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遲刀
平八鎮(zhèn)的捕快馬武已經(jīng)趕了幾天的路了,路上的風(fēng)霜吹打著他牽著韁繩的手,凍的通紅,樹梢的冰凌凝結(jié)在官道的兩旁,在黑暗中聚集著寒冷的能量,寒氣堆積在他凌亂的黑須之上,被染成了純白色,胯下的老馬呼著濃重的霧氣,馬蹄在霜毯中踏出一朵朵梅花印記,串聯(lián)著他的來和去,他瞇著眼睛緊緊盯著前方,而他手中的韁繩一刻也不能放松,因為他要去見一個人,一個他找了很久的人……
“吁!”
他到時,已是后半夜了,這夜“大雪”,卻沒如往年一樣,下著應(yīng)景的大雪,這氤氳的天氣一直堆疊著、積蓄著,一層層厚重的綿云在頭頂上洶涌澎湃,卻始終不見落下,正如同馬武心中暗藏了許久的陰云,久久無法消解。
他翻身下馬,解下了背后的寶刀,攥入手中,這是一個合格的捕快應(yīng)有的姿態(tài)——刀不離手,何況這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遲刀”,隨名為“遲”,但他的刀卻從不遲到,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將刀鋒送上惡徒的頸脖,所以在那件事之前,人們總是稱他為“神捕”!但其實人最容易毀于微小,名譽越大,人們對你的期望也越大,也就越容不下你的失誤,于是人們再說起他時,只會記得那個未破的懸案和一個整日酗酒的醉鬼捕快。
而如今他站在這里,就是為了來了結(jié)那件使他丟了“神捕”稱號的事,來見那個使他的“遲刀”變遲的人!
馬武用手擦了一把眼前的風(fēng)霜,抬頭看去,是一座叫“香山寺”小廟,不大的牌匾上已經(jīng)有了些裂痕,被寒夜的冰凝滲入其中,形成一道道白色的細紋,如龜背上的龜裂,若隱其中,辨不出了顏色。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這還是他第一次踏入廟堂,因為佛祖與捕快的工作一樣,都是救人,只不過一個救命一個救心。但如果佛祖真的能救贖人所犯下的罪孽,還要捕快干嘛呢?
佛門外寒風(fēng)聲呼嘯,屋內(nèi)的佛光卻巋然不動,鼎爐內(nèi)香氣冉冉而升,沒有一絲紛亂,香案前一位老僧盤坐在佛祖面前閉目不語。
馬武并不信佛,當(dāng)然也不會跪拜,但舉頭三尺有神明,他抬頭望去,眼前的佛陀金身,目如蓮華,似開似合,有著能把一切都看透的魔力,馬武頗有些不自在,收回了目光,打了一個冷顫:“真冷啊!”
“是因為心中有不安么?”馬武問道“如此寒夜,大師卻不入眠,依舊在佛前禱告。”
“心已如死水,所以無所不安。”那老僧聞見人聲,緩緩睜開眼睛,抬頭望向佛祖,雙手合十,眼中有些倦意。
“那便是在等人了……”
馬武走到爐鼎前,搓了搓凍僵的雙手,呼出的白氣隨著鼎中跳動的火苗漸漸變得透明。
“大師,你不問我因何而來么?”
“施主穿著捕服,捕者,自是尋人而來……”那僧人目光平靜如水,依舊依偎著眼前的佛祖,仿佛與之對話的,不是身后暖身的捕快,而是飄蕩在空中的香氣,是案前一絲不動的神火,是超脫了軀殼的,另一個自己。
馬武笑了笑,望向窗外,黑夜之所以稱之為黑夜,就是有著能吞噬一切的魔力,往事與塵埃、痛苦與詭詐,都會在黑夜的包裹下與之融為一體,隨著時間而慢慢被人淡忘。
“大師,夜很長,既然你等的人還沒來,我也沒找到我要找的人,不如聽我講個故事吧……這故事啊,在我心中藏的太久太久了,這夜既有緣進了佛堂,”他順著老僧的目光側(cè)身指了指廟堂上的佛祖,“就讓他來分辨對與錯吧!”
