時代的西歐文藝基本上在這部《回憶錄》中得到了很好的展示。
◆? 自古情種多癡狂
天才往往在“情”上十分執著,“鬼才”柏遼茲更是用一生的癡狂詮釋了“情種”二字的代價和分量,柏遼茲的音樂充滿反叛和顛覆,而柏遼茲的愛情也充滿了戲劇性。如果去掉痛苦的包衣,柏遼茲的愛情故事真的算得上傳奇,至少不比愛情電影遜色,在十九世紀的斑駁畫影中,馬車、劇院、領結、長裙、發白的霧、跌宕的情……
在《回憶錄》中,柏遼茲曾這樣描述自己:“我像一塊被人蹂躪得不成樣子的田野,一座荒廢的樓閣,四處殘存著冰冷的遺跡,我只能在屋外沐浴著溫暖的陽光。如果我像維蘇威火山一般爆發出驚人的、瘋狂的雷鳴,人們可以想象到我的心靈深處,沉積著無數可能爆炸的因素。深夜,我漫步在維蘇威火山腳下,當我靠近它時,它噴射出旋風般的火舌,橫斷的巖石飛向天空,仿佛我觸犯了神明而將被化為灰燼……” 這就是柏遼茲,世人總說柏遼茲性格怪異,行為莽撞甚至怪誕,但誰又能去真正感受其內心最深處的那份充滿浪漫的激情?柏遼茲生性敏感,感情強烈但又羞澀內向,《回憶錄》中將其情竇初開的指針指向了十二歲那年,柏遼茲在外祖父的鄉間別墅邂逅了鄰居戈蒂埃夫人的侄女埃絲黛兒,她的一雙美麗眼睛和玫瑰紅色的皮鞋讓少年柏遼茲心神蕩漾,他渴望靠近,卻又怯于開口,飽受相思的折磨。這只初戀的“斑蝶”在柏遼茲的心底深處扇動著翅膀,它的蝴蝶效應將掀開柏遼茲一生為愛癡狂、為愛痛苦的大幕。
關于柏遼茲的愛情故事,最著名和最神奇當屬其與史密斯遜小姐的情事,而這場一波三折的愛情直接催生出柏遼茲最偉大的作品《幻想交響曲》,是什么差點摧毀了“鬼才”的生命,就是什么幸運地成就了音樂的天堂。在《回憶錄》中,柏遼茲澄清了有關第一次看見史密斯遜的情景:
“《倫敦新聞畫報》的一篇文章說,當我看到臺上的史密斯遜之后,我叫出聲來:我要娶這個女人,我要為這個戲劇寫我最偉大的交響樂。兩件事情我都做了,但是我從來沒有說過這種事情。”
好一個“叫出聲來”,就好比現在的小鮮肉走在大學的食堂門口,突然看到迎面走來了完全符合自己審美的女神,或者在迎新晚會上看到舞臺上活力四射的天使,然后就“叫出聲來”:“做我女朋友吧,我要娶你!”現實生活中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幾乎為零,所以現實生活中“天才”和“鬼才”出現的概率與此相當。雖然柏遼茲澄清自己“并未叫出聲來”,但當時這位“情種”的所作所為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1827年秋,柏遼茲在巴黎奧德翁劇院觀看英國劇團演出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劇中扮演奧菲利婭的愛爾蘭女演員正是哈里特?史密斯遜,那位讓當時的巴黎都為之傾倒的“完美的奧菲利亞”。于是就像《西廂記》里的張生看到了鶯鶯直呼“我死也”,柏遼茲陷入了堪稱瘋狂的一見鐘情,每天都去看她的演出,給美女寫了無數情書。就像初戀時候我們不懂愛情,一見鐘情的單戀基本上成功率也應該為零,史密斯遜小姐當時事業上正是如日中天,對柏遼茲這樣的求愛不知見過多少,所以根本就不予理睬。失戀了,徹底的失戀了,一般人的失戀帶來的也許是借酒澆愁,也許是沒日沒夜地刷刷游戲,而十九世紀“鬼才”兼“情種”的失戀則帶來了更多。柏遼茲連著幾天沒日沒夜地在巴黎和郊區漫無目的地游蕩,不住地流淚,困了就地躺下,也不管躺下的地方是維爾瑞夫荒蕪的田野,還是塞奧鎮上潤濕的草地……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柏遼茲所言自己內心深處的情感的火山噴發了,十九世紀至今最偉大的交響樂之一——《幻想交響曲》誕生了……
