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的聲音（二）
文∣孔雀
三
星子說：“沖一杯咖啡吧，好冷！這雨。”
“是的，有點冷。”我把毛巾遞給星子。
星子濕淋淋的頭發上不停地滴著晶瑩的水珠，水跡在地板上開出一朵朵各種形狀的花。
“你還是不加糖嗎？”星子斜著頭擦拭著頭發，看我沖咖啡。
“是的。”
“不苦？”
“苦。可喜歡的就是這種苦澀的滋味，像人生。”我用勺子攪動著熱氣騰騰的咖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杯子里美麗的旋渦說。
“何必……總是那么為難自己吃苦。”星子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說，“我決定跟張裕談戀愛了。”
“你們的相遇美嗎？”我明知故問。我們一直很親密，她的事我一直很明了，所以現在更不明白了。
“不。”
“你不愛他的，是嗎？”
“是的，我不愛他。”星子很坦誠。
“那為什么？”我覺得星子不可思議。
“我真的不能再在這個看不到前途的小山溝里呆下去了，我必須盡快調走。”
“他可以讓他那個大首長的父親幫你？”
“是的。”
“那簡航怎么辦?”簡航是星子的男友，他們的相遇正如美麗的星子期待的那樣，美麗而浪漫。在演習的戰場上，簡航中彈倒下了，救護所中的星子挽起了袖子，熱血從星子嫩白如蓮的胳膊上流出來，進入了簡航那奄奄一息的生命里。血流交匯的一剎那，正如星子說的，愛情就產生了。星子有很長一段時間滿心陶醉在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眩暈幸福里。
星子的每一天都盎然著春意。
有時節假日，星子會帶著簡航攜著兩人的快樂沖進我的屋里。
我就給他們沖咖啡。星子說：“不用加糖。”
我帶著疑惑望向她。
“變了？”
“有愛情的日子，喝什么都是甜的。”星子湊近我的耳朵，滿面桃花小聲地說。
簡航是那種女孩子一見就喜歡的男孩子，我很是羨慕星子。
我無法相信星子要放棄簡航，去選擇那個一見我們的面就說“雖然我兵齡不長，軍銜不高，可在我們部隊我說話還是有點用的”的狂妄而淺薄的張裕。星子第一次聽張裕說這話時，很夸張地撇了撇嘴。她撇嘴的樣子很嬌憨可愛，以致于張裕以為她在撒嬌。
“還能怎么樣？分手唄。簡裕只是個野戰部隊的小連長，他能幫我什么，我不想就這么跟他在這個小城市里就生活一輩子。”
“……”我望著眼前這個理性得庸俗的星子，想起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她坐在草地上，無限憧憬地談論關于美麗愛情的話題。心口仿佛堵著一塊硬崩崩的石頭。無話。
咖啡潑了出來。
雨下得更大了。
窗前的風鈴吃力地相撞著，聲音尖銳極了……
心莫名的亂。
四
星子與張裕開始了戀愛。
星子不和簡航說一聲再見。
“我無法面對簡航……”星子說時眼睛濕濕的，就是她的這一眼淚讓我在內心深處一下子就原諒了她。
簡航有時會來找星子，星子那段時間一到節假日就躲在我的房子里，像一只驚弓之鳥，逃避著簡航。
“何必……”我說。
星子只是流淚，不說話。
我打開門，對簡航笑了笑。
“星子她？”
“不在。”我努力地扯著笑臉。
簡航落寞地走了。
我目送著簡航的背影，眼淚悄悄地流了出來。
五
星子調走了，調到了軍區總醫院。
站臺上，星子緊緊地抱著我，淚水無聲地滴落在我的肩膀上。
“替我向簡航說一聲對不起。”星子的聲音小得只有我能聽見。張裕站在我們的身邊漠然地看著我們道別。
“我懂。”我的淚水也落了下來。