第一個故事
六年前、平八鎮(zhèn)。
馮長安今天很高興,因為他終于在二十八歲這年通過了解試并獲得了頭名。然而此刻他要先去見一個非常重要的人,而每每想到此人,想到她這么多年驅(qū)寒偎暖的等待,他都會不由心中一暖,任這街面上飄飛的大雪打在他衣著單薄的身軀上,也瞬間會化作繡娘眼中的柔光,因為他終于達成所愿,可以去繡娘家提親了。
繡娘是個孤兒,雖生的玲瓏剔透,凝脂雪肌,卻奈何一個人活在亂世吃透了人間苦楚,若不是隔壁的馮父心善,幫襯至今,只怕繡娘活不到今天,這份恩情繡娘自是不忘,早已待馮父如同親父;而對青梅竹馬的馮長安也早已芳心暗許,二人若是結(jié)合自是一番佳話。但那馮長安堅有一番心志,誓言不取功名絕不成家,其實他只是不愿繡娘再跟著他受這吃苦受累的日子,故而發(fā)奮苦讀,想求取一份皇差。
說來也怪,這馮長安自幼飽讀詩書,懸發(fā)錐骨,與夏蟲相伴、與寒雪共眠,修得一身才學(xué),在這平八鎮(zhèn)才調(diào)秀出是獨一無二,卻不知為何一直得不到文昌神君的眷顧,數(shù)次趕考,始終名落孫山,達不成功名之愿。可就連鎮(zhèn)上錢莊沈老爺那斗大字不識的兒子沈金都掛著進士的名頭,這對馮長安來說不可不謂一個打擊。說起沈家,那可是平八鎮(zhèn)的首戶,掌管著鎮(zhèn)東的銀礦,朝廷的軍需用度等都有涉及,但那沈金是個紈绔好色之徒,經(jīng)常欺辱百姓,尤對斯文的馮長安動輒拳腳相加,以此取樂,馮長安是個軟弱怕事的性子,為了能在鎮(zhèn)上生存,也只好忍氣吞聲。可還是繡娘心細,每每勸解馮長安沉心靜氣、執(zhí)才而待,必會等來出頭之日,而繡娘也堅守信義,一一回絕了踏破門檻的各路媒人,一心只待馮長安高中。
所以,當(dāng)馮長安終于得成所愿之時,就如同看到了未來曙光,有了這個身份,他日至少可以謀得一份衙門的差事,也算進了仕途,如此就不會被他人看低了去,至少,不會再被沈金欺負了。
踏至秀娘家門口,只見門第大開,院內(nèi)凌亂不堪,馮長安頓時心感不安,忽聞屋內(nèi)呼救之聲,馮長安發(fā)瘋似的沖進了屋內(nèi),但眼前這一幕卻驚呆了這個書生,那沈金正將繡娘強壓在身下,撕扯著她的素衣,香肩半露,嘴角隱隱流著鮮血,烏黑的長發(fā)凌亂散開,混合著繡娘屈辱的淚水,瘋狂的扭動著、掙脫著魔爪,馮長安一時愣在了那里,腦中如同一個驚雷炸開,驚恐道:“沈公子,你……你在干什么!”那聲音如同飛蛾一般孱弱,腳步始終不敢再往前一步。
那沈金生的人高馬大,不用說馮長安不是他的對手,就連那惡毒的眼神,都可以把馮長安活活吞噬!
“滾!”
馮長安不知道他是如何走出繡娘的房間,只有躬著那單薄的身軀面對著茫茫雪海之中發(fā)出狗一般的低吼。他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繡娘的門口熬過那一點一滴的時間,他只覺整個身體被抽了個空,身已不是身。他也不知道縈繞在耳邊的哭喊是如何一下一下將他的心戳成碎片。他只記得那沈金轉(zhuǎn)身出門時繡娘眼中如墜深淵的絕望和他自己從指縫中吐出的鮮血。
“呸,雜碎!”沈金收拾了衣服走出屋外,一腳蹬開蜷縮在門口的馮長安,“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和小爺我搶女人!”他淬了一口吐沫,“你以為憑你就能考上進士,可惜啊,你只能是個替死鬼!”說罷,揚長而去。“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就活不過明天!”