很多人面對失戀,動輒以死相逼,可性命最終往往由肚餓的清晨街邊的一套煎餅果子拯救,而柏遼茲是玩真的,這也是那個時代和天才世界最明顯的特征,古人輕生死而重內心的性格可見一斑。柏遼茲在《回憶錄》中說:“周圍的一切都會引起我的痛苦,是無情鑄成了我悲慘的命運”,他服鴉片自殺,但是由于藥量不夠,他昏迷一段時間又醒過來了,在昏迷狀態中,腦海里涌起許多音樂旋律,這就是《幻想交響曲》里的主旋律,柏遼茲在總譜扉頁上這樣寫道:“一個青年音樂家有著病態的敏感和熱情的想象,由于失戀而服用鴉片自殺,但麻醉劑量不足,未能致死,而是昏昏入睡了,在睡夢中出現了最奇異的幻想,當時他感覺感情和回憶在病態的腦海中變成了音樂的形象和樂思。他所愛的女性本身也變成了一支旋律,如同一個固定樂思一樣,到處都可看到聽到。”《幻想交響曲》的音樂氣氛奇譎怪異,仿佛一場要沖破一切體裁限制的暴風雨,那種扭曲讓人在第一次聽到時,在略感不適之外更多出一種震撼,從未有交響樂可以演奏成這樣。值得一提的是,柏遼茲寫《幻想交響曲》的時間比法國浪漫主義詩人波德萊爾的《惡之花》略早,這種癲狂中的病態美開創了一種藝術的先河,而柏遼茲關注的卻只是那份無法安放的愛情。
天才在生活中往往大多能夠艱難地找到平衡,而鬼才大多在生活中只能艱難地找到自己,天才的生活如果勉強還算如意的話,那么像柏遼茲這樣的鬼才真的不適合接觸到人間的感情。剛剛從那場令他差點兒喪命的戀愛中走出的柏遼茲,又碰上了美麗的女鋼琴家加米爾?莫克,這次柏遼茲還算走運,得到了加米爾的愛情。但加米爾的母親同意女兒戀情的條件竟是柏遼茲必須贏得當時音樂界的“奧斯卡”——羅馬獎,這無疑是一種變相的拒絕,就仿佛《武狀元蘇乞兒》中張敏對周星馳所說:“我的相公必須得是狀元之才”一樣。負心人各有各的負心,而古往今來“情種”卻都是一樣的執著,柏遼茲當真了……柏遼茲因此遠赴意大利求學,在歷經千辛萬苦后,竟然終于獲得了羅馬獎。這時候,就仿佛是劇本情節一般,柏遼茲收到了加米爾母親的來信,被告知加米爾已經嫁給了一名知名制琴師的兒子。這種近乎戲弄一般的無情讓柏遼茲無法承受,他買來手槍、自殺用的毒藥和女傭穿的衣服,想要偽裝后殺掉加米爾母女和自己的情敵,然后服毒自殺,未果后,柏遼茲失魂落魄地重新回到羅馬學習。
“情種”是愛情女神最喜戲耍的名伶,當柏遼茲于1832年回到巴黎,他的《幻想交響曲》再次上演,萬沒想到曾經拒絕過柏遼茲的史密斯遜小姐竟聽了這場音樂會,當她知道這部偉大的作品是柏遼茲為她而做之后感動不已。柏遼茲的愛火又一次熾熱地燃燒起來,他們結婚了,但婚后生活并不如意,史密斯遜從舞臺明星成為一個法國窮音樂家的妻子,過大的落差讓她變得暴躁易怒,染上了酗酒惡習,雖然生有一個男孩,他們在婚后十年的1842年還是分居了,柏遼茲繼續供養史密斯遜,直到她12年后去世。而后,柏遼茲同瑪麗?雷奇奧結婚,沒想到瑪麗也先于他去世,這時柏遼茲想起十二歲時暗戀的鄰家女孩,竟獨自一人輾轉找到了當年的女孩兒,真心誠意地向她求婚,可是這時候的“鄰家女孩”已經是年近七旬,柏遼茲自然又孤身一人回到了巴黎。
《為愛癡狂》誰都會唱,為愛癡狂卻并非誰都會做,面對愛情,柏遼茲盡力了,他不是情圣,更非顯貴,卻依然不枉在這紅塵萬丈走了一遭。
◆? 苦酒下咽,人間失格
《柏遼茲回憶錄》在某種意義上是一杯無奈的苦酒,對于柏遼茲的寫作緣由眾說紛紜,研究者不少,但也許起因出奇的簡單,就是一個命運多舛的鬼才在一邊喝酒一邊喃喃自語。就像太宰治的自傳體小說《人間失格》,他的不如意的人生就在其中,小說成,作者故,其采用第一人稱敘事,以主人公三篇“手記”的形式構成全篇,用“超敘事層”等手法強化真實性,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間失格》就是太宰治的“回憶錄”,那么,柏遼茲的《回憶錄》也就有幾分像是這位十九世紀音樂鬼才的“人間失格”。
