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要是想看干脆趴在窗戶上看就是了,別在那裝模作樣的。”
如鏡正執(zhí)筆在賬簿上記錄今晨新進的幾樣貨物,成色均稀松平常,胭脂不正不潤,就算降低些價格賣出去,不過是面向尋常百姓,對此物稍有些講究的夫人們必不會因此踏進這個小店。
娟兒婧兒兩人正探頭探腦的擠在貨柜后的一處,不停咬耳朵,一搭一搭地瞟向窗外。聽到如鏡說出此話,兩人羞澀對視一眼,竟真輕手輕腳跑去窗邊的小桌旁:“宋姐姐不來瞧瞧嗎?葉家的人呢。”
葉家?是了,上一次這個小店迎來貴人,還是葉七爺帶著他那瘸腿夫人上街采買年貨的時候。
如鏡抬頭一望,今日不僅有葉七爺推著瘸腿的葉夫人,后面還跟著幾位少爺小姐。
“誒,”娟兒推推婧兒,“跟在七爺后面的兩個少爺,怎么看著有些相像?”
“何止有些相像,他們兩人本就是雙生子。”婧兒悄聲在娟兒耳邊道,“不過聽說兄弟性子不大相同,喜好也差得多,葉家都不與二位小爺準備相同的衣服,處久了,也就愈發(fā)不相像了吧。”
“雙生子竟如此不同?倒是奇了。”
“正是呢,這兩位小葉少爺雖自小都師從一處,卻一個喜文一個善武。上次我當班的時候,替七爺來買胭脂的就是這兩位少爺,一個只知道東摸摸西瞧瞧,另一個卻是細細描述了當日葉夫人喜歡的胭脂來,穩(wěn)重溫和得多了。”
娟兒點點頭,忽然道:“也難怪如此,竟是這樣遠處看去,玄色衣裳的那位公子,倒也真真是清俊得多呢。”
云山“嘎嘣”咬了一嘴的糖畫,大拍云和肩膀狂笑道,小聲沖著他耳邊笑說:“聽見沒?有人說你清俊呢哈哈哈哈。”
云和撫開云山沾滿糖漿的手掌,拿出手帕擦拭著肩膀處:“說我又沒說你,你笑得這么開懷可是因為那姑娘沒贊你兩句?”
“若是別的贊揚也就罷了,清俊?你若是清俊,小海可還怎么說?”
窗口處又傳來竊竊私語,云山立刻噤聲,果然聽到娟兒又問:“那個跟在最后的小尾巴又是何人?”
云山噗嗤一聲,小海抬手“啪”地一下把糖畫糊他一臉。
“唉,”婧兒怒其不爭的嘆了一聲,“你也可是真敢說‘小尾巴’這三字,八成小盛少爺自己聽到也要贊一句你的好膽色。”
云山“嗯”了一聲:“那是得贊一句。”
“盛?這位小少爺不姓葉?”
靠著內(nèi)力聽墻角的三人頓時意興闌珊,對看了幾眼,紛紛跑去追上前面走著的芳游蕪行等人。
今日正是葉七的誕辰,又還在年內(nèi),街上正熱鬧著,葉七便帶著衡羅韶煙及谷風三人上街走走。菱歡得了消息,便拉了云山吵鬧著要同去。云山也是個愛熱鬧的,借口上次蹴鞠贏了的獎賞還未兌現(xiàn),小海一聽葉七竟在他不在的時候讓別人捷足先登了,霎時間幾近從口中噴出火來。這樣一來,葉七只好帶了小海云山菱歡,自然又捎上云和,及芳游蕪行兩人,一行人浩浩湯湯,頗引人注目。
如鏡放下筆走到窗口,俯視著街上一眾面容姣好的男女,今日都穿著過年時的新裝,錦衣華服,比平日更得風采。菱歡自不必說,就連芳游蕪行兩人都是一水的鵝黃色襦裙,翠玉打的耳墜和釵,一顰一笑間已是女子的嫵媚嬌柔。韶煙雖不比兩個姑娘的多姿,許久沒有上街帶來的興奮亦是襯得雙頰緋紅,愈發(fā)清靈。后面跟著的幾位少年各有各的樣子,小海眉眼如玉,最是俊俏,看不出顏色的護額被蕪行洗干凈了之后,倒也有了兩分好看;云山與谷風兩人各配一劍,云山不喜束發(fā),只顧長髫如水,瀟灑十分,不比谷風的沉穩(wěn);走在最后的云和今日卻著一身玄色交領長衫,袖口滾了一線極細的金色滾邊,赤色束發(fā)帛帶的一尾,繡著雁的紋樣。
“你今日倒是好漂亮,”小海打量著周圍,打算趣他一趣,“整條街的姑娘都盯著你瞧呢。”
云和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只因為我因為這身衣服太過惹眼沒在三十那日穿上,老夫人竟然罰我元宵之前每日都穿著這身衣服,今日云山拉我上街,我都要懷疑他是誠心來讓我不自在的。”
“別這么說嘛,”小海也笑道,“你如今也不小了,是時候想想成家的事了。”
云和敲了一記小海的額頭:“你如今才這樣小,怎著就和蹉跎了半輩子的老媽子似的。”
小海正想駁他,只聽到云山在旁邊指著前面街角的小店道:“前面那家面館可是商隊老宋家的嫂子開的?七哥七哥,小海小時候不是最愛吃那家的面,咱們?nèi)ニ紊┳蛹摇O喲,你絆我一腳干嘛啊?”