街面上熱鬧依舊,馬上就要到“大雪”了,百姓們都在為這大雪的到來感到興奮,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平八鎮(zhèn)很久沒來過這樣的大雪了,百姓們忙活著過冬的物資,孩童們在界街面上熱鬧地打著雪仗,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愉悅的笑聲隨著風(fēng)雪穿過大地的每一個角落,舞動著山中的傲梅,搖曳生輝。
“長安哥,等你考上了功名,你會來娶我嗎……”
“長安哥,別氣餒,你一定可以的,我,等你……”
“長安哥……長安哥……”
從那天起,馮長安便如同一具沒有生命的喪尸一般,整日躲在屋中,閉門不出,他害怕醒著、也害怕睡著,甚至,害怕聽見下雪聲音。而繡娘卻如同沒有發(fā)生任何事一樣,依舊笑靨如花,在這個世道,要生存,就要比石頭還堅硬!
“大雪”那夜,馮長安突然接到了繡娘的邀請,他知道這一切必須要有個了斷,因為同時被邀請的,還有沈金。
桌上的酒已備好,繡娘從箱中拿出了她的嫁衣,那嫁衣只是普通的素衣,但卻是她親手縫制的最好的一身衣服,沒有華麗的配飾、顏色,只有一針一線的執(zhí)著,可如今,這嫁衣更像是一種祭奠。
馮長安還是先到了,可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繡……繡娘……我……”
“長安哥,你什么都不用說。”她忽然笑了:“我會比任何人都堅強,為了……”她打住了話語,轉(zhuǎn)頭問道:“長安哥,你看,我今天美嗎?”
夜晚的雪夜散發(fā)著淡淡的熒光,萬家燈火在潔白的大地上如同散布的點點繁星,溫暖而又靜謐,繡娘潔白如玉,如同飄落凡塵的九天玄女,不染一絲人間的塵垢。
馮長安淚如雨下!
就在此時,一人推門而入,進來的卻不是沈金,而是一個黑衣人,那人黑衣黑面,足下婉轉(zhuǎn),一個飛身便已坐在了桌前,足見其輕功了得,那人端起酒杯把玩起來,瞇著眼睛看著二人,:“喲?談情說愛呢!你這婦人倒卻是有幾分姿色!”
二人具是一驚,馮長安問到:“你……你是誰?”
那人搖了搖頭:“死人沒必要知道我是誰。更何況——你只是個替死鬼!”
“替死鬼”三個字讓馮長安猛然想到沈金的那句話,“是沈……沈公子讓你來殺我的?”
那人哂笑道:“嘿嘿,他?他也不過是個棋子罷了。”
“你……為何要殺我?”馮長安異常驚恐、雙膝已彎。
“大雪封喉,你既活不到冬至,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好,三個問題已過,你可以瞑目了!”那人隨手挑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祭起身后彎刀,便向二人刺去。
事實上,從這夜開始,馮長安此后的一生都會沉浸在無比的震驚當(dāng)中——這是此夜的第一個震驚!
刀身未過半,那人卻忽然一頭栽了下去,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酒,有……毒?”
馮長安驚恐地看著繡娘,繡娘驚恐地看著地上的“尸體”,這一切發(fā)展的太快,遠遠超出了她的計劃。這酒本是為了沈金而準備的——既然他的男人無法為他報仇,那么她唯有靠自己!
一切的巧合都充滿了它既定的因素。
此刻,在醉春樓喝的醉醺醺的沈金推門而入,卻在那一瞬間被地上的死人嚇醒了大半,縱然他是個惡貫滿盈的紈绔子弟,但也知道沒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何況這本來要躺下的,應(yīng)該是他!
他頓時發(fā)出了殺豬般的巨嚎:“殺人啦!馮長安殺人啦!”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似乎怕是晚了一步,那下一個倒下的便是他!
這是馮長安此夜的第二個震驚,但這個震驚不是因為未知而來,而是因為震驚自己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一個足以改變他自己和許多人今后命運的決定——因為他想做一次男人——為了繡娘。
“繡娘,我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這罪讓我來背吧!”
