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正則言不順
說到名字,很多人會想到孔子的一段名言: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手足無所措。
這段話是孔子在衛(wèi)國時說的。源出《論語·子路》:子路問孔子:“如果衛(wèi)國國君請您去治理國家,您會先做什么呢?”孔子說:“那一定是正名!”子路說:“您真是迂腐呵!有什么好正的?”孔子道:“由,你太魯莽了!君子對于他所不懂的,應(yīng)該謹慎存疑,你怎能如此亂說!名分不正,說的話便不能順理成章,話不能順理成章事情就很難辦成,事情辦不成則無序而不和,故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國家的政事就會不正常,刑罰也就難以得當(dāng),刑罰不得當(dāng),老百姓便惶惶不安不知所措。因此君子所言人言事,必名實相副,可言必亦可行。君子對于其言辭,必?zé)o一點馬虎的地方。”
很明顯,孔子這段話談的是名分,是名分的正當(dāng)不正當(dāng)。之所以發(fā)下這份感慨,是因為衛(wèi)國的國政出現(xiàn)了混亂。說來劇情有些狗血。當(dāng)初,也許是老夫少婦的原因,衛(wèi)靈公的夫人南子耐不住閨房寂寞,便與宋國的公子朝私通。沒想到,年老昏憒的衛(wèi)靈公不但不加阻止,反而縱容南子,親自召來公子朝,讓他與南子相會。當(dāng)?shù)牟辉诤酰?dāng)兒子的卻受不了,衛(wèi)靈公的太子蒯聵知道南子的事情后,非常憤怒,便和家臣戲陽速商量,在朝見南子時趁機刺殺她。結(jié)果戲陽速臨陣反悔,蒯聵數(shù)次示意,都沒有行動。這事被南子看破,蒯聵只好逃亡宋國。蒯憒出逃,只有另立太子。開始靈公欲立公子郢,公子郢不干。靈公去世后南子又想立公子郢,郢還是不干。于是就立了蒯聵的兒子輒。蒯聵因密謀殺母而得罪了父親衛(wèi)靈公,而輒踞國以拒排其父蒯聵,這些皆是無父之人所行,皆當(dāng)不起“國君”之名分。在子路與孔子的對話中,所說的衛(wèi)君即是衛(wèi)出公輒。而孔子所說的正名,即是針對上述“國君”的名分進行“正名”,在孔子看來,人倫正則天理得,名正言順方能政平事成。否則就會造成動亂。
孔子對名分歷來比較重視。這可以從他年輕時在齊國與齊景公的對話中得到印證。
《論語·顏淵》: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翻譯成白話文就是:齊景公問孔子如何治理國家。孔子說:“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樣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樣子,做父親的要像父親的樣子,做兒子的要像兒子的樣子。”齊景公說:“講得好呀!如果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雖然有糧食,我能吃得上嗎?”
孔子之所以強調(diào)各正其名,各安其分,是因為春秋時期的等級名分遭到了破壞。按司馬遷的說法是臣子殺掉國君,兒子殺掉父親的事情忒多了。孔子認為這是國家動亂的主要原因。他告訴齊景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想恢復(fù)這樣的等級秩序,從而使國家得到正常的治理。
說來有趣,孔子的這套理論,到戰(zhàn)國時期竟然成了一家之學(xué)。也即是“名家”。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有惠施和公孫龍。公孫龍最為人知的學(xué)說是“白馬非馬”。而且有一次他還用這種詭辯術(shù)蒙渾過了關(guān)。傳說有一次公孫龍騎著白馬入函谷關(guān),在城門口被守城的關(guān)吏攔住了。關(guān)吏說,“人可入關(guān),馬不能”。公孫龍辯道:“我這是白馬,不是馬,怎么不可以過關(guān)?”關(guān)吏說:“白馬怎么不是馬”?公孫龍說:‘馬’是指名稱而言,‘白’是指顏色而說,名稱和顏色不是一個概念。‘白馬’這個概念,分開來就是‘白’和‘馬’或‘馬’和‘白’,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比如說你要馬,給黃馬、黑馬可以,但是如果要白馬,給黑馬、給黃馬就不可以,由此證明‘白馬’和‘馬’不是一回事!”
公孫龍子的學(xué)說,在當(dāng)時很有市場。戰(zhàn)國四公子中的平原君將其奉為座上賓,連孔子的六世孫孔穿都大老遠的跑去與他辯論。孔穿對公孫龍說:“聽說先生道義高尚,早就想做您的弟子,只是不能同意先生的白馬不是馬的學(xué)說!如果您放棄這個說法,我就做你的弟子。”
公孫龍得以揚名立萬的就是“白馬非馬”,要他放棄,那他也就不成其為公孫龍了。所以公孫龍回答孔穿說:“先生的話錯了。我所以出名,就是由于這套學(xué)說。現(xiàn)在要我放棄它,就沒有什么可教的了。”接著公孫龍又批評孔穿的求學(xué)態(tài)度:“想拜人家為師,肯定是因為智力和學(xué)術(shù)不如人家;現(xiàn)在你要我放棄自己的學(xué)說,這是先來教我,而后才拜我為師。先來教我,而后再拜我為師,這是錯誤的。”
公孫龍不愧為能言善辯。他在教訓(xùn)過孔穿以后,又引經(jīng)據(jù)典地說:“白馬非馬的說法,也是仲尼所贊同的。”孔子所贊同的,你孔穿還能不贊同嗎?
公孫龍對孔穿講了一個故事:當(dāng)年楚王把祖?zhèn)鞯牧脊獊G了。隨從們請求去找。楚王說:“不用了。楚國人丟了弓,楚國人拾了去,又何必尋找呢?”仲尼聽到了說:“楚王的仁義還沒有做到家。應(yīng)該說人丟了弓、人拾了去就行了,何必要說楚國呢?”公孫龍評論道:照這樣說,仲尼是把楚人和人區(qū)別開來的。肯定仲尼把楚人和人區(qū)別開來的說法,卻否定我把白馬與馬區(qū)別開來的說法,這是錯誤的。
結(jié)果,公孫龍生生把自以為名門之后的孔穿先生給難住了。
名不正則言不順,雖然講的是名分,似乎與名字關(guān)系不大。但仔細想想,與晉國師服“名以制義”的說法,也有某些暗合道妙之處。不論是名字還是名分,如果不正,不合義理的話,都不是一個好的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