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斗筆記》并沒記錄那晚餐桌上的菜名,你只寫了寥寥幾個字:“好吃!那是媽媽的味道!”
正如前述的高潮一樣,仿佛無論那晚的菜有多好,有多豐盛,甚至比東海飯店的大餐還要好,可是不管內容多豐富,最終還不是落腳于“媽媽的味道”——你甚至來不及仔細咀嚼那些重逢的味道,就在一陣叮叮當當、乒乒乓乓的杯盤交錯聲后,在一片猜拳斗酒的喧嘩的余溫里,在酒足飯飽后對豐盛美味的回味流連中,人們的歡聲笑語逐漸支離破碎,飄蕩在空曠的房間里,最后只剩下杯盤狼藉,余音裊裊。
直到夜已漸深,幫忙的人們也已經吃完飯,并把現場收拾了個大概,才隨著呼喚歸巢的生物鐘在腦海中響起而向主人告別,最后連你姐和姐夫也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家休息去了。
于是,四周陷入一團寂靜。
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爐子里的煤火又添加過一次,紅彤彤的火舌正不斷沖擊漆黑的塊煤,不時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將滿屋都熱得暖烘烘的,就像躺在北方的炕頭上一樣。你父母只盡量做了些手邊的活,就趕忙坐下來陪你拉家常。
人真是種奇妙的動物,千山萬水時總是心心念念,胸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表達,可面對面時又不知從何說起,仿佛噓寒問暖都變成了虛偽的套話,在此情此景是不值一提的。所以,你們聊的都是些具體而有實際意義的話題,話題的范圍很廣,有工作,有生活,有世事變遷,有思想情感,等等。
后來,你母親開口問了句:
“怎么不把孫子也帶回來呀?我和你爹都可想他了!”
“他要上學,請不出假,”你看著母親的眼睛,難免有些心虛,“現在的孩子可忙了,要請個假比大人還難……”
“也是,一路那么大的雪,他要是回來,路上得跟你遭老多罪了,還是沒回來的好?!?/p>
一邊你母親正表示理解,一邊你父親卻抓住你話中的漏洞:
“你們請個假就那么難嗎?我看別人也不難呀?!?/p>
“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蹦銢]敢看你的父親,只是隨口狡辯道,“我們行業就這樣,一個星期工作七天二十四小時,即使沒有具體事情也得隨時待命,晚上睡覺都得開著手機。大家都這樣,我又是領導,就更不用說了……”
“你還真是厲害,十六年多了,一次也不回家看看——”你父親語氣里滿是淡淡的憂傷,“兒子長大成人了,翅膀硬了,遠走高飛才是你的使命,這我無話可說。但十六年一次家也不回,你讓老子的臉往哪里擱?說得好聽是在忙事業,說得不好聽叫忘本。不是我不理解你,其實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
說了一段,你父親又開始沉默,似乎在掂量到底該把話講到什么程度,然后才接下去:
“我也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只不過你自己都這么大的人了,應該要懂得何謂親情,何謂事業?兩者并不是可以舍我其誰的,而是必須要兼顧的。當下還好,我和你媽年紀不大,還能自食其力,再等上幾年,等到我們動不得了,總要有個人照顧才行。指望你姐?她還有你姐夫的父母要照顧。你覺得那樣公平嗎?
“且不說以后該怎么樣,當年你上大學,你姐先參加工作,為了給你湊學費,她掙的每一分錢都是交給家里的,現在你大學畢業了,發達了,不得了了,有多么多么偉大的事業要做——老子不否認你的事業,培養你就是希望你成為有用的人——但是你所謂的有用不能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啊。你姐夫不說什么,但他也有那么大一家人,誰能保證他家里人什么都不說呢……”
聽著你父親的話,你多少有些委屈。一開始你還想辯駁,但一想到你在由山時想回家的愿望,就干脆什么也不說了。老實說,你還真想借此機會聽聽他是什么想法呢。
“算了,其實這些也不重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造化。你們姐弟間的關系,我不會干涉——我希望你們好,但總不能把我的想法強加給你們吧,說來說去還是你們姐弟自己的事。無論如何,我和你媽養老的事,我們肯定是不會向你姐開口,要提要求也只會向你提。關于這一點,以前沒跟你說起過,那是因為沒有機會,老子總不能在電話里說吧,現在你回來了,話我要先對你講清楚,至于你愿不愿意,你自己慢慢琢磨去,反正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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