或許當(dāng)沈金回過神來也能想明白,這是除掉馮長安霸占繡娘的最好的理由,因為不管是誰殺的人其實都是馮長安殺的人!
馬武來的時候,馮長安已經(jīng)遠遁,其實對于馬武來說,要抓一個不會武功的書生,是很簡單的事情,可那夜“大雪”,風(fēng)雪極大,就像是很多年沒有下雪而積蓄的力量全部傾泄而出,來幫助這個書生的出逃,任憑馬武怎么掘地三尺,也沒能在平八鎮(zhèn)的地界上找到馮長安的蹤跡——“遲刀”遲了!
“后來啊……”佛堂外黑夜漫漫,屋外的陰云繼續(xù)堆疊,絲毫沒有落雪的意思,如同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腹脹如鼓,馬武不時觀望著那老僧的表情,而那老僧依舊不動如鐘,面無異樣,只有說到那夜的遠遁時他的臉頰微微一顫,只是那單薄的身軀越發(fā)顯得佝僂,佛衣層疊在一起,似乎只剩一個頭顱架在那里抬頭望著佛祖。
后來那馮長安便從這世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勢力急劇擴張的商門——繡女坊!說來可笑,那馮長安寒窗數(shù)載只為一朝得名,而如今落魄之后,為了生存,隱姓埋名做起了他最不恥的商門,卻是掙得萬貫家財,繡女坊的名頭很快響徹商門,卻沒有人見過它傳說中真正的老板。
命運總喜歡和人開玩笑。
馮長安時常想起平八鎮(zhèn)的一切,想繡娘,也想沈金,更想知道那個黑衣人為何要殺自己!
然而打聽過后卻得到一個是他這輩子第二震驚的消息——繡娘和沈金成親了,并且還有了一個兒子!
馮長安不停地問著自己:為什么會這樣!為何我受盡屈辱卻換來這等結(jié)局!可他再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孱弱的書生了,繡女坊的招牌被他燒成了灰燼!
“原來你也不過是個貪圖富貴的賤貨!”
據(jù)說沈家十九口人無一幸免,連狗都沒有放過!
而此時的馬武卻因為當(dāng)年的懸案變成了一個醉鬼,一個總是遲到的人,一個連刀都拿不穩(wěn)的人怎么能當(dāng)“神捕”呢!
接來馮父的時候,馮長安得到了他這輩子第一震驚的消息——繡娘的兒子,是馮長安的!
原來,當(dāng)馮長安走在去繡娘家提親的路上的時候,繡娘正準備告訴他,“我們的孩子,三個月了!”
而后來發(fā)生的一切,馮長安的懦弱與意外出走都讓這個柔弱的女子措手不及,在這亂世上,一個無父的孩子和一個沒有丈夫的女子是無法活下去的,而貪圖美色的沈金是此時最好的選擇——一個小孩對于他來說無非是多了幾口飯罷了!
哀莫大于心死!
馮長安終于變得心如死灰、無所眷戀。于是將繡女坊交給了二當(dāng)家——白鳳依。如果說馮長安還殘存一點人性的話,那么這個白風(fēng)依便是個無惡不作的宵小!而且,他武功奇高!沒了馮長安的管束,便在暗地里做起了拐賣奸淫婦女的勾當(dāng),有幸的是,后來不知為何得罪了封雷山莊的青鶴劍澹臺冥,被其斬殺于響幽樓下,繡女坊也就漸漸散了。(詳見小雪篇)
馬武說罷這個故事,長舒了一口氣,側(cè)身望去,那老僧把頭深深的埋在了蒲團里,蜷縮成了一團,不知是因為痛苦還是寒冷,竟顯得有些扭曲,如同一顆干癟的老樹。馬武抬頭看了看坐臺上的佛祖,它依舊似笑不語,目含蓮華,這次他沒有畏縮,注視良久,緩緩道:“這第一個故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而我接下來說的,卻是你不知道而一直想知道的!”這話,是對老僧說的。
第二個故事
江湖上有個殺手叫莫三問,這個稱號是因為他總是要給被殺的人三次提問的機會,讓他們死的瞑目,雖然,他每次都回答:不知道!