?在回家的公共汽車上，我在心底告訴自己：一切都遠去了，包括美麗的星子，無情的星子，相依相伴的星子。忘掉好了，得開始一個人的日子了，會孤獨嗎？也許會的。
還有一個———簡航，讓人心動的簡航。
也許一切都并未遠去。
六
? ?幸運星是一種神奇的、能寄托人情感的星。不是掛在夜空中銀河里的星辰，而是閃爍在人們的內心深處，尤其是年輕的心里。
五彩繽紛。
精致細膩。
美麗的小紙條在掌中紛飛，有如雨后彩虹灑落下的片片光斕。
沒有星子的日子，有點孤獨。
想簡航，莫名的、傷感的……
下雨的日子，坐在幽靜里，不停地疊幸運星，一個人。
幸運星堆成了小山，串成門簾，用紅絲線。掛著，像瀑布一樣掛在門前。
瀑布綿綿不斷地流淌著，象開啟了內心最深處一直冰封著的小河之水。
還是想簡航。
簡航會想我嗎？也許只會想星子。
心隱隱有一點痛。
有人走過。幸運星隨風飄動，揚揚灑灑。
“好美的小精靈！”
“給誰疊的？”
笑笑。
? ? ? ? ? ? ? ? ? ? ? ?七
不知簡航怎么樣了？
休息時偷偷地上網。什么都想感受，或許只是想這樣可以不再那么想簡航，不該想他的，他只愛星子，或許。
在醫院里八小時之后沒人怎么管，想，這是文職干部的好處，心里有一種慵懶的歡喜，想是人的本性吧。
點擊“綠色——香煙迷朦了眼睛”。隱隱感覺到心情的相似。
“香煙迷朦了眼睛？”
“是的。”
“傷感？”
“是的。”
“有心事？”
“也許算是……?
“或許說說會更好。”
“今晚思緒有點混亂，也許是不太會傾訴。”
“所以只有香煙？”
“是的。”
我聽到了一聲嘆息，發自自己體內的。想起了簡航。
“我也一樣。”
我的眼睛似乎也迷朦了，不需香煙。
我向一個虛幻的影子、卻感覺真切的心，開始了訴說。
我說美麗的星子，說她的無情和無奈，說簡航的受傷，說自己的癡迷……
他靜靜地聽著……
“看過《悟空傳》嗎？”臨睡前，又來到了網上，等著他的到來。
“看過。喜歡豬八戒，像他那樣為情執著挺好，愛就愛過了，不悔。”
看來他是個性情中的男孩。
……
就這么聊著。網絡是個讓人感覺虛幻卻又那么真實的東西。慢慢地知道了他剛剛失去了愛情，慢慢地知道了他的一些。能感覺到他的真實，與他的心靈的交流仿佛已成了一種期待。就這么著。聊。
八
一個落日的黃昏，我沿著醫院旁邊的小山道慢慢地散著步，欣賞著纏綿的夕陽與激情的晚霞。心充滿了寧靜與平和。
就在這時候，一只雪白的小鴿子落到了我的面前，血染紅了它一塵不染的羽毛。小心地把它抱回來，養在房里，每日護理著它，直到它傷口痊愈。舍不得放走它，就讓它在衛生間呆著，每日看著我洗澡。有時看著它富有靈氣的眼神，恍然覺得它也許也有像一個人似的靈魂，便不再讓我美麗的裸體暴露在它的眼神下，洗澡時就把它趕出衛生間。
簡航還是沒有出現。不敢去找他，替星子向他說抱歉嗎？噢，不。就這么等待著吧。他會來的，找星子或者……
還是與那個人在網上聊著。
風輕云淡。
終于有一天。
“我們必須說再見了，以后我再也不能在這網上和你聊天了。”他說。
“不想說再見。”我的心中涌過一種失落的情緒。“為什么？”心里已恍惚。
“我也是。可我的假期要結束了，上班時再也不能上網了。”能感覺到他的不舍。
“因為你是屬于綠色的？”希望他是部隊的，不知為什么。
“是的，我是一名軍人。”
“緣分真的很好！”
“嗯……或許我們可以讓緣分繼續下去，我的部隊在你的那個城市。”
“我想見你。”我的眼淚落了下來。
“我也是……”
一個虛幻的卻讓我迷醉的影子在我的腦海中，和簡航的影子久久地相交錯著……
鴿子撲打著翅膀，似乎想要飛向湛藍的天空。
“誰才是最真實的人呢？”我撫摸著它柔軟的羽毛說。
鴿子疑惑地看著我，不說話。
（未完待續）