在柏遼茲生命的最后十年,那是一段悲傷的歲月,他的兩位夫人相繼去世,自己又病魔纏身,法國的音樂圈子再次開始拒絕他,當他發誓要上演的《特洛伊人》真的被搬上舞臺,卻被分裂成兩部分,在兩個晚上演出,這無異于一種侮辱。柏遼茲也完全失去了與李斯特和瓦格納的友誼,《特洛伊人》演出失敗之后,柏遼茲感覺到不能再寫什么了。1863年《比阿特里斯和本尼迪克》之后,柏遼茲永久地封存了自己的手稿,在巴黎,他的作品已經很少被演奏了。1867年,柏遼茲去世前兩年,唯一的兒子路易在海外死去,柏遼茲的精神徹底崩潰,他燒毀了自己的大部分手稿和收藏品,只保留了門德爾松贈送給他的指揮棒和帕格尼尼送給他的吉他。
《柏遼茲回憶錄》最震撼人心的莫過于讓每天擠地鐵公交上班養家糊口的你我真切感受到一種“生的艱難”,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種夢想和現實之間的焦灼和苦痛。縱然如柏遼茲這樣才華橫溢的作曲家,如果要在不向市場低頭的前提下,堅守自己的藝術信念,那么代價也是沉重而悲傷的。柏遼茲的許多時間和精力都是耗費在寫音樂評論上,而且一寫就是30年,這使他不能隨心所欲地從事音樂創作,更給他帶來很大的精神痛苦,他在給兒子的信中說:“我病得厲害,以至于筆每次都從我的疲倦的手中脫落,就是這樣,我還是要勉強寫下去,為了那倒霉的一百法郎”,而最讓人嘆息的記錄出現在《柏遼茲回憶錄》里這樣一段敘述中:
“兩年前,那時候正是我的妻子的健康情況還有好轉的希望而需要更多的開銷的時候,有一天夜里我做夢,仿佛是在寫一首交響曲,第二天早晨醒來之后,差不多整個第一樂章我都記得,到今天我只記得是四分之二拍、A小調了。我走到桌子前面,要把它寫下來,可是突然在腦子里起了下面的想法:假使我寫了這一樂章,我就會忍不住要對寫其它各章的誘惑讓步。我的頭腦又是那么富于熱情的幻想,所以必然會把交響曲的篇幅寫得很長,為了寫這個作品我需要花費三個月的時間,不能或幾乎不能寫短文了,我的收入將相應地減少;以后,交響曲寫成以后,我忍不住要把它抄寫一下,于是我讓人抄分譜,我欠上1000或1200法郎的債。分譜一旦抄好,我又忍不住要聽聽它的演出,我開了音樂會,收入還不足補償我的支出的半數,現在這是無法避免的,我將受到我無力負擔的損失,我的病人將失掉她所必需的一切,不論我個人的費用和我將去學習航海的兒子的費用,都將無法維持。想到這些,我如冷水澆背,我拋下筆,算了吧,明天我就把交響曲給忘掉。第二天夜里,交響曲仍然固執地在我腦子里滋生,我清楚地聽見A大調的快板樂章,此外,又好像是我已經把它寫了下來。我在渾身緊張中醒來,我唱了唱那個主題,它的性格和它的形式我都非常喜歡。我忍不住了,可是昨天的想法這次又拖住了我,我盡力不向誘惑的力量讓步,我渾身發抖,努力把它忘掉,最后我睡著了。第二天早晨,我睡醒時,一切關于交響曲的記憶都消逝了,真的,永遠消逝了。”
去年,關于“詩和遠方”以及“眼前茍且”的雞湯文充斥著網絡,天下承平日久,無病呻吟者眾,感同身受者寡。更重要的是柏遼茲這樣的“鬼才”和“情種”隨著那個浪漫主義時代早已遠去,你我所處的是最好的時代,當然也是最壞的時代。
……
1869年,柏遼茲因為中風和腦溢血在巴黎去世,死后葬在蒙馬特公墓,他的身旁是先他而逝的兩個妻子,柏遼茲離開人世的時候身邊已無至親……
……
幻世當空,恩怨休懷。
舍悟離迷,六塵不改。
且怒且悲且狂哉,
是人是鬼是妖怪,
不過是心有魔債。
——《悟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