一天,他接到一份任務(wù)——殺死一張試卷的主人——這是他第一次接手來自朝廷中人的殺人委托,可任務(wù)簡單,報酬也比那些江湖委托人要豐富得多,所以,何樂而不為呢?
只是,他忘了一條江湖大忌,江湖中人不得介入政事,因為,你永遠也玩不過那些政客。而如果那天他能想起這條忌諱,那么他也就不會死的這么冤了。
那天晚上,當(dāng)馬武在繡娘屋中看到莫三問的臉時,他的內(nèi)心竟泛起了一陣莫名的躁動,手中的“遲刀”也跟著嚶嚶作響。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仇人,欺辱了他的親妹,使他日夜咬牙不得安睡的莫三問!
而一個殺手,又豈會這么容易被一杯毒酒所殺。
馬武看著地上昏迷的莫三問,心中的正義在一點點崩塌,支撐了他幾十年的活下去的理由正在被他自己撕裂。而當(dāng)他以檢查現(xiàn)場的名義將所有人趕出門外的時候,法律、道義都在他心中泯滅,站在哪里的僅僅是一個復(fù)仇者!
那夜馬武悄悄跟在雪中一瘸一拐的馮長安身后,看著他出了平八鎮(zhèn)的地界,這一前一后的兩人,恍如隔世,但卻被命運的羈絆所相連,而由此所有人的命運都將被這細線所拉扯、所造就。
馬武丟了正義,也就丟了刀,那么“遲刀”就變成了遲到,世間少了一個“神捕”,多了一個醉鬼!
而當(dāng)沈家十九口人命落在了平八鎮(zhèn)的時候,而當(dāng)白鳳依的繡女坊做起了他最痛恨的拐賣欺辱女子勾當(dāng)?shù)臅r候,他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是由他而起!
所以,他來到了這里!
佛燈漸漸有些微弱,油燈燃盡。命運的敲打,讓馮長安不到四十的年紀看起來如同耄耋一般,聽完馬武的敘述,他并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依舊保持著那個朝拜的姿勢,馬武覺得有些奇怪,上前探查,赫然發(fā)現(xiàn),老僧,已然圓寂了。
馬武長嘆一氣,抬頭望去,佛祖正悲憫的看著一切,并不言對與錯,彷佛一切都是幻夢、都是過眼煙云,馬武也不知道馮長安有沒有聽到他最后的訴說,有沒有恨他或是原諒他,他只覺胸中擁堵,鼻頭微一聳動,心中出現(xiàn)了一陣痛苦的痙攣,猛然做在了地上大哭起來。
人犯下的錯,終究要自己去嘗!
老僧的墳前,馬武佇立許久,人這一生,幾多無常,命運是什么,而堅持又是什么,真正的正義又是什么,他沒有答案,天上的黑云終于翻滾著炸裂開來,遲來的大雪終于一傾而下,斗大的雪花在空中瘋狂地飛舞,如同剛出生的嬰兒想要急切的探查這個奇特的世界。他取下官帽,放在了老僧的墳前,漸漸被風(fēng)雪所掩埋。他拔出“遲刀”注視良久,然而目光在風(fēng)雪的飄搖中一點點變得堅毅起來,他曾經(jīng)以為天下的罪惡只要這把刀在他手中,他就能扶起他心中的正義,斬斷世間的邪惡,而他到現(xiàn)在才明白,正義,從來都在心中!
他站在長風(fēng)中悲嘯,執(zhí)刀指向了天空,雪撕咬著他的每一寸肌膚,當(dāng)?shù)堵湎碌臅r候也帶走了他的雙臂,在雪地上留下了點點紅梅,在這雪白的天地間格外耀眼,他頭也不回地向遠方走去,像一只悲鳴的狂獅,大步一躍,直向人間深處,而那漸漸被風(fēng)雪所掩埋的刀光中,所有的故事將被塵封與遺忘,因為春天,總會來臨。
正義!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文:張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