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過酒吧以后，陳婭珊就一直沒從興奮里緩過來，連著好幾天都不停對李良凱重復：“小麗姐真酷啊！好想和她做朋友。”
李良凱早就習慣了她像小孩子一樣外放的情緒，不過他不想回憶那天發生的事，不是因為覺得在女人面前挨打丟人，也不是因為被女人救而尷尬，而是偏偏這女人是他想要躲開的許麗。他也是在那天才發現，原來陳婭珊一直想成為許麗那樣放蕩的女人。而他最不喜歡的她身上的隨便性格被陳婭珊叫做瀟灑。李良凱沒法想象單純的陳婭珊變成那種樣子。他覺得自己應該阻止，但沒有這個權利，畢竟他們只是同學兼同事而已。
“再去一次吧？再去一次？”陳婭珊似乎完全忘記了那晚的尷尬，音調升高了不少，透過電話聽起來有些變形。。
“珊珊，她不會和你做朋友的。”李良凱輕聲提醒她，還沒到下班時間，他已經打太久的電話了。他有點不安的向四處望望，身為公司底層的小員工，他沒有空閑時間亂想。
“找到工作了嗎？”陳婭珊似乎還要說什么，李良凱打斷她。
“會找啦。這幾天先放松下嘛，就當工作休假了。”陳婭珊有些不滿，聲音低了下去。
“下班再說吧，我現在……”
“你總是這么說，可你下班又會找別的接口推脫。”
“恩……”李良凱有點語塞，他想起今天該去方瑤那里。
“下班的時候，我在公司門口等你，好吧？”陳婭珊開始撒嬌。
“我今晚有事，我要去看醫生。”
“我陪你，應該不會太久吧。”
李良凱只能屈服：“好吧。我現在去工作。”
“去找方瑤嘛？”剛下班的李良凱，就看到陳婭珊快走過來，笑瞇瞇地問他。
方瑤也是陳婭珊羨慕的人之一，明明年紀差不多，卻已經是耳科部門主任了。
當兩人一起來到方瑤辦公室時，方瑤正在看書。李良凱才想起來，她好像說過要考博士。
“這么努力啊！”陳婭珊驚奇的看著桌上那本厚厚的書，“你不是已經讀完碩士了嘛？”
突然的打擾并沒有讓方瑤生氣，她是個脾氣溫和的人。
“恩，還想繼續努力啊。”方瑤笑著合上書，然后指著靠墻的沙發，“坐。”
李良凱自覺地摘掉助聽器，坐在方瑤對面，看她給器具消毒。
雖然沒有強制要求每月來檢查一次，但李良凱總是按時來。陳婭珊認為他這不僅是對耳朵的謹慎，也是對渺小希望的一點期盼。然而李良凱來這里的原因是因為與方瑤的約定。
聽覺恢復的可能性很小，不過最好一月來檢查一次。當時主治醫師這么直白的宣判。走出醫院時，李良凱是麻木的，他甚至想著干脆耳朵直接壞掉好了，接近于零的希望最讓人難熬。是方瑤攔住他，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每月都要來，我幫你檢查。”那時的方瑤還只是醫師助手而已，溫柔目光里的堅定讓李良凱相信她會治好自己。
當時陳婭珊陪著李良凱一起來的，在她眼里，方瑤就像是救世的圣母一樣，她親眼看到李良凱眼里已化為枯木的希望被點燃。
當然奇跡沒有出現，每月的檢查結果都是，良好，沒有惡化跡象。此外，沒有任何好消息。但方瑤每次都會和他聊天，故意放慢語速，提高音量，方便摘下助聽器的李良凱解讀。
今天方瑤照例做了基本的幾項檢查，意外的沒有開始聊天，她甚至連話都沒說。
“還是老樣子？”李良凱看她默默地收拾儀器，忍不住問。
“恩。”
陳婭珊也感覺到了異常：“方瑤，你怎么了？我們是不是打擾到你看書了？”
“不是。”方瑤低著頭，背對著兩人。
“珊珊，你能幫我去買杯咖啡嘛？醫院對面便利店就有。”方瑤突然面向珊珊，對她笑。
“啊？咖啡？”陳婭珊猶豫了一下，看了眼李良凱，然后走出去，離開時還關上了房門。
李良凱心里有些擔心，難道耳朵出什么嚴重問題了？“方醫生，我……”
“對不起對不起……”方瑤依舊低著頭，小聲的念著。
“怎么了？”盡管帶了助聽器，李良凱還是覺得很費勁，心里不免焦躁起來。
“方醫生？”
“對不起。”方瑤終于抬起了頭，眼里強忍著淚水，臉上卻是讓人安心的笑容。嘴唇幾乎沒動，聲音還是低低的。
“……”李良凱不知怎么回答，他隱約意識到，可能自己的耳朵再也不會康復了，原本一直信賴的方瑤居然也露出這種同情憐憫的表情。他的腦子瞬間空白，他想發泄，但該向誰呢？他委屈，自己沒做過什么壞事，怎么會無緣無故的聽力障礙？一直壓抑的情緒全都涌現出來，他反而不知所措起來。
“對不起，良凱。我有些失控。”方瑤畢竟是醫生，很快穩住情緒，轉身擦了下眼睛，平和的說，“你耳朵沒事。會好的。”停頓了下，她又補充，像在掩飾什么：“我眼睛太干了。”
“沒事啊。反正我現在習慣了。沒事就好。我，我先走了。”李良凱聽見自己的聲音，干巴巴的。然而思維沒有跟上行動，他機械般的往外走，正撞上拿著咖啡的陳婭珊。
“良凱，你小心點，咖啡要灑了！”陳婭珊的尖叫聲讓李良凱清醒了些，“方瑤，你也沒說明白喝什么，我就買了純咖啡，沒加糖。”
李良凱像是沒聽到，繼續往外走。陳婭珊疑惑的看了眼方瑤，而方瑤有些失神的看著門外。“啊，我們走啦！方瑤再見。”李良凱只聽見身后一陣喊聲。他剛發現，其實心里沒有很難過，可能真的已經習慣了戴助聽器的日子，他只是委屈。
當陳婭珊默默跟著李良凱身后時，李良凱突然不知怎么開口打破沉默。他知道陳婭珊一定看出了什么，他也知道她現在不敢開口提去茶乃的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他有點討厭自己。已經是成人了，怎么還這么幼稚的鬧脾氣？方瑤曾給了自己希望，自己沒理由要求她像神一樣全能，像神一樣治好自己的聽力。
“去茶乃吧。”李良凱的聲音有些空，有點像是無意識說出的話。
“恩。”陳婭珊臉上沒有表現出開心。李良凱有些內疚，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她了。
而當到了茶乃之后，陳婭珊的臉色才活躍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