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邊住過一段時間,每天海風從窗戶中吹進屋里把我叫醒,嘴里咸咸的。床頭上掛著一張婚紗照,女主角溫柔美麗。每天早晨起來對照片說早安,晚上睡覺對著照片說晚安。
昨晚的淚痕在臉上縱橫交錯,導致我已經分不清楚,思念的味道和海風的味道。
都那么苦咸。
我和潘燕在大學的時候總是幻想到海邊來看日落,成了彼此的一個心愿。所以我們努力攢錢,她每月從生活費里攢一些,我每月都將兼職賺來的錢存進我們共同的賬號里。
為了去看海上日落,我們的日子過得特別拮據。但是我總是變著法給她一些驚喜,時不時從兜里掏出一支她最喜歡牌子的口紅,或者每頓飯里給她多加一個雞腿。
那時候甜蜜和幸福充斥著我們周圍,心里默默將自己許諾給對方。
有些天我們經常去一個咖啡廳里吃飯,店里有一架鋼琴,只是從來沒見人彈過,卻被擦得一塵不染。我在哪里做兼職,老板人很好,所以答應我們可以每天免費去那兒吃一頓晚餐。
一次,老板看我特別苦悶,問我怎么回事。
我說,過幾天就是潘燕的生日了。我不知道該送什么禮物!
老板將咖啡館的燈調暗,她喜歡什么就送她什么啊,你們這么秀恩愛,難道還不知道她喜歡什么?
我望著橘黃色的燈有些發愣,讓我想起了柔和甜美的潘燕,我知道她喜歡什么,可是最近我們都在攢錢想去海邊旅行一次。那筆錢,沒她的允許不能動。
老板突然愣了一下,我能感覺到他眼里有東西在閃爍。他走到鋼琴旁,憐惜的撫摸著,比撫摸愛人的身體還溫柔。
他年輕的時候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所以攢錢買婚房。可是雙方父母死活不同意,女孩偷著戶口本離家出走,跟男孩遠走高飛相依為命。
女孩總是在疲憊的夜晚靠在男孩身上,說她想開個咖啡館,收容所有幸福快樂的情侶。讓他們的愛情有個溫暖棲息的地方。后來女孩懷上孩子,他們準備在孩子落地那天買房子。日子看著看著就變好了。
女孩說,開個咖啡館一定要買一臺鋼琴,她從小的夢想是做一個鋼琴家。
后來她死于難產。
老板哽咽著說,房子都買好了,大人孩子都沒保住。
后來的事情我知道,他賣了房子,開了個咖啡館,整個咖啡館被裝扮的溫暖,怎么也想不出是一個有這樣故事的人開的。
鋼琴呢?我走過去摸著鋼琴的質感,價值肯定不菲。
這時候老板突然將蓋打開,隨手敲了幾個音符,音色通透,直擊心底,頓時整個店里都填滿了悠揚美麗的琴聲。
他說,賣房子收拾行李的時候,發現了一本存折。是女孩上班之余賺的,否則就是她存了好多年。
末了他又說,她從來不亂花錢。
我聽完整個故事,已到凌晨,街上已經看不到幾個行人,車輛也變少,無數的的路燈此時化作星星,耀眼且美麗。
每個人都有悲傷的故事,只是學會了隱藏。
隱藏在傷口,時不時變成一把鹽隱隱發痛。
隱藏在心里最深處,偶爾想起,帶出千絲萬縷的情緒,久久不能平息。
幸好我和潘燕幸福著。
她生日那天我買了一個項鏈,是美人魚款式的,我感覺做工優良,一眼看上去就很昂貴。她見到禮物開心極了,盡管她閱物無數,一打眼就知道那是個B貨。為了掩飾興奮,她故意低頭擺弄手機。
甚至為了配合我,她還假裝生氣了一下,說我又亂花錢。
我看著十幾塊錢精挑細選的美人魚項鏈,想著這輩子我一定要她幸福。
過幾個月我們真的去了海邊,那是一個小島,還沒完全被開發,所以游客很少。雖然只有一海之隔,可是海水比珠海周圍藍上好幾倍。
海島很小,我跟潘燕圍繞著島邊一圈圈的走,一時間幸福得水深火熱。
清晨我們爬上山,去看日出,她靠在我身上。我感覺她比日出美。
傍晚我們爬上小山,去看日落,我拿瓶啤酒,潘燕坐在我邊上,我幫她撫平被風吹亂的頭發,喝一口酒,看一眼她。我感覺她比日落美。
晚上我們狂吃一頓海鮮大餐,入夜欣賞對岸的香港。漫天的星星,月亮照得水面無比寧靜狡潔。她笑得無比爛漫。我感覺她比漫天星光和月亮美。
的確,和愛的人一起看風景,風景都會變得更漂亮,而所有的風景里她最好看。
直到現在我都無比想念,沙質細膩,海水湛藍,清澈見底,獨具風味。熏風麗日里,伶仃洋上蔚藍相接,但她最美麗。
我們從島上回來的時候,已經臨近畢業,我們被迫加入畢業大軍。
有天我問她,打算找工作,還是考研?