云和一臉好笑地將云山扶起來:“明明你你來踩我的腳,怎么是我絆你。”
“明明是你把腳橫在我前面,我這才摔了,你不信你正常走著瞧瞧,我怎么可能踩著你的……你又絆我干什么!”
小海冷下了笑臉,任憑云山云和繞著他追追鬧鬧,他只瞧了瞧前面推著輪椅的葉七,照舊一襲白色直襟長袍,走得不緊不慢,偶爾低頭與衡羅耳語兩句,連云山喚他的時候,他也并未回過頭來。
小海只一站定,那身影就遠了去,他只好又小跑兩步,卻不慎撞在云和背上。
“怎么,累了?”
“不累,怎么能在半路上就累了。”
回到臥房,衡羅撥了撥桌上的香爐,韶煙跑去把暖爐捧過來,捂在衡羅膝上。
“今日聽小海與云和打趣,倒是忘了你與谷風了。”衡羅含著笑微微瞧著韶煙,“谷風那處我過兩日去問問,你這里可有看上的人?”
韶煙一愣,緊接著便燒紅了臉,怯懦道:“小姐這是哪里的話,我,我……”
衡羅又笑:“那若是我說,將你嫁與葉家的人,你可愿意?”
此時韶煙已是抿著唇定了下來,聽到“葉家”二字,臉上又火辣辣的燒起來。
衡羅不看她,自顧自思索道:“若不是本家,趙家那類旁支子弟,雖比本家人更有可能入閣,小輩中卻也并無此妙人,才貌平平,又仗著葉家的名頭不好生待你,更沒意思。不若留在本家,幾個孩子也知根知底,也是與你相熟的。再者,建寧三衛(wèi)中,飛波衛(wèi)隸水師,必定會由葉家人擔當統(tǒng)領之職。你若嫁與他,他必有能力護你周全,也必定會護你周全。”
衡羅輕握韶煙的手,柔聲道:“嫁給葉云山,你可愿意?”
衡羅只覺得手心一涼,好似捏著塊冰塊,下一瞬便被甩開,韶煙直愣愣的跪在地上,膝蓋磕在地上發(fā)出一記悶響:“小,小姐,您可是在說笑的吧……”
這才瞧清楚了,韶煙一張蒼白的已無絲毫血色的臉,定定地望著衡羅,企圖從她眼神中尋出一絲猶豫來。衡羅輕嘆了一聲道:“若是我看來,云和,比不上云山。”
韶煙又是一怔,已是跪無可跪,頹頹攤在地上:“您,您是如何……”
“我前日差你去送兩條帛帶給云山云和,一條赤褐銀絲雙雁子,一條靛藍飛橫嘯狼符。云和與七爺一般,只穿素色衣裳,此事葉家上下都知曉,你卻執(zhí)意把赤色的帛帶給了云和,靛色給了云山,就是因為年前,你親自將今日的玄色交領長袍,替云和換上的,才希望這條帛帶,與他一配。”
“亦或是因為,那帛帶上雙雁子的紋樣?”
衡羅將她扶起,坐在一旁的長榻上:“你平日里最是心細,不會不知今日這只帛帶雖配的好,云和卻再也不會帶;云山大抵會把玩兩下新鮮物件,卻從來不配如此老成的顏色。我這個禮雖已算是白送了,現(xiàn)在看來卻好,至少瞧見了你的真心。”
韶煙的眼神閃了閃,終了還是啞著嗓子道:“可是小姐,卻不待見云和。”
“我哪里是不待見他,不敢待見他才是真。”衡羅正色道,“云和是好,文武雙全,謙謙君子,旁人看他是文質彬彬,有才有貌,本應是處處勝過云山,可偏偏老夫人卻高看離經(jīng)叛道的云山一眼,你可知是為何故?”
韶煙只微一思索,頓時渾身一顫,煞白的嘴唇打顫的碰出二字:“七,七爺……”
“是,如此你便該明白,為何云山勝過云和。”衡羅將韶煙的手緊緊攥在手中,“便是因為他本是一個孤兒,只因從小被接進葉家長大,被冠了葉姓,便竟敢,與葉桐城如此相像!”? “退一萬步說,百年葉家這一代再無事,云和亦無風波,真擔了飛波衛(wèi)的統(tǒng)帥之職,你亦真的嫁與了他去——”
衡羅緩了緩,淡然道:“你又真的想如我一般嗎。”
肆:北海有城· 除夕
關鍵詞:破城 | 非血親 | 反咬 | 自相殘殺 | 求仁得仁
全文共八篇+N個番外,日更
適合讀書慢的細節(jié)控,全篇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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