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一回了趟家,閑來無事,自己樂呵呵地又去了趟海邊,畢竟每年按照慣例都會去一次,倒了三次公交才穩妥地到達目的地,等再次站在入口,被海風溫柔地吹拂著,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日光淡淡,風兒款款,這時節游客確實還少,一眼望去,星星點點的帳篷在沙灘上孤零零地矗立著,水陸交界的地方多了些脫掉鞋子肆意奔跑的人,當然也有并行而立,裹著衣服發呆思考的人,碧波翻騰的大海上,任誰都顯得那樣渺小。
我特意找了塊干凈的沙灘,雙手抱膝靜靜地望著,五月初的海風可不像四月那樣凌冽,更不像六月那樣溫柔,它也不像剩下的任何季節,它有點急促,有些可愛,有些調皮,讓本來穿上夏天衣服的人又套上了春裝,戴上了遮陽帽,而帽檐邊剛好與眉齊平,即使把眼睛遮蓋住依然能體會到她的存在。
我呆呆地發著呆,本來沒有心事,但在此情此景此事此理的誘惑下,面目一下子變得呆滯起來,多少有點“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了,面對大海,它總會有那種莫名的引力把一個人的情緒統統吊出來,它可以讓一個人瞬時深沉,讓一個人憂郁,讓那些潛藏在記憶深處里的小怪獸全盤托出,也可以讓任何一個人立刻擁有孩子氣,光著腳丫活蹦亂跳。它有時讓人沉醉,有時讓人瘋狂,有時用力撥弄身體的每一個組織,讓人感受到它的熱情,可有時,它也可以變得那樣陌生,任世間滄海桑田,它要獨坐釣魚船。
大海,既讓人讀得懂,也會拒人千里之外。
想起來那年夏天,一個普通到不行的夜晚,我和好朋友在附近租了一輛雙人騎,撒歡兒似的奔向另一片浴場,正處在旅游旺季的馬路上,騎行也艱難了不少,但還總是能聽到騎嗨了的人放聲歌唱,有的旅客則姿勢逍遙地坐在馬路牙子上,得時時刻刻按一下自行車微弱的喇叭,在那人聲鼎沸的空氣里,身體都跟著沸騰起來。
沿海城市是向來不缺燒烤攤,海鮮大排檔的,一路過去,忍受著美食誘惑的同時,腳下還得瞪得快一點,美味固然可貴,就是嗆得人睜不開眼。
燒烤店里的白熾燈還是那樣明亮,照的餐桌上的客人模樣都那樣俊俏,里里外外點菜的小伙砸大多是十八九的模子,和那些二三十歲的人比起來動作熟練也有比擬性,烤架前的師傅大汗淋漓,一邊用白毛巾擦著臉,嘴角又揚起了笑意。餐桌上的人盡情的談資著,一瓶又一瓶的雪花啤酒把人的臉顯得紅彤彤的,逃離了廚房的人看起來更會制造出屬于他們自己的格調。
離海近了,味道更濃了,我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晚上的海邊可真叫一個冷,盡管這些年美名其曰生活在沿海城市,但真正見到此時的五光十色還是少有,酒杯碰著酒杯,心臟挨著心腸,觥籌交錯,繁華似錦的夜里,任誰都想好好放縱一次。
廣袤的海上偶爾閃著燈火,偶爾又能聽到回聲,街道那旁餐飲店的叫鬧聲不絕如縷,在海邊柔和的燈光下,夜晚的生活果真是不同于白天,就是人的生活習性都不得不改變了。
再走近一點,咸咸的味道似乎要充斥在嗓子里了,想必那時的空氣里的味道都是叫海水包圍了,讓人想動彈又移動不了。
海邊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小孩們玩起來挖沙子,大人們趟起了水,熱得人流汗的季節,和水接觸的那一刻,人心都會是靜的吧。
大海繼續翻滾,在人們看不到的視野里,岸上的人也開始活動著,有笑聲,也充斥著家長里短,人情歡樂。
此刻,他們鬧著,它笑著。
如今白天的光景倒是不如那天晚上那樣喧囂了,默默行走在沙灘上的人,無聲的訴說著,白天還是需要偽裝,而夜晚,身體的每一個本性都能還給大自然,第二天繼續啟程。
黑夜總是能讓你成為你自己,返璞歸真,而白天還要一如往常盡情歡樂。