一個胡逼胖子說,如果你要離開,請別推醒裝睡的我,這樣我可以假裝不知道你離開,一直沉睡到終點。
她眼里的星星黯淡下去,爸媽安排了我出國。
一時間我竟不知所措,為了掩飾尷尬,我大聲的笑笑:哈哈,那真恭喜你啊。出國深造回來變海歸,前途肯定無量哈哈哈哈。
潘燕說,你不要這樣,我也是被逼著去的。
我還是哈哈笑著,出國干嘛還要逼著你去啊,我有這機會,搭著飛機轱轆我也去。
隨后的日子變得很快,交了畢業論文我們就畢業了。
潘燕說讓我陪她去一次畢業旅行,順便等美國大學的offer 。
我堅持不去海邊,因為去海邊的時候是我們最相愛的時候。
最后我們哪兒都沒去,留在了北京。別人畢業旅行的時候,我和潘燕拍婚紗照。
攝影師叫我們隔得近一點,再近一點。索性我們擁抱在一起接吻。吻著吻著一顆眼淚灼燙了我的皮膚。
真的,那個吻都是咸咸的。
比海風還咸。
后來,她成功等來了幾所不錯大學的offer 。我呢,在北京繼續找工作。
送她去機場那天,我很想收集一滴她的眼淚,在干凈的小瓶里變成一顆琥珀。我想著等夜晚,我將這一粒琥珀放到天空,會不會變成耀眼的星星,以此來填補深夜的暗沉無光。
她叫我等她三年。
三年后我在海邊住過一段時間,每天海風從窗戶中吹進屋里把我叫醒,嘴里咸咸的。
昨晚的淚痕在臉上縱橫交錯,導致我已經分不清楚,思念的味道和海風的味道。
都那么苦咸。
我每天都對著照片說早安和晚安。
我正慢慢培養和你分別時的表情,只是不曾想到你將分開說得這么快,讓我慌慌張張措手不及。
但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被迫害后依舊拼死相信愛情。
轉眼間到了冬天,我依舊在海邊散步,冬天的海邊比其他地方都冷。但我堅持每天早起出門,入夜才回去。
像是在期待著一個星星落在自己手上。
正哈口氣在手上猛地搓臉時,海風嗚嗚的吹。我有些失望的望著大浪發呆。
我突然看見遠處站著一個姑娘,短發變成了長發,對著我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竟然在喊我的名字。
海風那么大,我卻聽得到她的聲音。我留著眼淚答應,點點頭。
我猛然朝著她飛奔而去,我和她在凜冽的寒風中擁抱,想將她融入我的身體,誰也拿不走。
我大聲的對著她表白,潘燕,我喜歡你,我愛你,和我在一起,別走別離開。聲音比嗚嗚吹的海風還大。
她流著眼淚答應。
還好最后是你,否則余生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