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當時我大約十歲，讀小學三年級。父親在鎮(zhèn)中學教書。將我從家鄉(xiāng)小學轉入鎮(zhèn)小學。兩學校相距不到五百米，中間隔著一條河。小姑的家在小學隔壁。我經常住在小姑家里。

每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學校的鐘聲響起，小姑喊我起床。給我梳頭，當時，頭發(fā)特別長，一直落到上衣下邊。小姑輕輕地，一下一下將我雜亂無章的頭發(fā)梳理順，然后給我辮兩個精致的麻花辮。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小姑的母愛，緩緩地流入我的心間，滋潤著我干枯的心靈，我真想撲入小姑的懷抱，親切地喊她一聲“媽媽，我愛您”。

有一天晚上，夜深了。我已經早早地睡了，卻沒睡著。聽著小姑用剪刀咔嚓咔嚓地剪著布。姑夫問，在給誰做衣服？娟子，（我的小名），哥把娟子當男孩子養(yǎng)，從來沒看到娟子穿過裙子。我給她做一件。我拽了拽被窩，激動得睡不著覺，知我莫若姑啊！每年，夏季，小姑的女兒，霞穿著各式各樣的裙子，像翩翩起舞的蝴蝶，飛來飛去，自信，陽光，活沷，漂亮。而我遠遠地欣賞著，羨慕著，從未奢望自己有一天能穿上裙子。我明白父母不是沒有錢，給我買裙子。而是怕我愛上妖艷的生活，長大走上親生母親一樣的不歸路，血淋淋的教訓使父親把我當男孩子養(yǎng)。

第二天，小姑將做好的裙子，遞給我，試試。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穿好裙子，站在鏡子面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朵粉紅色的荷花，婷婷玉立，嬌艷欲滴，含苞待放的嫵媚，清純，高雅，躍入視線。小姑滿意地笑了，那一瞬間，我怔住了，多想喊小姑，一聲“媽媽”，謝謝您，謝謝您慈母般胸懷，包裹著幼嫩而執(zhí)傲的我，一顆小小的心靈，將您的愛，無私地滲入我的血液，流動在我的身體里。

我人生第一件裙子，就這樣誕生了。一針一線密密麻麻地縫滿了小姑對我的愛，期望，信任的目光，柔和的感情。這件裙子，素雅，高貴，燦爛了我整個童年。雖然，父母禁止我上學不能穿，暑假，在家里，可以穿。我非常珍惜這件裙子，感激小姑，繽紛了我年少的夢，一顆歡呼雀躍的心。

有一次，我在小姑家做飯。天下雨了，小姑一家人忙著栽紅薯苗。我也跑前跑后地幫忙。結果，“呯”的一聲，震天響的炸雷，劃過我的心，我們一起奔跑回家，高壓鍋炸開了花，滿廚房飛濺的飯粒，猙獰著我驚慌失措的表情，愧疚地低下頭，等待著小姑的責罰。小姑望了望我說，別怕，沒事了，幸虧你不在廚房，否則，后果不堪設想。高壓鍋壞了，可以買新的，人沒事，就好。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懸在桑子眼的心，終于落了下來。驚天駭浪的“罪行”，被小姑輕飄飄地攬了下來，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我真想撲入小姑的懷里，填補我內心缺失的母愛，回報小姑一片深情，享受小姑的淳淳教導，感恩小姑，以她特有的方式，化解了一個孩子，內心的惶恐，憂郁，忐忑不安。

空閑時間，小姑在家做飯，我圍繞著她左右。小姑教我揉面，搟面，怎樣切菜，炒菜。循循善誘，因勢利導，由淺入深。潛移默化被小姑熏陶著，不知不覺學會了手藝。母親從來沒有如此細致教我，總說，長大了，自然就會了。母親不知道，小姑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小姑替代了母親的職責，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傳授給我，勤勞，善良，慈悲，堅強，樂觀，大智若愚，胸懷寬廣，無私奉獻的品質，滲進我的骨髓，陪伴我的成長，激勵我的生活。

小時候，每年，小姑給我做兩套衣服，夏天一套，冬天一套。小姑會縫紉，自己買布，給我量身定做，穿著，十分得體，合身。小姑像對親生女兒般地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感恩之深。

如今，小姑六十多歲，疾病纏身。是因為年輕拼博積累下來的病根，長期勞累透支了身體。經常住院，治療，無法剔除病根，只能緩解疼痛。小姑很樂觀，臉上從未見哀愁的表情，像什么事也沒有似的。反而安慰前來探望的親人，我好想上前去，抱抱小姑，給她一份踏實的感情。

小姑“俯首甘為孺子牛，吃的是草，擠出的卻是牛奶”的品質，深深地影響著她的家人和我。祝福小姑，早日健康，享受兒女子孫繞膝的天倫之樂，安享晚年，幸福源源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