坐下久了,我便拍拍衣服上的沙礫繼續沿著海邊前行,彼時孤零零的一人與大海的氣勢相比多多少少有些違和感,隨風搖擺的頭發一瞬間就能糊住整張臉,隔著發絲之間的空隙,再望向蔚藍的天色,總是顯得那樣干凈舒服。
浴場旁邊依然擺放著槍擊游戲的牌子,沙灘摩托的主人吆喝了一聲又一聲,潛水艇里也沒多少客人,多是三五成群嘮著嗑,瀏覽著眼前的行人和風景。
綠葉相襯的小路上斑駁的影子像極了一個個小動物在東張西望,生龍活虎的身體組織用力搖擺著,毗鄰樹下,正午的太陽剛好可以被溫柔地阻攔,路人的臉上還是那樣明亮整潔,只不過陽光下皺紋更明顯,就是毛孔也顯得那樣清晰。
走過綿延的小路,到了一塊被木頭柵欄包圍的空地上,當我坐上去,吱吱呀呀的聲音開始熱鬧起來,和海風相愛相殺這么久了,外表的皮層看起來那樣蒼老,碩大的圓孔仿佛都在彰顯著這些年與風速抗衡的日子,它驕傲著,也哀慟著言不由衷的衰老。
雖然年老失修,但坐上幾個人還不至于是個問題,或許在小事還未釀成大事的時候,看起來總是那樣無關宏旨。
果然在高處直指海洋的距離那么近,雖然望不到它的盡頭,但能固執的守候在一個終點也欣喜若狂,這時候的歸屬感總會油然而生,反倒不用那些子虛烏有的導火索。
旁邊的說話聲音更大了,衣服的顏色也更加明顯了,只聽得一聲“啊”叫,一位二十左右的青年當即從圍欄住跳到沙灘上,雙手伏地,面不改色。
我便也繞著捷徑再次走到沙灘上,這時眼前竟多了幾座微型的假山,海水淙淙,聲音裊裊,還有幾只海鷗站在最低出覓著食,海風依然陣陣,毫不留情地吹著觀望者。
想起朱生豪的情詩中有這樣一句話,“我想要在茅亭里看雨、假山邊看螞蟻,看蝴蝶戀愛,看蜘蛛結網,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看宋清如甜甜地睡覺。”
說得我也為之動容,如今漫步在潔白無瑕的海灘上,我也想光著腳丫在沙礫上睡覺,曬太陽,用拙劣的畫筆去勾勒出許久未翻騰的情思,把那樣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永永遠遠地雕刻在心房上,等再去流浪的時候,總會時刻牢記著心窩里有個價值連城的寶貝,我也想在假山上倚靠著,看渺小的螞蟻搬家,看貝殼被海水攜帶到陸地上,看情緒波動沒有規律的海風吹得假山搖搖晃晃,我也想看到海鷗嬉戲,看大海里的小魚兒相濡以沫,再去羨慕它們七秒鐘的記憶,多自由又多放縱,我也想看船乘風破浪,船只上的人都洋溢著燦爛的笑意,等看累了,我就把自己放空在沙灘上,閉目遐想,想云,想起透靜的天,想到在大山深處里流水嘩啦啦,想到小動物落入蜘蛛網里的無所適從,想起來風花碧浪,樓蘭望月,想起來在那個滴滴雨落的夜晚,多么有幸初次遇見。
吹風吹得差不多了,也該回家了,下午三四點竟讓我流連忘返,海上的日落,均勻的光輝,沒有籬笆院子,也沒有老樹和狗。
但我永遠記得被風吹得不顧形象,張牙舞爪的樣子。
林白的《過程》里有這樣一句話,四月里遍地薔薇,五月我們面對面坐著,猶如夢中,就這樣快到了六月。每個人都在無形之中經歷某些特定的過程,我挺開心在四月的結尾,五月的開頭擁抱一片熟悉的海域,就像是我隨便走在一處教學樓里,眼睛總是不自覺地望一望,好像座位上總是有我熟悉的影子,我熟悉的形式。
我們長大了些,下雨的天氣不帶傘也要努力奔跑,等回過頭來也會絮叨自己一番,為什么不等下雨停了呢,看著衣服上雨滴的印記,竟然還涌出滿滿的成就感。
就像是后來,我們總是會坐在臺階前,把雨滴和青草編織成河流,那細小堅定的旅行者正盤算,億萬年都不停止的征程。我們都曾是很好的織者,織出過絢爛光華也織出了,痛苦且動人的銀河。
在適合的年紀做合適的美夢,不失為一種小時候白色的糖裝飾得那樣誘人。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就是要去看最藍的天,最洶涌的海,最炎炎的烈日,愛最想愛的人,那才不會枉費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