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的年代,大大小小的軍閥霸占一方,為了鞏固自己勢力,他們開始瘋狂地招兵買馬。
有一天,村口有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身軍裝,腳下踩著一雙黑漆漆的馬靴,腰上掛著一個棕色的皮夾,皮夾里面夾著一把槍,槍柄也是黑漆漆的。太陽光下,槍柄和馬靴遙相呼應著。他雙手掐腰,大聲地吆喝著,“征兵啦,征兵啦……”
我有些懼怕地走了過去,“軍爺,我想當兵!”男人看了我一眼,眉毛一挑,走了過來用手在我肩膀錘了一下,“他媽的,瘦的和個猴子一樣,滾滾滾,不要你!”周圍一陣兒哄笑。我被推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肩頭上火辣辣地疼。
但是我還是不死心,“軍爺,我有手藝!”我的聲音很大?!笆炙??”男人從兜里摸出一支皺巴巴的煙,剛叼在嘴上,旁邊立馬有個人一臉奴才像給他點燃了。他吞了幾口,吐出一大口煙霧,“啥手藝,說來聽聽?”“我會做飯!”我迫不及待就說了出來,又是一陣兒哄笑。男人叼著煙,快速地回頭,“都他媽的笑啥呢?”哄笑聲戛然而止了,一下就安靜極了,我似乎都可以聽到男人嘴里的煙“滋滋啦啦”燃燒的聲音。
“做飯?”男人走了過來,又推了我一把,還是好疼。“是的軍爺,我是鎮上‘海聚樓’的學徒,那次掃蕩后,掌柜的就關了生意,我才回到村里!”我望著男人,依舊大聲的說著?!昂煤?,你還別說,我們還就真需要你這樣的人,去報名吧!”
我誠惶誠恐走到他后面的桌子前,有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細聲細氣地說:“姓名?”“張三?!薄澳挲g?”“十八。”“去后面等著吧,晌午回隊里報道!”我屁顛屁顛走進后面的人群里,剛才笑話我的那群人,依舊沒有給我好臉色,我低下頭也不管他們。我想當了兵就不至于挨餓了。終于捱到了晌午,我和這行人拖拖拉拉地向軍營的方向前著……
剛到隊里我們就被那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劃分隊伍,五個人一行,然后排著隊走進一個平整的操場里。大太陽下,我們見到軍營的最高領導人,后來有人告訴我,這個人就是“馬大帥”。他站在高臺上,手里拿著一把槍,突然連著向空中開了三槍,聲音巨大無比,嚇得我和這一群人一個勁兒地哆嗦。
“兄弟們,既然你們心甘情愿地來到老子的地盤,我馬某人定然不會虧待你們,我有肉吃你們就有,可是今天,老子先把規矩立下,別他媽到時候你們說老子翻臉不認人!”
“啪,啪,啪”又是三槍,我們這群人又是一陣兒哆嗦。
“老子一生戎馬,雖然是個粗人,可是老子知道一個道理,就是軍人要絕對服從命令,你們明白了嗎?”馬大帥用黑漆漆的手槍指著我們,大聲地問著。“明白啦!”一群人大聲地要喝著,我也吆喝著,不知道是懼怕他的槍,還是為了能吃一口飽飯。“散了吧!”馬大帥把槍插回腰間,“噔噔”下了高臺,絕塵而去??粗哌h的馬大帥,我們終于敢大聲地喘氣了,陸陸續續回到軍營里,正式當起了雜牌兵。
后來有些老兵給我說,馬大帥原來是正規軍里面出來的,腦袋里條條框框軍規很多,典型的教條主義。自打上次馬大帥訓話以后,就再也沒見過他。我的日子過得也算安穩,每天除了毫無章法的訓練,剩下就是給其他人做做飯。就這樣,我有一天沒一天地混著。
有一天我正在廚房里汗流浹背地蒸著饅頭,那個尖嘴猴腮的男人進來了,“張三!”“到!”我站了一個筆管條直,還敬了一個軍禮。那男人用手壓下去我的手,神神秘秘地說:“張三啊,大帥想選一個通勤兵,我看你也怪機靈的,你去試一試吧,中午就去操場集合,大帥要親自挑選?!闭f完他也不等我回答,轉身就出去了。我一下就愣住了,后面籠屜里的熱氣烘烤著我的后背,我卻覺得渾身發涼。
軍營里都知道,馬大帥的通勤兵經常更換,就是因為大帥的喜怒無常,一個不小心就會身首異處,這次竟然輪到我了,我心里琢磨著一會去操場上,一定要表現地一無是處,然后讓大帥看不上眼,小命還是最重要的。
蒸完饅頭后,我就失魂落魄地來到了操場,遠遠地看著操場上站著五六個人,他們也失魂落魄著,相必他們的想法和我是一樣的。我走進人群,沒有一個人說話,都低著頭想著活命的事。
終于我們人齊了,算上我一共九個人,我們站成一排,在陽光下等著馬大帥的到來,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樣——都惴惴不安著。終于馬大帥也來了,他又跳上高臺,又拿出手槍連開三槍,然后跳下來,開始從我們面前來回地走動,眼睛像刀子一樣掠過我和我們的身體。我呼吸都困難了,大大的太陽讓我汗水像瀑布一樣奔流而下,可是我卻一點兒都沒感覺到熱。我甚至都不敢用余光去觀察其他人,但是我想他們一定也和我一樣——不寒而栗著。
終于馬大帥不在走動了,他大聲地說:“我們軍人最重要的品質是什么?”“絕對服從!”我們異口同聲喊,聲音震耳欲聾?!昂?,現在我有個問題要問你們?”馬大帥清了清嗓子接著說:“如果我現在讓你們拿出槍,殺死我,你們會怎么做?”“絕對服從命令殺死你,大帥!”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喊,聲音依舊震耳欲聾?!昂茫敢夥拿畹?,拿槍殺死我的人向前走一步!”大帥繼續發號命令。除了我以外其他人整齊向前夸了一步,我緊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那么一個瞬間我也想跨步的,但是看到馬大帥冰冷的眼神,我就被凍結了,眼睛都不能眨了,更何況向前移動腳步。
馬大帥又不說話了,又是來回的巡視了幾圈,最后嘆了一口氣說:“跨步的人都回去吧!”然后他指指我說:“你留下!”其他八個人整齊得敬禮,然后回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站在操場上,我更冷了。
馬大帥過來,拍了幾下我的肩膀,我差點嚇得癱軟了過去,“好樣的小子,老子就要你這樣的人!”
后來我成了馬大帥的通勤兵,而且迅速成了他的心腹,他經常對著手下的人說——我愿意違背軍人“絕對服從”的命令而不殺他,這樣的人不但適合做通勤兵還適合做兄弟。
我成了紅人后,巴結我的人就多了起來,經常有人請我喝酒。有一天,一個新兵喝紅眼睛,口齒不清地說:“張副官,聽說你可是第一個敢違背大帥‘絕對服從’的規矩飛黃騰達的啊,真佩服您的勇氣??!”
我干笑了幾聲,一口喝干凈杯子里的酒,心里想:“我哪里有什么勇氣啊,當時我是個炊事兵,沒有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